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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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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个时辰左右,我和净空两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布鞋上早已沾满了泥水。以前我和净空最爱这样沿着溪流走,而如今,却是匆忙逃亡。
也不知转了几个弯,也不知爬过了多少块石头,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跤,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净空摔了我扶她起来,我摔了她扶我起来。两人满身满脸的狼狈,也顾不上擦把汗,远远地就望见了村落入口处那高高的牌楼,上面书写着:甘水镇。
这时已渐黄昏,西边的彩霞早已是红艳艳的颜色。依稀可以看见镇上人来人往的身影,那山上庵里的一切就好象远得不真实了似的。
溪水到了山脚河床已开始变宽,水流更缓,直直地通向前方。望着前方的人声物影,我和净空都忍不住回握了手,对望了一眼,仿佛在说:好在,我们都安全。
此刻的我们又好似重获了力气,为了能够逃离未知名的恐惧,前方无论是什么,都给了我们些微的安慰。两个人脚步变得快起来,向小镇的牌楼口下奔去。
当我们奔近了牌楼口时,突然见到我们身前的人吃惊地望向我们身后,他们都停下了晚归的脚步,停下了手头的活计,眼睛呆呆地都望向我们身后。
我和净空霍地转头,其时已是夕阳满天,向西的天空早已是布满了彩霞,东边的天空已脱去了白日的透明,已可以清楚地看见几缕白去。我们净水庵就处在山头的东向阳坡上。
那里,就在东面的山林中,背景是苍白的云,可是却有一缕红光直冲天际。
那是火!
我不会相信那是烧山林误燃的火光,虽然以前有樵夫上山砍柴时曾误引燃枯木,可是那火与这火不同!普通树木燃烧起来没有这么多黑烟,可是现在,燃起的大火中夹杂着漫天的火星和滚滚的黑烟。我知道,我在厨房呆过,那是烧着了砖,烧着了瓦,烧着了……我不敢想下去。可是心底里却知道,那是我们的净水庵。
起火的就是净水庵啊!
师父在哪?师伯在哪?师姐们呢?我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差点就跌坐下去。强撑着睁着大眼,定定望着那漫天的火光。
神佛啊,求你,求你……师父一定会安好,一定会平安无事,保佑庵里那些与世无争的人吧!我们一直都是以你作为指引的啊!这不会是您给我们的涅磐吧?
师父,师父……
我感到净空在颤抖,我知道我自己也在抖个不停,连嘴唇也抖了起来,恶心的感觉,从咽喉里直往外冒,想吐,我想吐。我害怕到想吐。
“师姐,你……你的脸色好难看……”净空急切切地说。
我强定了回神,使劲往回咽了口唾沫,将想呕吐的感觉逼回去。沉声说:“我们快进镇!”
现已是晚饭时分,镇上的人大多都是往家赶,可是山上起的大火引得整条街的人都驻足停看,有目瞪口呆者,有窃窃私语者,有满脸迷惑者。而大多数人则是一脸古怪的表情,那神情当中竟是害怕居多。
我以前跟过师父来这给镇民看病,知道这儿民风淳朴,一家有难,往往是八方相助。因为他们本身就贫穷,彼此之间只有靠互相扶持才能顶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以前庵里缺少了过冬的柴火或是油盐,他们总能很慷慨地赊账。如今明知道山上起了大火,为什么他们却是如此茫然,一点施救的表示都没有?
不能想那么多,当今只有自己靠自己。穿过街道上的人,我拉着净空匆匆往镇中心走。往哪走,我并不知道,我只晓得现在只有人越多的地方我们就越安全。
“小师父!小师父”耳中突然听到一声低低地叫唤,谁?我立足往声音来处一看,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汉,满脸的皱纹,一身皂衣洗得都发了白。
“木大叔!”我低呼。
“嘘,小声点!”木大叔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边,这边走,跟我来!”
