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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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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不好啦,出大事儿啦。”
侍女采蓝慌慌张张的从外边奔进殿来,竟是连礼仪都忘了。
“出什么事要这般风风火火的,慢慢说。”沉稳的采绿道。
“那个,真的是大事啊,听说刻沁跟咱们打起来啦。”
叮的一声,撇着茶水的杯盖重重的磕在了茶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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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辰,金銮殿上。
“现在前方战况如何?”
“启禀皇上,当前刻沁大军兵分两路,东路直扑长风关,西路取道虎跳崖进逼清奉溪,大有对锦川城形成合围之势。由于刻沁攻势凌厉,势如虎狼,而清奉溪一线兵力薄弱,故而守军现已全部撤入清化城中。东路有参将刘柏宁据长风关之险以守,暂得保权,但若无援军,也将危矣。”
从前线归来的将士正跪于玉阶之下,一五一十的报告着军情。为了将军情及时地送达,他已经在马上连续奔波了两天一夜。
宋永琰负手立于玉阶之巅,与满朝的臣僚们共同严肃地听取着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
“刻沁与我朝缔约联姻才不过四年时间,怎会突然背信弃义,挑起战端?你们可曾查明原因?”
“回安王殿下,刻沁背信之因尚未查明,只知此次战事确实是由刻沁蓄意挑起。本月三月三上巳日我长风关外桐新口与刻沁进行大互市。两刻沁商人于此时酒后滋事,当街侮辱一我朝女子,被我一队巡防兵士发现,上前开解,却不料这二人狂妄凶残,蛮横无礼,居然对我士兵拔刀相向,我士兵群情激愤,当截错手杀死二人。可亲可汗遂于当日下令所有的刻沁族人退出互市,撤出关外,并于第二天开始发起攻势,挑起战祸。”
殿中的空气,越发的凝滞了。沉郁苦涩的龙涎香味道顺着鼻息,滑入各人的肺腑,众人的心中,亦俱是一片沉重滞涩——锦川城素有“塞外明珠”之称,是北方的经贸中心,更是北方各战场的军需补给通道,乃军事重镇。刻沁一旦占领了锦川,也就等于切断了北方各战场的军需补给,这对整个战场的局势将会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刻沁的这招先发制人,首谋锦川,不但高明至极,更显然是蓄谋已久。这场仗,不好打呵!
宋永琰听罢战报,微点点头,然后便向着这满堂佩玉裳锦的臣子们问道:“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礼部主薄尚贤首先站了出来,“启禀皇上,依微臣之见,这仗打不得。”
宋永琰一见他站出来,额头便不由得青筋一跳,闷闷得痛了一下,但出于从小的教养礼仪,还是忍耐的说道:“哦?那尚爱卿有何高见?”
果然,如预料般的,尚贤抚了抚他那花白的胡子,开始侃侃而谈起来。他首先从理论的高度阐释了圣人‘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的思想,然后从现实的角度论述了天朝礼仪之泱泱与刻沁蛮族的落后未化,再次,他又热烈的歌颂了今上的尧舜禹汤,最后,他终于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宽柔以教,以德服人。
纵使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朝堂上的许多人也还是忍不住地弯起了嘴角,有定力不够的,甚至躬了腰偷笑。
宋永琰也不知额上的青筋都跳了多少回了,但却也是既觉可气,又觉好笑,还未说什么,一向以脾气耿直、言语刻薄著称的给事中魏冕已站了出来,回讽到:“既然德行有如此功用,那大人还不速速自请去前线,宣讲道德,以退敌军?”
