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的蕊》清风隐

4、花蕊的蕊（1）

　　“居然还有那么多人羡慕咱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好命，其实说白了，咱们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看似光鲜亮丽，不过就是商业联姻的战略产物而已，包括你在内，童蕊，我的女儿，呵呵，哈哈哈哈…”
　　童蕊满头冷汗的从梦中醒来，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渍，已经多久没有梦到过这个画面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做梦，梦到她的母亲居高临下睥睨着她冷笑，毫无感情地重复着那些冰冷的论调。
　　从床上起身，童蕊伸手点开挂在床头的壁灯，昏黄的灯光斜斜的打在她身无寸缕的身体上。
　　扯了扯披在身后的长卷发，童蕊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睡衣披在身上，电子表投影在墙上的时间显示03：21，还是深夜时分，可她再也没有睡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掀开窗帘的一角，万籁俱寂，除了昏暗的路灯隐隐约约透过斑驳的林荫漏到庭院中的几丝外，漆黑一片。
　　“咚！咚！”
　　“进。”童蕊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保持着掀开窗帘的动作没有动。
　　“老夫人说你这边有动静，我还不信，果然……”管家苏庆芳端着一杯热牛奶开门走了进来。
　　“嗯，做梦了。”童蕊放下窗帘，转身接过苏庆芳递过来的热牛奶轻轻抿了几口，“你回去睡吧，告诉奶奶我没事。”
　　“好。”苏庆芳没有过多的询问她做梦的内容，非常识趣的开门走出了童蕊的房间。
　　童蕊大口喝下杯中的热牛奶，背脊的冷汗也因为这杯温热的牛奶渐渐消散，将喝完的空杯子随手放到书桌上，伸手将散落的文件归拢到一处，童蕊摇晃了几下鼠标，几台仍在待机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瞬间变亮了。
　　邮箱里静静的躺着几封新到的邮件，其中一封是法国总部高层讨论进军亚洲市场的可行性报告，童蕊将鼠标移到这封信件点击下载，word文档中，英文文书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个屏幕，足足有几十页之多。
　　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童蕊将报告内容大体的浏览了一下，看到最后，冷笑已然凝结在她的嘴边。
　　嫌亚洲市场的档次太低，根本无法消化公司这么高档的奢侈品牌？报告的字里行间含沙射影的讽刺她进军亚洲市场的决策太轻浮，是觉得她年幼好欺负？还是压根就忘了她才是集团的最大股东？
　　“这帮老东西……”童蕊的嘴边忽然扬起一抹轻笑，看似温柔，仔细看去，笑意却没有到达她的眼底。
　　童蕊拿起桌边的手机，按了一个“2”键，名为‘COCO’的电话正在拨出中，嘟声响了□□下，听筒处传来女人暴躁的怒吼声，“童蕊，我是特助不是你随传随到的奴才，你还正值精力旺盛的十八岁，可老娘已经二十八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么？凌晨三点半，你知道正常人类现在应该干什么么？睡觉！！”
　　“进军亚洲市场的计划，被全票否决了。”童蕊开的是免提键，丝毫不受怒吼的影响，慢悠悠的抛出一枚炸弹。
　　“否决就否决，关老娘毛……什么？否决了？”COCO的声音又高了N个调，童蕊甚至都能感受到手机随着COCO的吼声震了又震。
　　童蕊全身放松的靠在老板椅上，悠哉的翘着二郎腿，晃啊晃，“邮件现在转发给你，你可以看一下他们否决的原因，唔，当笑话娱乐一下也好。”说完，童蕊直接按了邮件转发。
　　电话那头突然静音了，童蕊隐约听到了磨牙声，然后是一长串的忙音，“嘟嘟嘟……”
　　童蕊不以为意的切断手机，修长的手指轻轻搓着下巴，浅褐色的眸色变得越来越深，“看来……要在开学前，去趟法国了。”

　　***

　　早上六点，童蕊神清气爽的走出房间，下楼对已经坐在餐厅主位上的童老太太道了声“早安”后，挨着她旁边坐下，端起桌子上的牛奶轻轻抿了两口，“奶奶，睡得好么？”
　　“还好，昨晚怎么了？”童老太太将手中的报纸放到餐桌的一角，侧头认真的打量童蕊的脸色和状态，发现没有什么不妥后，这才拿起筷子，给童蕊夹了几块点心，放到她的碗里。
　　“没什么，大概是昨晚睡的太早了。”童蕊夹起碗里的点心，开始食不言的用早餐。
　　早餐结束后，童蕊仍旧坐在餐桌上，将面前洗好的成串葡萄一个一个的去皮抽籽，然后放到旁边的琉璃盏中，递给童老太太。
　　两人这样的模式已经维持了多年，童老太太压根就不跟童蕊客气，一边用银质的牙签戳着晶莹剔透的葡萄肉，一边跟童蕊有一搭没一搭的重复着老掉牙的话题。
　　童老太太说：“别忘了你存在的意义，为了让童家的血脉可以延续，在没有培养出下任接班人之前，你必须要无怨无悔的背负童家的所有。”
　　童蕊半敛凤目，浅褐色的眸子闪着不知名的幽光，将最后一颗葡萄放进琉璃盏中，抬头直视童老太太的双眼，“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因为我生在童家，享受了荣华富贵。”童蕊嘴角微微翘起，态度恭敬而谦逊，“奶奶，在配种前，请容许我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童老太太是块经过风吹日晒的老姜，童蕊粗鄙、露骨的用词根本无法触动她的神经，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唯一的嫡亲孙女，童老太太笑了，满脸的褶皱像朵即将绽放的菊花，“不要乱来，我不想从外人口中听到童家子孙的坏话。”
　　“如您所愿。”童蕊轻笑，想到凌晨收到的邮件，继续道：
　　“明天我要去法国，奶奶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童老夫人摇摇头，“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的。”
　　“我知道了。”

