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传说之图腾部落》长川草

1、女神传人

　　引子:

　　神秘的云荒大陆气候温润、物产丰饶,是远古人类生存繁衍之地。这里的山川河流孕育了上千个大大小小部族，在千百年的战争与融合中，它们形成了各自独立而又相互渗透的文化传统。这里没有强大的国家、没有繁荣的城市，血缘宗法制度和巫术宗教观念指引着人们的生活。由于生育率普遍低下，对生殖女神姜元的狂热崇拜影响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本文情节源于作者杜撰,与历史考古、文献训诂无任何联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每一位云荒子民都熟知女神姜元的传说：
　　她本是云荒之地某部族的美丽少女，天性豁达随性、喜爱游历四方。一日偶然发现了旷野上巨人的脚印，一丝好奇心趋使她脱下自己的鞋子，将光裸的小脚踏进那巨大的足印。一阵头晕目眩后她身感不适，回去后不久发现只有十五岁的自己竟然怀孕了。
　　九个月后一个漂亮健康的男孩降临了，这是她的头生子。这个孩子后来被她的族人称作神嗣子。这是人们对这个生父不详但天赋非凡的孩子的包容与赞颂,同时也安慰了那位十分不幸却又万分幸运的母亲。
　　据说她一生共育有十三位子女，全部都成就斐然。他们的后嗣人口众多,逐渐发展成为云荒大陆最古老繁盛的部落氏族。这些部落子民自然都尊姜元为祖神,而其它那些部落人民也因崇拜她那强大的生育能力而尊其为生育女神。因此女神姜元成为云荒大陆上地位最尊贵、得享祭祀最广泛的神祉。
　　但是姜元的神殿并不在她的出生地涂山,而是设在了千里之外的青要山。
　　青要山方圆百里,山势平缓、植被茂盛,远远望去就像一身黛青的美人仰卧于天地之间。此美人丰乳肥臀、姿态闲适,其风姿与传说中的女神一般无二。
　　神殿就建在美人微隆起的腹部——主峰玉室峰峰顶。白条石筑成的高大殿宇常年为烟雾缭绕，很有几分神圣庄严的意思,其实不过是因为山腰下分布着多处天然温泉中的水汽升腾所致。
　　据说每位前来的旅人只有先在这些汤泉沐浴净身后方可进入神殿朝拜,才能得到女神的庇佑。所以这些香汤的美名和神殿的灵签一样为世人所称道。普遍流传有莲花汤保生女美若芙蓉、七露汤佑子嗣兴旺千秋万代、新月汤保孕产顺利母子平安、玉带汤佑健康长寿福泽绵延等等说法。这些名汤温泉为青要山增色不少,当然也有些小温泉因远离山道、功效未明而不为世人所知,平日亦人迹罕至,比如此处——双露汤。

