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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如斯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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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家中排行第三,事事孝义为先,且天生肤色略黑,所以称为孝义黑三郎。
论官职,他只是郓城县一名押司,平日负责县内案卷整理,名为官实为吏,并无太大权利。但因平素最爱结交江湖人士,仗义疏财,救人于不济,故人们给了个山东及时雨的称号,名声天下皆闻。
他与县衙的两位都头相交极深,刚刚吴加亮见朱仝身边人气度不凡,且又生的面黑,已经猜测,等见到朱仝言语态度间敬重有礼就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眼见宋江起身就要朝这边走来,吴加亮便觉手腕一紧。晁元拉着他仿佛逃避什么洪水猛兽般走出了酒楼,神色严肃。
只见她步履匆匆,离了酒楼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才慢慢放缓步子。
“现在少庄主倒不怕男男授受不亲了?”吴加亮一脸兴味的看向表现古怪的晁元,却在看清她面上表情时神色微敛。
他也不再追问,只是看向一边灯光璀璨的河道淡淡道, “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知道晁元略带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他微微垂目,缓缓道,“奈何桥,执灯燃,盂兰盆节送故人。”
晁元闻言一怔,没有接话。
河灯盈盈,映照着两人的脸显得有些不真实。
七月半的中元节,那五盏花灯便是为了她两世的父母和智贤放的,她并不奇怪吴加亮能猜到,毕竟她平日深居简出,想要在大哥眼皮子地下一下子弄出五、六个情人也实属不易,只是她很奇怪吴加亮是怎么想那两盏多出来的河灯的。
只是对方没讲她也不问。
“七年了,一一,你始终是没有相信为师。”吴加亮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说着。
七年前算是他们的第一次互相认识,晁元的表情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小女娃听到吴加亮这几个字后满脸的警戒,明明稚嫩的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跑却倔强的流露出想到保护自己大哥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何时表示过要伤害晁盖?
晁元没有反驳,仍旧是一句话都不说,双唇却微微抿起。
“刚刚那人想必你也在庄子里见过,”宋江与晁盖相交甚深,平日里也来过数次晁家庄,虽然自己未曾见过,想来晁元认识也不奇怪,吴加亮继续道,“宋公明。”
听闻这个名字从吴加亮口中说出,晁元的手不自觉微微收紧,心中一凛。
见她这般模样吴加亮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一一,你这神情我曾经见过,”看对方的手始终没有松动的迹象,他眼中的意味幽暗不明,“七年来,你便是如此看我的。”
晁元脑中的弦随着这话语猛的绷断,她抬起头不期然对上对方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袭上她心头,就像自己已看到这样的目光许久,正视却又毫无记忆。
“第一次你听得我名字时,便是如此反应。”吴加亮看她目中浮起的隐约戒备,微微苦笑,“只是未曾想过了整整七年,依旧如此。”
漆黑河水中灯火依旧漂浮闪烁,满河的辉煌映照在吴加亮的脸上明灭不清,他的说话声很轻,就如满河的烛火一般飘忽,仿佛浮在空中的低吟,又似是某种恳求,久久回旋在晁元心中无法散去。
“如果七年前是因为你大哥,那这次我能以为是为了我吗?”
灯会已到了整晚最热闹时,不远处烟火窜起,在最高处绚烂绽放,缤纷晶莹如琼珠碎落人间,五颜六色的迷花了人眼,在夜幕的映衬下放出夺目光华。
人群中发出了啧啧的称赞声,使得吴加亮的声音传入她的耳内变的不真切起来。
“你……怎么知道……”
吴加亮轻轻叹了口气,对上她诧异的视线,目中光彩在身后烟火照耀下越发黯淡,“一一,你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你所想的总会毫无掩饰的露在面上。”
七年前他见晁元时还以为她城府已深,但当真正认识却发现她不过心中所念太多,为人坦诚如水涧清溪,透澈见底。
只是流水如斯,一过终是无痕。
“如果七年不能换来你的信任,你让为师颜面何存?”