　　童蕊起身，看向站在一边的苏庆芳，话还没出口，她就微笑着点头，把拎在手里的公文包递给童蕊，“老刘已经在车上等着您了。”
　　“嗯，好好照顾奶奶，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童蕊接过公文包，又看了童老夫人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餐厅。

　　童老夫人目送童蕊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前，轻声的叹息从口中溢出，“希望，她不会怨恨我，怪只怪，她生在这样的家庭，有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苏庆芳上前几步，安抚似的握了握童老夫人的手，“小小姐是个明白人，我倒觉得，是您救了她。”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初见童蕊时的情景，小小的人，像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眼中没有丝毫光彩。
　　“我一直认为孩子跟在父母身边是最好的，看来……是我错了。”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和媳妇的意外身亡，她的这个嫡亲孙女的人生恐怕就毁了。
　　苏庆芳忽然沉默了，算是默认童老太太的论断，想起刚满十八岁的童蕊，她纤细的肩膀上所要肩负的那些重担，一丝心疼划过苏庆芳的心尖，童蕊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近十二年的感情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从童蕊回国的那刻起，到后来性格逐渐的转变，每个阶段都想烙印一样深深的刻在了苏庆芳的脑海里，谁说豪门的孩子很幸福？至少，她从来没觉得童蕊是个幸福的孩子，就连享受着的荣华富贵，也是要靠她日积月累的学习去争取的。
　　十八岁，正是别的少女在长辈怀中撒娇发嗲的年纪，童蕊却已经背负起了这样沉重的担子，世人只看得到她头上豪门的光圈，又有谁能够感受到她背后的艰辛和无奈？
　　也许，只有童蕊自己知道。

　　***

　　上海市区的交通情况，一年比一年糟糕，就算限制购置车牌，却仍然阻止不了它发展的脚步，童蕊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排成长串的车队，尽管她已经比较早出门了，可从浦西穿到浦东的必经之路上还是塞满了各式的轿车。
　　堵车，其实也能磨练人的意志，从有脾气到没脾气，对于堵车现象，童蕊已经学会了淡定。
　　童蕊翻看着今天的财经报纸，跟司机老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菜场的物价，不要小看这些数据，某些时候，菜价和米价的波动比政府或银行出的政策更能够体现出市场经济的风向。
　　“过几天想去学车，刘师傅有什么可以介绍的教练师傅么？“
　　老刘认真的想了想，热心道：
　　“还真有，早前跟我一起学开车的同学，他现在就在第七训练场做教练，我们经常凑到一起吃吃喝喝，前些天，我还见过他的。”
　　“嗯，那帮我说一声，过几天，我会带COCO一起去学。”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等送您去公司后，我就跟他联系。”
　　童蕊轻笑，忍不住再次纠正老刘的用词，“我们这么多年情分了，别对我用敬语。”
　　老刘略显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我习惯了，您就别拘束我了，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童蕊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精力又放到了汽车油价上，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到达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从正门下车，远远的就看到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中，夹杂着一个行动缓慢的纤细背影，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兀。
　　刻意快走了两步，童蕊行动迅速的出手搂住COCO的腰身，在她大喊色狼之前，适时的截断了她的惊呼，“早啊，助理小姐。”
　　COCO一看是童蕊，倒抽了两口气，勉强压下想要惊呼出口的大吼声，一脸菜色的开口道：
　　“我以后要把手机调成静音。”
　　童蕊笑得人畜无害，一只手插，进西装口袋中，“可以，加班和补贴各扣10%。”
　　COCO一下就炸毛了，眼睛瞪得圆又大，牙齿磨的咯吱响，“万恶的资本家！！！”
　　“嗯，谢谢夸奖。”童蕊完全不把COCO当回事，拎着公文包加快脚步向办公大厅走去。
　　“喂，喂，你个死孩子……踩着7、8分的高跟鞋也能跑这么快，喂，你慢点，老娘的鞋是10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