　　冬日雾霭沉沉的林间清晨透露不了一丝丝阳光的深情,整个桑林包裹在一片阴冷潮湿的空气里。
　　阿荀拉紧羔毛斗蓬的领口仍旧止不住浑身颤抖,她看看脚下青青的茸毛小草,继续慢慢向雾气深处走去。轻巧地拨开肩头碍事的桑枝,近处两只野雀似被惊扰扑扑几下展翅飞走,远处不知什么小兽咕噜一声跳远跑开。
　　“欸,还是吵醒你们了!”阿荀抚额轻叹又继续前行,终于看见前方冒着腾腾热气的两眼温泉了。
　　她飞快地除下已被水汽打湿的衣物,缓慢地摸着湿漉漉的岩石探下身子浸入热汤之中。带着硫磺气味的水汽扑面而来,微烫的水温很快将冰冷的身子煨热。
　　“啊～嚏～啊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才把身体里的寒气逼出。阿荀舒展两肩贴紧石壁，阖目坐在水中。一时间桑林又恢复了往日的静谧，只有稀薄的水雾在此间轻盈地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点阳光开始透过交错的林梢缓缓地洒向温泉中的少女。光洁的面庞在朝阳的明媚中更显勃勃生机,如玉的肌肤在温汤的蒸腾中也现出朵朵桃花,映衬得少女眉目如画。
　　“定是极美的——”
　　闭着眼睛的阿荀在心中开始想像这幅林中少女沐浴图,忽然联想起前世看到的西欧古典艺术中那些描绘狩猎女神狄安娜的油画。
　　“——如梦似幻
　　……是梦是真？”
　　尽管在这个世间已经生活了十四年,但是她还时常会无意识地将自身游离于现实生活之外。好似刚才那样,像个飘浮在空气中的游魂那样安静地看着今生的自己,像个初见的陌生人般地冷漠地观察着这个十四岁的女孩。
　　姜荀,云荒望族青要山部落姜氏大族长姜娅之孙,少族长姜罗之女,出身高贵、聪明自持。三岁能咏百首巫歌,五岁已识千字祝文,七岁演傩舞、八岁解卜筮、九岁习文武,十岁竟已大成,族中巫武农工诸人无不称奇。
　　只有她暗暗自嘲:两世积累的智慧当然惊人。前世三十九年的人生经历并未随着□□的覆灭而消亡,往昔生活的画面时常会在脑海中荡漾,某些时候它们就像埋藏在海滩中的玻璃碎片,突然一下会在阳光和潮水的冲激下光芒大炽。那些记忆既是她今生智慧的源泉,亦是她此生痛苦的来源。拥有将近四十年现代人生经验的她绝无可能乖乖顺从命运的安排去做一个乐天知命的云荒人,这是早在她三岁时就已认清的事实。
　　那是初冬的一个夜晚,只有三岁的阿荀被人从温暖的被窝带到空旷森冷的宗庙祭台旁,与三百族人共同见证了农师长女的初次产子。那夜的一切混乱不堪,昏黄模糊的满月寒夜、牺牲燃烧的腐臭气息、祭师纷乱的五彩旌帜、古怪高亢的祷辞祭舞、女人凄厉的嘶喊哀泣……最后在那鲜血翻涌的两腿间终于挤出一个浑身血污四肢乱颤的婴儿大声啼哭着结束了这恐怖的一夜。
　　前世的她也做过母亲,永远记得十八小时的阵痛后从丈夫怀抱的襁褓里看到一张安静沉睡的粉红小脸……那种血脉相连亲情相依的温馨画面在这里是永远也看不到的。
　　这里没有婚姻家庭,孩子们都是在家族围屋里放养长大;这里没有父亲只有母亲,男人是舅父,女人是姨妈;这里也没有个人隐私,每个人的生老病死都是氏族事务。
　　云荒大陆仍处于母系氏族时期,女子在氏族中地位较高,她们生儿育女延续宗嗣,以柔弱身躯支撑氏族各项事务。而男子则对氏族事务缺乏兴趣、毫无责任心,只知好勇斗狠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惹事生非。只有年迈老母可以凭借生养之恩去控制这些不安份的年青人,她们在这里享有绝对的权威。而年青女子特别是育龄期女子则是全体族人保护的对象,她们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只有保全她们氏族才能发展。
　　云荒女子的一生可概括为三个写照:张扬自信的少女、温柔成熟的少妇、睿智干练的妇人,而初潮和绝经则是分割这三个成长时期的关键。所以这里人对女子的成人礼十分关注,对其重视程度仅次于她们的头次生产。
　　阿荀近来正为这个烦恼。本来云荒人的生育能力极低,通常女子要在十七八岁才会初潮,而且生理周期亦很长,往往要间隔两三个月,甚至有三成以上的女子每年只能来潮一次。可自己这个身体刚过十四岁生日就已发育成熟了,并且在两个月间已来潮两次,和上辈子一样月月准时。
　　关于初潮后那个神秘的成人礼阿荀曾经热切地追问过几个族姐，从她们遮遮掩掩的暧昧言语中透露出的些许信息让阿荀嗅出一丝血腥气味，这不由地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三百族人……见证……从女孩变成女人……过程……”她猛得睁大双眼，眸光深邃而坚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连忙跃出温泉穿上衣物,将身体重新裹进温暖轻柔的羔毛斗蓬里，转身快速向桑林外走去。
　　快接近山道时忽然一阵尖锐的哨音打破了林间的寂静,阿荀拨开枝叶看过去,不远的山道上一位红衣少年全身戒备正张弓搭箭朝向自己,他的口中赫然含着一支翠绿的竹哨。
　　“你是何人？”阿荀不悦地挑挑眉,走出来朗声问道。
　　那少年一听此言忙收起弓箭,取下口哨,低垂眼眸讷讷道:“才刚……误以为野兽躲藏于此,……请女君见谅。”
　　阿荀这才细细打量他一番，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乌发红衣，修身立于青翠山林间宛如碧潭白鹭一般宁静美好。这样的好风致就是在人杰地灵的青要山也难寻一二。
　　“你是何人？因何在此？”她注意到他身着小巫的鲜红祭衣。
　　那少年只是抬头觑她一眼,仍旧静立垂首不语。
　　阿荀盯着他的红额带思忖了一阵儿,转开目光缓缓说道:“沿此山道向上约走半个时辰便可抵达神殿，若想沐浴净身……”果见那少年脖颈处又红了几分，她了然地笑道：“……此处桑林间有温汤形如双露，男子浴东露可保精气长存！”说完便不再看那羞涩少年，径自洒然离去，少女纤巧的身姿轻盈如林间幼狐，很快消失于山道间。

