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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曜灵血阵 ...

  •   片刻后,四周场景稳定下来,慕生尘定下心神,发现自己已到了一座奇特的宫殿之中——又是新的幻象吗?
      白玉为地,青玉为穹,饰以明珠、金银、琅玕、生绡,满室熠熠生辉,凭空缭绕异香。大殿正前方沿着黄玉铺成的台阶而上,一尊隐在冰纨纱帐后方的巨大神像紧靠着墙壁,由于距离太远辨不清形容,只令人觉得凛然高洁,沉静出尘。
      看上去,这是一个神殿,只是不知供奉的是何方神圣,竟这般奢靡。
      而阶下则立着一老一少两人。其中年轻一些的,分明就是刚刚沙地中所见的少女,不过先前白色衣裙上的血迹已经消失。另一个年老的妇人身着黑纱,满脸皱纹,几乎叫人看不出她额上绘的黑色咒印,面色甚是威严。
      少女明显还有些疲惫之色,但暗自调息片刻后,仍是掩不住兴奋地开口道:“这幻阵可真有意思,刚刚身上沾的血迹全都不见了……长老,我可算是通过试炼了?”
      被称作“长老”的年老妇人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露出赞许的目光:“嗯,不愧是我族从小选定的入世者,这么快就完成了试炼。你的速度,就是放在以往所有入世者中比较,也是不遑多让。玄朱果可取到了?”
      “哈,那是自然!”少女嘻嘻笑着,从袖间掏出一枚光华烁烁的球果,“苍簖叔叔描述的山崖很是陡峭,不过凭着御器之术,倒也不难拿到。”
      “那么,你总算是完成了入世前的准备……唉,五百年转眼即逝,又要送走一个孩子了。”年老妇人忽然露出惆怅的神色,“姑射族的儿女离开家乡,便再不受这一处的灵力滋养了,凡世中有诸多凶险,你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
      方才一直兴奋不已的少女此刻蓦地安静下来,默然立在一旁听着对方缓缓吐出的话语。连慕生尘都感觉到,这一刻凝重得连空气都能冻结住。
      “你应当记得,上天眷顾我姑射族,生我辈于姑射之山仙乡福地,灵气充裕,族人享有千年寿元,精通术法,礼天敬地。但千年间何止沧海桑田,我族感世间变幻,恐无常道,遂世代探寻仙神,穷溯何谓永恒之法。相传,姑射族诞生之初曾出一奇才,参悟天道而得自在永恒,是为姑射神人,曾言我姑射族人若欲窥得天意,必先入凡世,历尽苦劫,而后脱离尘缘。然,我族却因无法适应浊气过重的凡世,终生不得离开莽莽群山,更罔论进入凡世。
      “唯一的法子,便是这五百年成熟一次的玄朱果。当玄朱果成熟时,族中便会选出合格的入世者,承担整个姑射族的希望——入世者吞下玄朱果后,凡世的浊气便不会影响修为,并且本人的瞳色也会变作与凡世之人一般的黑色;但,吞下它的姑射族人却再也不能适应姑射之山的灵气,永世无法返乡。
      “孩子,你如今有一百五十七岁了吧……若是不愿离开家乡,现在是最后的机会。”
      有关入世者的由来,少女本已听过上百次,几乎能倒背如流——自小,她便因资质根骨俱佳被内定为下一任入世者的人选,入世的利害也早已权衡良久。然而此刻听长老亲口讲出,她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旁的人只知这是姑射族无上的荣耀,羡慕不已,却只有每一任入世者清楚自己在这个位置作出了怎样的抉择。
      要么,凭着这一虚无缥缈的传说,觅得永生,功德圆满;要么,做个凡世的匆匆过客,永远只能看着身边的人生老病死,自己却只有等到千年沧桑变幻后才溘然长逝。
      并且,这个选择一旦做出,便再无退路。
      然而,少女仅是迟疑了一瞬,迷惘的眼眸便又瞬间亮起:“长老,我很乐意。不必等了。”
      仅仅凭着一时的意气便轻易许下了一生的承诺,这个女孩子……慕生尘在幻境中苦笑着摇摇头,连他都看得清明的事情,不知这个女孩子究竟知不知何谓慎言。
      少女明亮的眸子神采飞扬,清丽的脸庞浮现一丝笑容,尔后转向慕生尘所在的方向,微微颔首。那里明明什么异样都没有,但仿佛鬼使神差般的……
      慕生尘的苦笑一下子僵住,几乎以为这些人其实是看得见幻境中的自己的。但那长老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干脆全身僵住,再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既然这样,那么,兰之一部女子,芜,将为我姑射族第六十三任入世者……”
      接下来那长老所说的一切,慕生尘都不曾听得下去。
      兰之一部,芜。兰芜……是阿芜!
      所以,所以自己看着那张脸才会觉得分外熟悉……那个人与自己仅仅相伴了五年,却是他怎么也无法忘怀的。想不到,在阿芜说了“碧落黄泉,永不再见”这般绝情的话之后,自己却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她重逢……算不算是天意呢?
      这个幻境,想来是阿芜的记忆无疑了,难怪她从来不肯提及自己的出身,原来,原来她竟非凡世之人。不知按姑射族的寿数算来,阿芜如今活了多少年岁了,论起辈分,只怕……慕生尘没来由地想到这件不尴不尬的事,嘴角略略抽搐。
      还真是……很是匪夷所思啊。
      不过慕生尘细细想来却有了些疑问。按理,兰芜早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了白霓城,这幻阵中如何会出现她记忆中的场景?
      除非……慕生尘神色一凛,流光剑铮然出鞘,凝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若说先前他还想留在此处看看兰芜过去的事情,但此刻念及兰芜或许与这个阵法有关联、甚至正受到此阵的伤害,他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怎么可以伤在别人手上!
