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旅行的意义 ...
-
一觉醒来，冬日的阳光刺得我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我心说，几点了啊，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时间，顿时从窗户上坐起，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一点半。还好，手机上只有来自李安源的两个未接电话。我快速的穿上衣服，推开门，看见安源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中喝着茶，他身后的爬山虎的叶子全红了，那些叶子被阳光照得油亮极了。他笑笑的说，呦，起来啦。我不好意思的问安源解释道，不好意思，睡过头了。然后顺势在他身旁空着的躺椅坐下，安源给我倒了一杯热茶，我接过喝了一口，又在小茶几上拿了一块小糕点，放进嘴里，眯起眼睛幸福的嚼了起来。在私家园林里晒着太阳，喝着茶，吃着点心，这样的生活，未免也太安逸了些。
许久，安源说，土包子鼻血妞，你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生活品质了吧。我谄媚的看着他，用因嘴里塞满点心而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嗯，真的好高档，好有品位哦。拿了人家的好处，总要给人家说几句好话不是。安源继续他厚脸皮的本色说，那是。不过，今天大年三十，而且这都半下午了，估计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我淡定的“嗯”了一声，咽下最后一块点心，又松了一口茶下去，说，那就不出去了，坐在这里晒晒太阳，喝喝茶，等会再在你们家园子里逛逛什么的，挺有意思的。他听罢再次勾起一个带有痞子意味笑容，当我探究的看向他时，他立即收敛起笑容，低头喝茶。
我换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椅子里，安源不知从哪里拿来两条毯子，还将将其中一条体贴的给我盖上，我一边惬意的窝在椅子里，一边想干脆把床搬出来算了，盖着被子晒太阳岂不是更美？想着想着，就乐了。安源说，你一个人傻乐什么啊。我笑着摇摇头，说，我喜欢这样有些另类的大年三十。他也乐了，我和他就这样在晴朗冬日里的四合院中，充实的无所事事，把所有关于年三十的欢腾与喧嚣隔绝在外，就这样望着天，喝着茶，分别阅读自己的前尘往事。
又过了许久，安源问我说，你为什么不回临桑去过春节呢。我反问道，那你不也是一样。他说，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我说，看这日头，今天还长得很，不如说来听听。他缓缓的平躺下来，头枕着双臂，望着天，说，我的故事说来长，可是，几句话就可以概括完。他就这样望着天，一句句的讲着他的故事。而这样的安静而带有丝丝忧郁的安源，是我从未见过的。
安源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殷实的家境，美丽的母亲，慈爱的父亲，这些都让小安源没有不幸福的理由。可是，故事之所以是故事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波折。安源的父母在安源14岁那年离婚了，又在安源16岁那年分别再婚。而她的母亲在再婚的第一年，就冒着生命危险，给安源生了一个小他十六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这是安源第二个弟弟，安源第一个小他十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正是他父母离婚的导火索。也许男孩子来说，母亲在心目中的位置要比父亲来的特殊，也更为重要。安源并没有过多的责难与怨恨他那率先背叛家庭的父亲，虽然在母亲尚未再婚前，他也痛恨让母亲终日以泪洗面的父亲，他恐惧极了母亲那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无法止住的眼泪。然而，后来安源始终无法面对的是再婚的母亲。安源说，他的母亲在在婚前告诉他，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愿意为那个男人做任何事，希望他能理解。他虽然心中不愿母亲嫁给别人，可是，母亲自从认识那个男人之后，真的不再哭了。他心想，只要她不再哭了，怎样都好，因为母亲不论嫁给几个男人，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母亲。讽刺的是，当他站在产房外，他才明白，里面躺着的那个快要四十岁的女人所说的任何事，都包括些什么。可是，此时，连母亲都以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那样的年纪，遭遇那样的事，堕落也会是极有借口的。抽烟喝酒打架对于十六岁的安源没什么稀奇的，处分背了好几个，还差点被开除，所幸他父亲用钱摆平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在父亲的强迫下，安源来到父亲家吃晚饭。他来的有些早，就听到继母在房间里训斥不肯练钢琴的弟弟，继母的一句“你不好好练琴难道想像你那个废物哥哥一样吗”激起了安源的斗志。安源说，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怎么不可以再不要我自己。他把头发染回来，换上干净的衬衫，远离那些混混们，废寝忘食的学习着。而那些混混们认为安源的行为是背叛，寻衅将他打了一顿，他一下都没有还手，不出一声的让他们打。那一次，他被送进了医院。醒来时，他看见母亲坐在床前，而他很久都没有见过母亲了。他母亲见他醒了，眼泪立即涌了出来，哽咽的说，安源，你吓死妈妈了。他却对他母亲说，你走吧，毕竟我不是你最爱的男人的孩子。然后，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母亲。他说，其实那时候，他是害怕看见她母亲的泪水。
如果让我说一个安源最帅的时刻，那么我一定会选择阳光打在他脸上的时刻，就像现在。安源的鼻子直挺，眼睛深邃，睫毛长而浓密，阳光照过来，会在鼻子的一侧和睫毛下眼窝上留下或锋利或细碎的影子。他转过脸，看着我说，这些，都过去了。十几年了，我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些。我不再为这些事而感伤，只是在面对他们时会觉得别扭而已。所以，讨厌过年，我无法阻止年三十这一天的到来，总能选择自己在哪里过年吧。那么，现在轮到你说说你为何不回家的原因。
我淡淡地说，和你一样啊。只不过为了逃避某一种气氛罢了。说罢，我掀起毯子站起来，拿起茶几上放点心的空盘子对他说，这里还有些残渣，我拿去喂鱼了。说罢，向池塘跑去，只听得他在我身后喊道，陈桑上，你居然耍无赖。我心说，我也没答应你，你说完你的故事我就要说我的故事啊。
每到大年三十，我心里关于父亲的虫豸就会蠢蠢欲动。看着别人家一家团圆的和乐景象，我就会更加好奇关于我父亲的一切。因为没有父亲的缘故，我与陈秀芬和外婆始终都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始终都无法团圆。而这样残缺的家庭总是与过年团圆喜庆的主题气氛格格不入。过年勾起的不只是我对父亲的好奇，还有陈秀芬失去丈夫的幽怨，更有外婆对自己不幸女儿和孙女的怜悯与遗憾。年，对于我和外婆还有陈秀芬来说，不像是一个节日，而更像是一个必须要熬过去的坎。
不是不感觉动容，他的孤独我能懂，我也相信，他会在我的故事里找到自己。不是没有犹豫挣扎过，想对他张口倾诉那些痛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我还没有准备好把这有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曲折原由告诉他。仿佛我若将这最最难以启齿的身世告诉他了，我将把我所有一切都与他分享，将我的人生都交予他手。这一段往事连着我的心，我若说出去了，我的心也将被倾听者一并拿了去。我会爱上那个听我诉说我的岁月中的那些沉舟病树的男人，就如同彼时爱上嘉年一般的，心无旁骛，义无反顾。天性愚钝的我，学不会有所保留的爱一个人。安源，怎么办？我会害怕，再次交付真心后，会如同上一次一样，输的一无所有。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这是唯一一个自我懂事以来，内心觉得安宁的年三十。晚上，我给外婆打了一个电话，在我要挂断的时候，外婆喊来了陈秀芬，她沉默了许久后只说了一句话，新年快乐，囡囡。便挂了电话。浓重的酸涩在我心里辗转反侧之后，出口的只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旅行的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