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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八章 ...


  •   关于战端起因的调查在今上的压力下很快就有了结果,的确是由于两个刻沁商人闹事而起,但是渭朝军士冲动热血、一心求战却是战事演变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的主因。
      边关长久无战事,所养之兵无仗可打固然心痒,但无功可立却更是憋屈,有了点挑起战争的由头自然是要大肆渲染,不肯放过。但他们却不曾想过,一旦战祸来袭,这国家、这百姓又要遭受几多无妄之灾?!
      宋永琰静静的听着何嘉的结果报告,却始终一语未发,只是眉头似蹙非蹙,似乎在认真倾听,又似乎神思飘乎,心不在焉,但那不豫的表情,却是错不了的。于是何嘉回报完调查结果,便也就不敢多言一字,只静候着圣上示下。一时御书房里落针可闻,惟余静默绵长的呼吸之声。
      盯着地毯上的那朵牡丹花盯得眼都晕了,腰也弓得都僵了,何嘉正要乘皇上不注意悄悄的换一个姿势,突然却听得一句:“何爱卿以为,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置?”
      何嘉知道今上一向不喜欢臣子唯唯诺诺,毫无主见,是以赶忙打叠起精神,恭恭谨谨的回答道:“回皇上,以微臣之见,战事虽已被挑起,但是由于我方一直退守,所以双方并无交锋,况且微臣以为刻沁虽然已经应战,但并非人人求战,臣听闻可亲老可汗沉疴已久,刻沁当前乃是由巴思王子主政,而领兵打仗之人,乃是与巴思王子一向交恶的二王子图鲁,所以以目前之状况,我们若派使者讲和,则有望消弭战祸。”
      又是过了许久,何嘉才听得宋永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又回复了一句:“那就着礼部去办吧。”
      宋永琰的这一声表态不赦天籁,何嘉领了命忙不恃的退了出去,直到下了御书房的台阶才敢挺直了腰,想想今日圣上反常的情状,不由得又在原地呆愣片刻,但想到天威岂是他这种凡夫俗子可以猜度的,神色一凛,忙匆匆的往礼部去了。
      御书房里,宋永琰海仍是那幅神色,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随侍的大太监李保才听到宋永琰发了声:“你去,着内务府送些药材补品慰问右相。”
      李保得了圣谕,也忙不恃得出来了,直退到御书房外,这才吁了口气。这暖意融融的暮春时节,右相居然病到不能上朝,也真是奇了。想想皇上清政这些年,右相何曾耽误过一天早朝?
      哎,上头的那些事儿啊!

      御书房这厢固然暗涌重重,却又哪儿比得上维仪宫里波涛汹涌、地覆天翻?
      曾芫若这几日精神一直仄仄,身体亦是说不上来的疲累困倦,人说春困春困,便是说春日睡不足,因此虽则从三月仲春她便开始嗜睡,日日与床榻缠绵,但想到此节,倒也没有多想,但现在的情状,已经容不得她不多想了——月事拖了有一个多月了,虽然她的这个来得不是很规律,但却从来也没拖过这么久的;胃口也开始变差,从前自己总是喜欢吃口味重的东西,但最近这几次她是一闻到油腥味便忍不住作呕,她并不是古代一点常识没有的闺阁小姐,这些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的,但她还是不太相信,毕竟,她已经成功的预防了这么多年,不是吗?
      前两日宋永琰一直揪住在维仪宫,人多口杂的,因此曾芫若便没敢验证,今天好容易等到闲杂人都不在身边了,才又折回了寝宫,叫了小和子来相问,却不料她刚开口,小和子就那样直挺挺的跪在自己的脚边。
      “是奴才自作主张换了娘娘的药,奴才愿随娘娘处置。”
      那脸上的神情,不惊不惧,那话也是顺溜至极,似已在心间喉头徘徊了千万遍。
      曾芫若愣在了当场,她直勾勾的盯着小和子的脸,像是不信他的话,又像是想叫他收回他刚才说的话。
      暮春的天气,还没有蝉的聒噪,但小和子的话,却是像千万只蝉,一下子在曾芫若的脑子里炸开了,嗡嗡的,远一阵儿,近一阵儿,只吵得她的憋闷得如同溺了水,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又像是一滴水落在了滚烫的油锅里,一呼一吸间,油就溅在了胸口,生疼生疼,却哭不出来。
      终于,她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为什么?”
