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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娃一一 ...

  •   宋徽宗崇宁五年,北宋朝内有党派之争、外有虎狼之患,正是国运将尽、江山待要易主之时。天下百姓或为官吏所害、或为战火所累,背井离乡者不在少数。
      东溪村虽然偏僻,但也不是人迹罕至,各门各户对于偶然到来的外来客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何况彼时朝中重文抑武,造成了坊间文人身价倍涨。吴加亮原本祖籍歙州,家乡水灾,他跟着老父本想要投奔河北东路沧州的远房亲戚,一路跋山涉水谁知途径山东郓城时老父却积劳成病不堪再远行,父子两便于此处定居下来。他家原本落魄前就是书香门第,吴加亮更是自幼聪慧、博闻强记,虽不是过目不忘但亦相差不远,短短几年就落得个才子之名,时常替乡间杂事出些主意,为乡民敬重。前一阵子刘庆嘉请他到私塾中便是看重这一点,想要借此多吸引些学子前来。
      加亮又怎会不知道刘庆嘉的想法,不过这于他也是生计便应承了下来。但他知刘老心性,倚老卖老,学者未有大成,更是心眼狭小,久居不是良策,所以一旦晁盖邀请,他也就顺势应了,次日放课后便去刘庆嘉屋中请辞。
      那刘庆嘉也无甚留意,才一盏茶的功夫吴加亮就告辞离去。

      私塾本就不大,要出门就必须绕过学堂正面中庭才可,他前脚刚踏入庭间便见昨天那个差点被揍的晁家庄二庄主一脸意兴阑珊的走出了学堂。见状,加亮停下了脚步细细观察起这个不久就要成为自己学生的娃。
      只见晁元一步慢过一步的缓缓朝门口移动,走的百无聊赖,一步一歇,行至门柱边竟是靠着栏杆坐下了。私塾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家的书童仆从不得入内。门口一个做晁家庄小厮打扮的人眼见晁元放课后半天还不出来,生怕她又被那个赵家小祖宗欺负,心中着急,便大着胆子朝门内探头进来。看见庭内没有一人,正奇怪,一转头就见到晁元坐在廊边长吁短叹。
      又瞥了私塾内一眼,确定平日驱赶他们的刘先生不在,那人心下一横便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急切的轻声问道,“一一,你怎么呆在这里,是不是被那个赵子直欺了?要不要紧?”细听之下唤的却是晁元在家时的小名。
      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晁元半晌才不愠不火的回道,“没事。他昨天吃了点亏,见到我时眼中半惧半不屑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上门来。”

      私塾内斜阳夕照,孩童们都已散去,不大的庭院此时一片静寂,除了他们主仆二人,便只有吴加亮在一边。晁元的声音带着稚气,但此刻听其如此道,语气却沉稳而胸有成竹,加亮目中闪过一丝诧异,看向晁元的眼神充满探究。

      “那你干嘛坐在这里闷闷不乐的,莫非是刘先生又骂你了?”来人闻言放下心,但见她还是心事重重便又问道。
      晁元这时才略微抬起头看向了问话的人,可也不回答,只是起身朝门外走去。一边站着的小厮一愣,急急跟了上去。唯独留了吴加亮一人还站在原处,望着两人背影的眼中饶有兴味。

      出了私塾,放眼也只有一条小路蜿蜒向外,晁元沿着山路走,一路磨磨蹭蹭。小厮打扮的人眼瞅着这方向不是往晁家庄的,正急,就见自家主子找了个就近的小茶肆坐下。

      “晓儿,明天我们就都出不来了。”拿起茶博士端来的梅子茶,她才懒懒开口,刚说完就头向下往桌子上趴去,一阵的长叹,孩子心性尽显。
      这才明白晁元心里烦恼的原因,唤作晓儿的小厮反倒松了口气,撇着嘴道,“这不还是少庄主你自己贪玩,不然也不会让庄主恼怒到要请先生来庄内教你。”想起晁元前一阵子对庄主死缠烂打才换来的出门机会只持续了两个月不到便要结束,晓儿心里也觉得她着实可怜,便住了口不再言语刺激。
      晁元闻言又是一阵胸闷。

      如今皇帝自称教主道君皇帝,民间效仿,道教盛行,庙里供奉的皆是三清六御,各家如有幼子出生也会请相士看相,晁元投胎于晁家庄后三日,庄中请到一名据说颇有道行的相士替她看相。相士两指一掐,胡子一摸,开口就说她天生一副祸水相,原本生下后便会早夭,只是一时侥幸逃了劫,可也并非幸事,不只她自身难保,家中亲眷必会被其所累。
      晁老庄主老年得女,自然宝贝,听他这么一说立马着急起来直问化解之法。相士闭目养身良久不言不语,待老庄主命人将三十两白银端至他面前才悠然开口道,“只有在此女及笄之前都当成男子养才能对冲其阴煞,久得平安。”
      自古只听说过男孩贱养,哪听说过女孩要当男孩养?
      老庄主等人傻眼,但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听了这道士的话,晁家庄二小姐变成了晁家二公子,庄里知情的仆人都被要求紧守秘密,方圆百里只道晁家庄多了一个小公子。
      也不知道这道士说的是真是假,晁元长到五岁,老庄主和庄主夫人相继去世,只留下当时年仅十四的晁盖主持家业,因其性好结交江湖豪杰、三教九流,日子久了晁家庄倒是名声一日盛过一日。