　　“天哪！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面薄的男子！真是我见犹怜哪……”回想起刚才的情景，阿荀止不住嘴角上扬。一路上不少行礼的族人都在暗自揣测小族长今早遇到什么趣事了。
　　一路好心情进了族长大屋，她从偏门绕过议事大厅径直走向西北角的后垮院。近年来为了方便祖母亲自教导，她才得以从家族的大围屋搬至这里，终于在这个世间有了自已的私人空间。平日里只有母亲的一位侍人陪伴她住在这里，顺便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十四岁的少女蹦蹦跳跳进了院子便向内招唤：“阿陶、阿陶……”待瞧见廊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刻就扑了上去。
　　“阿陶，今天我终于看见一个比你还漂亮的人啦！”阿荀眉眼笑开钻进对方的怀里。
　　差点被扑倒的男子忙笑着扶稳她，随手捋了捋从斗蓬中跳出的一缕秀发，打趣道：“是沐浴时遇到的？噢～～那可真是一场艳遇啊！”
　　　“才不是呢，”阿荀羞愤地跺跺脚，生气地瞪着那双笑弯的眉眼,恨恨道：“别笑了，再笑鱼尾纹更深了！快别笑了！”
　　名唤阿陶的男子抬起双肘按住眼角继续说笑：“瞧瞧，有了小美人就开始嫌弃阿陶老了！哎哎，真真是美人迟暮，时光易逝啊！”叹完还作势一洒辛酸泪。
　　逗得阿荀咯咯直笑：“呵呵,就此打住、打住，这个造型太不适合你阳光美男的气质了。幸亏早起没吃饭，否则都要浪费了！”
　　阿陶听了一怔，待反应过来气得直磨牙：“整日野在外头都认识了些什么人?从哪里学了这些糟踏人的俏皮话?”边骂上前就要拧她。
　　阿荀忙俯身避开,吐吐舌头只顾躲闪着回话:“自己混说的，哪有认识什么外头人？”说完又想起什么，“刚才在山道上确是遇见一个陌生的少年，并未说几句话，看样子是要去神庙朝拜……只是穿的有些不伦不类，一身鲜红祭衣，额上还系了一条很宽的红布带……”少女轻拢双眉细细回想。
　　“那人是去神庙历炼的神嗣子。”一个低沉的女声从屋内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