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初晓》流璃花开

4、第一章 酬离篇（三）

　　翌日，璃岚袖了一卷略显破旧的书册来到落樱筑，却见平日此时都贪睡不起的雪影正在书案前练字，不由一惊，险些忘了自己踏着晨雾而来的目的。
　　雪影察觉到她的气息，抬头甜甜一笑，弯着眉道：“早啊！今日真是巧呢，你来了，我已经起床了。”
　　璃岚仔细看了看她略显憔悴的模样，已经了然。放下书册，心疼地为她泡了杯浓茶，“这次熬夜又是为何？”
　　雪影笑得双眸如新月，却不答，一径低头写字。
　　璃岚轻叹一声，凑过去看，是一句诗：“清风细雨从月来，裳萦琉璃乘星还。”洋洋洒洒写了许多遍。璃岚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仔细会议一番，却怎么也想不起。
　　过了一会儿，雪影扔掉笔杆，依然眉眼带笑，“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却见璃岚从袖带里掏出她垂涎已久的秦记栗子糕，照例已经放凉。于是欢乐地带到外室，就着浓茶，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璃岚这才摊开带来的书册，放在她面前，轻声道：“我查阅了所有前朝记录，仅这一册有关于青古的描述。”
　　雪影扫了一眼，却见其中确然提到了青古，并着重描述了酬离草之特性，虽比其他书籍详尽许多，但却不似医学著作。果然，右下角印着书名——《宫闱掠影》，乃是关于前朝宫闱秘史的志异故事。
　　璃岚叹了口气，将其中药理解释于她听，最后提到：“其中写了酬离可以生血养殖，但并未提及具体的养殖细则，怕是写书之人有心不希望这手法传播开来。虽说是志异小说，但似乎很贴合实际。”
　　雪影咽下口中的栗子糕，思索一会儿，“虽然不愿意传播开来，但也不希望失传，写这书的，怕是对医学十分重视。”
　　璃岚仔细回忆了一下，“听说为前朝献帝医治的太医院判章煦，一生收过三名弟子，先后都得宫廷重用，又以二弟子燕回最有名。此人入宫后桀骜不驯，不服宫规，医术却相当高明，说是‘医痴’也不为过。”
　　雪影点头，“若是此人写了这书，恐怕也是为了对青古有个记载。当年他亲眼见证了章煦为献帝调理，之后随他潜心研究……虽然不希望后人滥用，但也舍不得这一份心血，所以才有了这本书……”
　　窗外的晨露在渐渐露脸的晨曦下渐渐蒸发，璃岚眉间却依然一片愁云，“我得再仔细看看，也许还有更多线索。”

　　月隐醒来时已是午时，原本正若有所思，却见床榻边趴了颗脑袋，身躯微微起伏，想是熟睡之中。他想了想，缓缓起身，却不想还是惊动了她，只见她眼皮一紧，轻轻翻动开来，见他醒了，笑颜如花，“醒啦！昨天晚上有采花小贼来夜访，真是吓死我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呢！”
　　……“啊？”
　　意料之中的答复，所以她也没当回事，只是慢慢撑着床榻站起来，俯视着他说：“起床吧，还有正事要办呢！”

　　所谓“正事”，直到月隐被她拉上街，还是一头雾水。
　　抬头看看午时毒辣的太阳，不由皱眉。
　　雪影知道他不耐毒日头，侧头看了他一眼，“昨日贵客来访，但同时，城南发生了大火。”
　　月隐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含义，神色一凛。
　　“没错，漫思茶楼，毁于大火之中。”

　　大火现场一片狼藉，据说是半夜起火，悄无声息，直到凌晨鸡鸣，小贩开始摆摊，才赫然发现南区已几乎成为废墟。
　　城南的这场火事起得诡异，丧身大火之中的人竟毫无反抗余地，全都被生生烧死在房中。按理来说如此大的火势，城中该有异动，可昨晚雪影一夜未睡，即使落樱筑距离甚远，至少也能看到火光，或听到有人呼喊。
　　但，一切悄无声息，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她唇角漫起一丝妖异绮丽的弧度。

　　废墟比想像之中更为骇人，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劣气味。官府正在调查火势，一具又一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抬走。现场所有人都是皱着眉头，不知是在恶心现场的状况，还是哀叹丧生火海的这些无辜之人。
　　他们刚到，两名官差便迎上来拦住他们，厉声让他们打道回府。
　　雪影扬一扬眉，抚摸着腰间青色的佩剑，浅笑道：“方才应有一位白公子，与你们打过招呼了罢？”
　　白公子？两名官差对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让出了道。
　　雪影满意地领着月隐步入被封锁的街道，满目疮痍之间，她硬逼着自己不遗留一个细节。
　　“魔瘴之气。”月隐低声提醒她。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想了想，“真的？不会罢！”
　　此处看上去到处是炭黑炭黑的，有些建筑还在隐隐冒烟，显示这一场火事的汹涌。这些烟尘之中，若确有魔瘴之气，倒也难以辨认。
　　但……雪影微微皱了皱鼻子，仔细一闻，却真的在烟雾之气中辨出一丝腐朽的味道。
　　“真是没有白白带你出来。”雪影认真地将他望着，“魔瘴之气，你想到了什么？”
　　说着不等月隐回答，已经自答道：“来自魔之境界的酬离，魔瘴之气……看来，其中自有一篇文章。”

　　二人缓步将失火的区域绕了一圈，复又步行至漫思茶楼的旧址，见一袭玄衣的流光已捷足先登。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见雪影二人走来，将眼皮一抬，“应该在这附近。”
　　雪影一嗔，“可发现了酬离的下落？”
　　“未曾。”
　　既然此处已付诸一炬，酬离不是被转移便是被毁于大火。昨日入夜后城门紧闭，要出城是不可能的，转移到别的地方声势也颇为浩大，既然也没有在此处发现灰烬，那唯有一种可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流光嗯了一声，“我已传信回去唤人来搜索密道。”
　　雪影抬头思索，看了看沉默中的月隐，顺着流光的话点头，“隐蔽些，别让官差坏了我们的事儿。”
　　“自然。”流光唇角牵出一丝轻蔑的笑。
　　雪影斜睨了他一眼，欲走之时，又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偏头问道：“流光哥哥，你对谢怜香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谢怜香？流光在记忆中仔细搜索一阵，“听说禹青山谢氏，每一代男子都是杏林高手，当年的‘医仙’连风扬，师从谢氏，后又娶了谢氏幺女，不知是不是这谢怜香？”
　　雪影激赏地又看了他一眼，“难得你会记住这些江湖八卦。不过我倒听说一个传闻，说这谢怜香医术高明，更胜乃父。”
　　饶是月隐，亦挑了挑眉。流光万分惊讶，迟疑道，“传言道，禹青山谢氏的医术传男不传女……”
　　“那么当年，谢怜香嫁给连风扬，又是为了什么呢？”雪影唇角浮现玩味的笑容。
　　月隐蹙眉，瞥了眼耀眼的日光，叹了口气，复又缓缓抬起右手，指向一个方向，“那里。”
　　雪影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一堆废墟。若在旁的日子，这堆废墟可谓扎眼，然而在一大堆废墟之中，又显得没那么奇怪。
　　“魔瘴之气，流向变了。”
　　雪影微眯起眼，自袖中掏出一张纸片，不知以怎样奇妙的力一推，纸片离开她指间时，便向着他方才指的方向而去。
　　然而到达那堆废墟前，却突然在半空绕了一圈，接着竟直直跌了下去。
　　“真是中了头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