      这些天,她躺在他的身侧,心头不知几番辗转难眠,几回汗湿重衣,但心底的一个角落,却依然在否认着,那混合于熏香之中不动声色的发挥着药性的药草,还有那每次事毕后的药浴,又岂是作得了假的?
      但现在呢?
      既然终不免这个结果,那她这两年的隐忍,这两年的执著,这两年的逃避又算什么呢?
      “娘娘,你别在为难你自个儿了------”这一语未了,眼泪却是忍不住了,那剩下的话,也就哽在了喉间。
      小和子看着他跪的这个人,犹记昔日秋千上她那灿烂的笑容,甜糯娇柔的歌儿,但转眼经年,却已经是眼底眉间,尽是轻愁,那愁,就像锁着水面的雾,虽轻虽薄,却是怎的也化不开了。
      是从哪一日开始的呢?是她决然的跪在自己面前,要他带着她去夜访右相的那一晚?还是从她接到封妃的圣旨的那一天?或者,得知碧儿死讯的时刻?又或者在更早的,他不知道的哪一天,忧愁,就那样不声不响悄无声息的占据了她的心扉?
      面前的人,是他发誓要誓死效忠追随的人啊,他怎怎么可以容忍她不快乐,他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我煎熬,只把对右相的情,熬成穿肠的毒,熬成灼心烫肺的膏?
      但天子的恩宠最是缥缈,于是他也只能看着她痛,看着她苦,却不干,也不能做任何事,但那日的杏花林下,他与她,帝王与妃嫔,却是吹笛赋诗,把酒言欢,他看到了她脸上的明媚笑靥,竟是赛过了那满树灼灼的花,他自然也看到了帝王眼中的惊艳与痴迷,是呵,那样的妖娆,谁能不醉?
      于是再转身的瞬间,他做下了决定,他不悔,他亦相信,这,是一个能带给她幸福的机会。但为什么现在,他看着她的眼,会忍不住想恸哭呢?
      那乌溜溜的眼睛里,细看过去,竟是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没个着落,脸上明明含着笑的,却更像是哭,却是痛到了极处,哭苦也哭不出来的模样。他记得那次被焦公公的人堵着打的时候,不知是哪个,特别的阴损,照着他的心窝,就是重重的一脚,他当时躺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全身麻痹,竟是连呼吸都不能的时候,倒映在别人眼里的,就是这副样子。他知道那样的痛,痛到你叫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很久很久,痛才一丝一缕的化开,传到四肢百骸,眼泪这才狂涌,喉头这才发的出声。但就是那个时候,他被她遇到了。
      “你先下去吧。”
      曾芫若抖着唇说出了这句话,就是这句话,已经抽干了她的全身力气,因为她怕,怕她再多张一下嘴,吐出来的,就是泼妇般的嘶骂和嚎啕。
      为什么?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的,去守护那一丝丝微茫的幸福了啊?
      明明,还可以有一个理由,继续骗自己了啊!骗自己还可以回去,因为除了这身体,她与他,便再没了羁绊,她还可以回去的啊!
      为什么?
      她逼自己不要想了,一想,心口便是一阵抽痛,一想,这么长的一生,便再没了念想,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
      她怎么敢想,她怎么能想?
      小和子听了曾芫若的话,忍了许久的泪,终是从眼眶里迸裂了出来,他知道她不回打他骂他,甚至连怨言也不会有一句,他亦相信自己是为了她好,他从不曾悔,但这一时,这一刻,他却真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他深深忘了一眼静静的坐着的塑像般的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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