口中的话语似乎平日里的玩笑,可说出口后却发现唇边连扯出一抹苦笑的力气也已经消失殆尽。
晁元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继续看着对方。那双眼里的意味她无法深究,却本能的感到害怕。
她的双手松开了又握紧,终是无力放弃。
吴加亮见状嘴角带起丝自嘲,两鬓青丝于风中微微飘动,发带落在了肩上。
他不再相逼缓缓转身离去。
“……走吧。”
可踏出的步子却突然停了下来,晁元的声音从后传来阻止了他继续前进的动作。
“我不知道……”
吴加亮以为她回答的是不认识宋江,眉头微蹙。
“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晁元看着一边河流,却始终没有望向已然转过身的吴加亮。
书里晁盖作为后来的梁山头领最后因宋江的功高震主而冒险攻敌,遭伏而亡。
晁元一直觉得这一切不过是宋江和吴加亮设下的阴谋。如今相处七年,她自然明白他不是会这么做的人,可将来的事无法预料,尤其刚刚酒楼里的那个男人……
大伪似真,大奸似忠
那双眼睛看似平淡温和,久视却能噬人。以其笼络人的手段便可见高于自家兄长,这样的人绝非甘愿久居于晁盖之下,于她只能防不可信。
松开的双手再度紧紧握起,晁元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可本人却毫无所觉。
“到了这里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失去,就像心头被生生剜了刀一般,伤口摸不着却能时时刻刻感觉到,无法愈合,只能随着生命而终。”
来到这后,一切对她本是陌生,多亏了晁元的父母和晁盖她才能安身,过了这么些年自己早已将晁盖视作唯一的亲人,那书中所记是她迟早都要面对的。
晁元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那颗智贤大师留下的定魂珠,这珠子自那晚起便同一般墨色玉珠相同无异,但晁元看见它却总能想起那晚的诗句,她的记性并不算好,可惟独那诗看了一遍便记了下来。
原本有些涣散的神色渐渐有了焦距,她继续道,“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楚,即使结局早已注定。”
无论那书中最终如何,她的出现都应是变数。
“我不知道能否相信你,”晁元抬头看向他,目中似是带着某种希翼,“但如果相信一个人可以只信现在,那我便是信你。”
灯火河畔两人的身影在斑驳树影中平行而立,风吹叶动,衣角也随之飘零起舞,惟独人影依旧,却是混在其中模糊不清。
现在与以后,她又怎真能分的如斯清楚?
……
“一一,加亮,原来你们在这,叫我找的辛苦!”
街桥方向传来道熟悉的声音,两人望去只见晁盖快步走来,身后晁晓也一路跟了上来。原来刚刚两人被人群冲散,她急的四处寻也没找着人,满大街的乱走,没想到倒是遇上了和吴加亮分头找她们两人的晁盖。
晁盖人高,远远便望见这边树下站了两人身形颇为熟悉,便过来寻看,谁知真是。见两人站着没动,他奇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晁元轻轻摇头,吴加亮也难得的没有答话,晁盖狐疑看了两人一眼,以为又闹了别扭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几人按着来路返回,到了东溪村便散了,只是不知为何行至半路时街上府衙的差役却开始多起来,看其方向还都是通向郓城县外的。他们只当是因花灯会全城戒严导致并未多想。谁知次日一大早就有人猛敲晁家庄的大门。
仆人开门后询问了几句就急急跑到晁盖房中禀报,说是郓城县衙的雷都头。
说来郓城县的两位都头,一个就是昨晚的朱仝,另一个就是这步兵都头雷横了。他虽豪爽却较朱仝多了些蛮横,为人也更鲁直。昨日晚上因衙门里收到朝廷急件,他带人巡视东西溪村等几处。眼看已经时至四更,也没见什么异常就准备回去交差。谁知回程途中路过一处破庙,见其门大敞,就入内查看,还真在里头抓了一个可疑的莽汉。
那人面阔粗眉,鬓边还有块朱砂记,浑身的酒气熏天,倒在庙内昏睡不醒。雷横见状便让左右的人将他抬了出来,准备押回衙门审问。可此去县城还有段路,途经东溪村时雷横觉着腹中饥饿便去了晁家庄暂歇片刻。
晁盖自不会拒,将几人迎了进来,那被绑的大汉也着人先关入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