      说来晁盖也很是疼爱这个自小古灵精怪的妹妹,但毕竟身为女儿身,又不可能一辈子做男儿,只等她规规矩矩呆在庄内到十四及笄便还了真身找个好人家出嫁。可惜这晁元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三天两头就偷跑出庄子四处乱窜,前一阵子也不知道打哪来的主意说要念私塾,天天对着晁盖软磨硬泡猛灌甜汤,什么讨好撒泼抱大腿的伎俩都用上了,才换来自家哥哥勉强的点了点头。
      当晚晁元在房中大笑不止,吓得仆人不敢靠近。唯有晓儿这个自小便被买断入庄子的侍女明白自家主子心思。
      晓儿名叫晁晓,是进庄子后老庄主给起的名。因为要伺候晁元更衣洗浴,她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晁元女儿身秘密的人,和晁元从小就情同姐妹,故晁盖对其也十分放心,这次放晁元出庄读书便亲点的让她扮作小厮照顾。

      看着晁元苦闷的样子,性子本就温柔的她也软了口气,偷偷朝四下看了看,低声相劝,“一一,其实你再过没几年就要及笄,虽然现在年纪还看不出女子样子,但长此以往和一群男孩在一起念书也确实不妥,庄主也是为了你好。”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晓儿较晁元大五岁,当下便不自觉唤了她小名,语重心长道。
      还是伏在桌子上不肯抬头,晁元心中愈加抑郁。
      这些话她明白,不过一想到日后不但不能光明正大跑出来,还会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像刘庆嘉那样的老腐儒看着自己,实在觉得得不偿失。
      她这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想不到自己平时那个傻乎乎只会讲义气的大哥也会这招,失策、失策。

      晁元感叹过后也没法子,只能又伏了会儿便抬起头将梅子茶一饮而尽。
      “晓儿啊,就等你做了我嫂子好好管管我哥了。”将几个铜板往桌上一丢,晁元在茶博士的吆喝声和晁晓突然满脸的绯红中起身。
      “一一!”少女心性,她确实已然情窦初开,此时被晁元一语道破不禁心神一凛,想到晁盖英雄出少年,更是心中如小鹿乱撞不得停歇,“我……我……我只是晁家庄一个侍女,怎……怎么敢……”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乡野之地又不是什么庙堂高处,犯不着管什么门当户对,我看哥哥对你也不是完全无情。”一一难得找到了乐子,当即躲避着晁晓的追打,口中却不停歇,“放心放心,这事就包我身上了。女大当婚,男大当嫁嘛。我做主,这哥哥就嫁予你了。”
      眼见晁元越说越过分,晁晓有些慌张的看向周围,幸好天色已不早,周围也没有人,不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不定会被有心之人当话柄。
      想来她与一一一起长大,自小就常觉得一一与寻常姑娘家不同,但念着她一直以男儿身份养着性子可能有些野,便也不以为意。如今听来何止性子有些野,根本是毫无男女尊卑之分。晁晓隐约心中有些担忧,板起了脸。
      自知玩笑可能开过了,晁元干咳了几声,向她作揖赔罪道,“姐姐在上,小生这厢多有得罪了。”说完又径自咯咯偷笑起来,直惹的晁晓也哭笑不得。
      眼见天色渐暗,晁晓也不顾主仆之分,上前拉着晁元便要赶回晁家庄,“再不走,过了还门时间看庄主会不会饶了你。”
      晁元听了也不再抵抗乖乖跟着她走。

      私塾位于西溪村东南角,要回到位于东溪村的晁家庄必须过的桃渊溪。时值盛夏,虽非溪水最湍急的时候,但桃渊溪历来水势便高,溪上只有一座数年前修的木桥,过桥仍需小心翼翼。
      天色已微暗,晁元看见桥下原本碧绿可人的湖水此刻变得幽深不见底,如沉寂了千年古镜般隐约反衬出桥上两人的身形轮廓,一时竟带了些哀伤凄凉。也不知水中什么轻轻一动,溪面上一抹涟漪轻荡,两人的身影慢慢化开,晁元看着有些晃神,脚下不觉一轻眼看着便要落入这溪水之中。
      “一一!”耳边晓儿惊呼,她猛的清醒,拉住木桥两边粗壮的麻绳,缓了缓而没有掉下去。再看下面湖水,晁元只感身上寒凉透骨,满心惊疑,当下也不敢再多逗留,反手拉着晓儿就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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