“你……,你……”尚贤胡子都气的翘起来了,指着何嘉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喃喃骂到:“竖子无知,竖子无知。”
哄堂大笑。
“那何爱卿以为当如何?”宋永琰适时地插入话语,终止了笑声。
“回皇上,以微臣之见,刻沁觊觎我朝,包藏祸心,非一二日之谋。其行可恨,其心可诛。当今之计,若我朝不重重回击,还以颜色,拔除祸患,而是姑息纵容制,臣恐其一而再,再而三,以致后患无穷矣。再者,臣闻去年冬天刻沁暴雪突降,牛羊损失无数,生活难以维继,反观我朝则物阜粮丰,国库殷实。因此,臣以为,虽然刻沁来势汹汹,似乎锐不可当,但实则只是昙花一现,难以维继,举我天朝之兵回击刻沁,乃如反掌之易。”
“何大人既然知道刻沁去岁遭灾,生活窘迫艰难,那想必于刻沁冒然开战之目的也能猜度一二。说穿了,刻沁不过是借战争要写勒索我朝,好讨要些钱粮罢了,而我朝既然又殷实富足,那何不就此言和,打发他些钱粮罢了,既止兵戈,又能让刻沁感念吾皇的恩德,何必要狼烟再起,毁我太平?”光禄寺卿樊烨半是嘲讽、半是严肃的发难道。
樊烨一言既出,当即引得众人纷纷附和,只因这天下安,民心才能安。
而另有一批人则意气激昂的加以驳斥,坚决主战,一时这庄严的朝堂便如菜市口般,吵得沸沸扬扬,不可开交。
正当此时,兵部侍郎高子敏站了出来。
宋永琰见他面色沉凝的站出来,眼中瞬时闪过一抹幽光,脸上仍是含笑到:“高卿家有何高见?”
高子敏颇为倨傲的微一躬身道:“陛下圣明,臣私以为,当战。”
‘当战’二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噢,此话怎讲?”
“臣知陛下仁厚,体恤百姓黎民,不愿以兵戈之祸而乱社稷民生。但现而今,刻沁狼子野心先来犯我,战,实非不得已而为之。不战,不足以摄蛮夷;不战,不足以扬国威,平民愤;不战,不足以除祸患;不战,不足以彰圣德,固民本。陛下威加海内,德化苍生,天必佑我朝旗开得胜。”
这一番话,有理有节,其势如虹,以兵部委代表的一班主战派的朝臣们齐齐跪倒,高呼“天佑我朝,旗开得胜。”
如浪如潮,振聋发聩。
主和派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刚刚还喧哗无比的朝堂顿时声销音杳,落针可闻。
宋永琰望望方才还争得面红耳赤、而现在均鸦雀无声的的众臣,再看看一直静观场中局面、岿然不动的右相苏彦如和似乎欲言又止的户部侍郎何嘉,目光稍一游移,便扬声问道:“何爱卿以为,此事当如何?”
何嘉原本只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是由宋永琰超擢的朝廷新贵,向来以体察圣意、中庸平和而著称于朝堂,既被宋永琰亲自点到,自然既喜且悦,但仍不失体统,恭敬的行了礼才道:“皇上圣明,依臣之见,此事事出蹊跷,战和之事,非一时所能妄断。”
“哦,那依何大人之见,我们当前就是拖着不战啰。须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到时候战况恶化,谁来担当如此罪责?”
从论战开始一直也是一语未发的大将军高建业蓦地出声,且言语相当尖锐。
“皇上明鉴,微臣并非说要将战场的形势拖垮,只不过是建议朝廷不应该贸然出兵,毁却我朝与刻沁多年的友好关系,毁却我朝百姓黎民的安乐祥和。毕竟我朝与刻沁缔约不过四年,刻沁可汗与巴思王子一向与我朝交好,而且我朝边防素来固若磐石,刻沁又怎会致自身于不顾,以卵击石?况且边防无事,好大喜功者为图功利,无事生非,夸大军情,这样的事,也是有的。”
何嘉这一番话,又是引得众臣一片哗然。
“那何大人便是说此战报纯粹是边疆战士为图战功而虚报的啰。”
“高大将军请明鉴,在下并无此意,只是认为此事太过突然蹊跷,实在有违常理,不应该武断的挑起战端,而应该查明实情再作定夺。”
何嘉与高建业你来我往,各抒己见,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皇上是倾向于何嘉的,这正二品的与正一品的交锋,若非有皇上撑腰,谁敢?于是众臣的意见马上就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均开始主张采取缓和战略。