我微一迟疑,拉着净空的手就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顺着小巷子越行越深,净空明显有些害怕了,扯扯我的衣袖。我心一横,事到如此,就算有人要害,就彻底害个够吧。
终于木大叔的身影拐进了一个小小的侧边门,屋檐低矮,我对这里依稀有点印象,好象是木大叔的家。
我们马上跟了进去,刚跨进门,守在门边的木大叔就立马把门给关上了。屋子很小,只正中一张大饭桌,墙上挂着几串辣椒玉米,还贴着幅春联,已褪了色。
“净尘小师父,您快坐这,快坐!”木大叔从桌底拖出两张凳子,自个又从另一角落搬了一张出来。我们三个都围着桌子坐下。
“净尘小师父啊,上次您师父和您两日没睡,硬是把小儿从阎王爷那抢回来,大恩大德,我木老儿迄今不忘啊!”说着离凳就要给我行礼。我连忙起身扶着他,不让他行礼下去。“木大叔,这本是佛门应为之事,您无谓如此多礼!”我眼睛一酸,“救您儿子的是我师父,我只不过在旁边帮了点小忙。您儿子现在早已康复了吧,而我师父……”
“唉,别,别啊!”木大叔一看我要落泪,顿时手忙脚乱。
“轻声些,轻声些!我老婆子才带了小儿回了娘家,这屋里没人,可保不定旁边屋里有人!”木大叔走到屋脚,侧耳听听。才又踱回到桌边重新坐下。
“木大叔,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净空把手紧握着,皱着眉头问。
“唉,我也不太清楚!”木大叔长叹一声,“昨日早上镇上突然来了大队官兵,打着官府的旗号,一进镇就向镇上的人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尼姑庵。偏有那多嘴之人,将净水庵里的一切事物都详细告知了那带兵的头头。打听出来后,他们倒是没有着急着进山,反而是下午您的师父镜明师太就来到了镇上……”
“那,怎么样,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从他们进镇起,那头头就传话下来,着所有镇民全部返家,没有允许一律不许出门,也不许开窗探视,违令者斩。”
“啊!”我和净空一起惊呼。
“就是你师父进镇,也是我那住在镇口附近的堂兄听到镜明师太的声音,刚刚才告诉我的。”
“那他有没有听到什么?”我着急地问。
木大叔摇头,“他后来就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告诉我,仿佛你师父与那为首者认识,还略微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任何声息也没有了。”
木大叔抬头看看我,又轻声继续说:“到了今日上午,镇长才来通知我们,说我们可以出家门口了,这时我才匆匆赶到小溪口那,其实全镇很多人都聚集在那,我们都望向山,见那队官兵正往山里赶去。带起的滚滚浓烟啊,人数真是不少!”
“官兵,为什么会是官兵,我从未听师父说过我们庵跟官府有任何关系啊!”我大惑不解。
“这我也不清楚。”木大叔略一沉吟,摇头道:“我记得为首的举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的是周。我以前曾听那卖货郎说,上京里当权的王爷就是周王爷。可是远在上京的周王爷怎么会跟这偏僻之地有了关连?委实想不通!”
我看了一眼净空,她的脸色已经惨白如雪,两只小手放在桌面上交握着,紧绷得连青筋都可以看得见。
我说:“木大叔,我知道那火肯定是……是烧着了房舍。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们呆在这儿非常危险。我们不能连累了你。师父早就有命令我出行。承您之情告诉我们这些事,已是非常感激不尽!”说着,我站起身合什为礼。净空见我这般,也忙立起身向木大叔合什。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是穷人家,本就不会说什么话,但滴水之恩,总晓得该涌泉相报,这理是知道的!”木大叔跳起来,慌得急忙摇手。
“要的,要的。”
“唉,如今兵荒马乱,从来都是老百姓受苦受难最深,官老爷想起一出就是一出。净水庵里的师太们都是大好人,为我们看病求神,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要你们谢?如今遭了这大难,我们别的本事没有,但收留你们还是可以做得到的!有我木大叔一天,就绝不轻易让你们受了委屈!”木大叔声泪俱下,用手背使劲擦着眼睛。
“木大叔,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总归要寻出一个原因出来吧,师门遭此大难,我和师妹一定得寻出这源头,仔细琢磨着该如何为师父师姐们报仇。呆在这儿终不是个长理,您看是不是呢?”有感到木大叔的言辞,我也禁不住流下泪来。
“唉,这……这……”
我伸手擦掉眼泪,抬起头来,“木大叔,我和师妹自幼入佛门,对尘世间事早已陌生。烦你将现在时世细细说与我们听,可好?也方便我们做好该向何方去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