“那依爱卿之见,战场情势当如何处置?”宋永琰自然顺应民意。
“依臣之见,在实情查明之前,我军姑且坚壁清野,避而不出。”
“好,就依爱卿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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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金水桥,出了午门就是繁华的湟川街市了。
轿子晃晃悠悠的前进着,时节已经是四月末了,天气已经有了些微的溽热,但早晚还是有点儿凉,所以轿帘还是厚厚的绸布。
绸布挡住了来自四面的风,却是挡不住来自周遭的声浪,鼓噪人们耳朵,车马辚辚声,叫卖声,小儿啼哭声,谈笑声……
苏彦如的眼睛似睁非睁,似在深思什么,又似打禅枯坐,神游方外,脸上神情在轿内浑浊的光线下亦是迷离难辨,只是轿子颠簸时偶尔睁眼的一瞬,划过几丝清明。
今天不知为何,一向稳健的轿夫居然抬的颇不平稳,这次还干脆停下了。
轿帘微微一动,随侍的声音在外边响起:“禀相爷,安王殿下身边的徐总管求见。”
“嗯。”苏彦如依然是那幅神态,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小人徐子福,奉我家殿下之命邀右相大人到雅园小酌,殿下现在已经备好了酒席。”
“带路吧。”
“是。”徐子福的这应答的一声,实在是有点喜不自禁的味道,只因苏彦如最近一直都是闭门谢客,他前几次奉命上门,都是吃了闭门羹,回到宋永瑗那儿自然免不得又是一顿排头,今天当路拦截,也是迫不得已,却不料这么干脆。
饺子到了雅园,等苏彦如下轿时,旁边果然已经停放了一辆四匹形容神骏的马拉得豪华马车,那马、那车都是十足的抢眼,过往的人无不要多看几眼的,苏彦如却仍是目不斜视,径直跟着徐子福,进了眠琴居。
这雅园不愧有一个“雅”字,这店里的每一间包间,都有一个独特而诗意的名字。再看布置,这外景已经是亭台楼阁,假山顽石,奇花异卉,极尽工巧,包间内更是精雅豪奢,独具匠心——喜鹊登梅斗彩花瓶中斜插一枝荷花,富丽中便带了几分清雅气;包金错玉的紫檀家具不显山露水的彰显着主人家的品味与贵气;清淡而缠绵的沉水香味道更是在不经意间撩动人们的富贵闲愁。
苏彦如一进门,宋永瑗便立即的迎了上来,“你真是好大的面子,我这边三番四次竟是都请不动你。”
“你便别取笑我了,最近闲来无事便一直在家修身养性呢,哪经得起你这样的奢华排场。”毕竟是多年的知交,在宋永瑗面前,苏彦如虽然仍是神色浅淡,但到底多了几分活气。
两人寒暄间,侍者已经把酒菜都上齐了,菜色是极精致的,酒也是极品的陈年竹叶青。
那竹叶青并不是这家店里的,而是宋永瑗自己私藏的,苏彦如一见那酒,便又不由笑道:“你倒是有心。”
“那是,这酒可是我在皇兄那儿磨来的,若非是你,我还真舍不得拿出来。”
一提到皇兄宋永琰,宋永瑗就后悔了,忙急急看了苏彦如一眼,见他面色不动,才稍放下心来。
宋永瑗这般用心招待,自然是宾主尽欢,言笑晏晏。饭毕之后,又沏了新春的银毫,两人便都捧了茶细细啜饮。
“最近朝廷里……”
“既然你今天是请我小酌,那就莫谈国事。”
宋永瑗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复张,却始终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措辞,终于想到了一个比较婉转的说法,却不料刚张口,又被苏彦如给拦下了。
“小苏……”宋永瑗的声音似叹似惜,暖暖的人间四月天里,带了几丝秋气。
‘小苏’还是当年宋永琰与宋永瑗、苏彦如共同筚路蓝缕谋划天下时,那二人对他的叫法,这许多年,已经不用了,今天再次听到,苏彦如不禁一阵恍惚。
苏彦如蓦地从站了起来,“今天多谢你的款待,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说完不等宋永瑗反应,就径自去了。
宋永瑗呆看着苏彦如的这番行动,却是无话可说,只等苏彦如去的远了,才低低苦笑一声,“小苏你这个样子,可真是辜负了你温润如玉的美名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