      慕生尘试图调动内息,却发现长时间陷于幻阵中,自己的内息竟仿佛是被封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提起。手中的流光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华,似乎也发觉他正陷入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若是再在幻境中呆上片刻,恐怕自己将有性命之虞。慕生尘试探着对身边神殿四壁挥剑刺出,却仍是像刺入虚空中一般,与上一个幻境中毫无二致。
      更糟糕的是,自己竟感觉不到一丝力量的异常波动。
      慕生尘紧抿双唇,面色愈加不善。他暗自回忆兰芜曾提及的破阵之法,必得寻出幻阵的破绽,也就是最不寻常之处才可。可这段记忆真实得很,就是兰芜本人来怕也看不出什么不对。若说非常之处,恐怕只有……
      “唰”的一声,流光迅疾地刺向一脸兴奋的少女,然而那个本应完全感觉不到这一击的女孩子却意外地向后躲去,恰好与凌厉的剑气交错开。慕生尘几乎确定,这个少女虽然看不见自己,但无疑感觉得到他的力量和杀气,想必这个不同寻常之处便是连接幻境与现实的关键。
      既然有了些眉目,慕生尘再不迟疑,再度挥剑试图打乱整个幻境的平静灵力。然而就在他一招未尽时,宁静祥和的神殿忽然出现一丝灵力波动,紧接着轻轻的碎裂声传来。
      慕生尘惊讶地看到,肉眼可见的地方,虚无的空气中突然出现裂痕。下一瞬,整个幻境便片片碎落。

      “怎么会……”慕生尘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孤鸾门卧房中。
      由于长期陷入幻境,他的六识尚未完全恢复,只隐约看到一个素色身影迅速推门而出。一惊之下,慕生尘略一定神便清醒过来,急匆匆地追出门去。
      甫一出门,他便觉出不对来。此时明明已过了鸡鸣,但天空依然阴沉黑暗,仿佛一重黑幕罩住了天穹;而阴沉的空气中,隐隐透出的血腥气味令人浑身不舒服。
      更为奇怪的是,平日里此时孤鸾门众人早已起身,然而今日却静得可怕,全无一丝人气。细细看去,昏暗的空气中透出一丝血色,仿佛比榴山迷瘴谷的致命毒瘴还要诡异几分。慕生尘暗自思忖,孤鸾门中这诸多异象,怕是与刚刚自己所历幻境不无干系。
      看这征兆,似乎与三年前在南疆所见的曜灵血阵差不多。据说,这阵法是幻阵与毒术的结合,靠阵法令阵中之人陷入幻境无力抵抗,再催动含有尸毒和怨力的毒雾将人于睡梦中毒杀。由于这阵法是利用日光的力量催动,故名曰“曜灵”。
      若真是如此,倒有些棘手了……慕生尘顿感为难,当初破除独苏临时布下的曜灵血阵,本就侥幸——一来那时的阵法布置前后不过一个月,难以发挥多大威力,二来独苏本就与自己有约定,有意放水,是以兰芜靠一己之力击散毒雾血瘴后,不费多少气力便破除了幻阵。而如今,除了龟息闭气以防再吸入能够致幻的血瘴,慕生尘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以期破阵,更罔论救醒其他陷入幻境的江湖中人。若是兰芜在的话,便不会……
      一念及此,他忽然有瞬间的猜测,也许方才帮助自己跳出幻境的人就是她。不过……
      下一瞬间,他又哑然失笑。按阿芜的性子,既已说过那样决绝的话,就断无再返还的道理。自己又是哪里来的奢望呢!
      闭目,凝神。慕生尘学着兰芜所教的样子,感知着周围的灵力波动——闭气后,人的感觉反而更加敏锐。这片血瘴令人感到十分压抑,充满着凝滞的死气,有着与在南疆所见的冥河几乎不相上下的阴暗气息,不知这个阵法中究竟结合了怎样的怨力。即便是闭着气,空气中弥漫的毒雾血瘴依然令慕生尘深感不适。
      思量片刻,他循着记忆在幽暗的道路上摸索,不一会儿便转到了昆吾派弟子的下榻之所。按理,昆吾派研习术法,应该对幻阵也有所涉猎,若是寻得其中弟子,兴许会有破阵的法子。
      一路上他再未看到那个帮过自己的人,反倒是出奇顺利地找到了齐傲初。不出所料,齐傲初并其他昆吾弟子均同众人一般陷在幻境中,身体中毒而不自知。慕生尘几番呼唤,躺在床上的人依旧双眼紧闭,不声不响,想是在幻境中陷得深了。
      连习过术法的昆吾弟子都是如此,看来情况不妙……慕生尘不禁皱紧眉头,能利用咒术布下这等霸道的幻阵的,想来功力并非等闲;造成如今这样的情形,只怕针对的是整个中原武林。暗处的那一方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自己接手武林盟主职位后发难,怎么看,也像是对自己有深仇大恨。
      自己混迹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若说仇家恐怕数不胜数。不过,懂得布置幻阵、尤其是曜灵血阵的仇家,却只有一家。
      瑶光教的余孽。
      低头看了看依旧毫无声息的齐傲初,慕生尘就算不号脉也看出对方情形不对——灰色的阴翳已经覆盖了双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手臂缓缓向上爬。记得南疆一战,许多士兵便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一些体质稍差些的士兵,甚至等不及兰芜破阵便尸毒入脑,长眠异乡。
      要救下阵中之人,必须解开尸毒;然而解开尸毒的必要条件便是中毒之人清醒过来,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外人才能辅以他法救治。然而这血瘴营造出的幻境甚是强大,中毒之人心神散乱,与身体不合,更易被控制。对于一群不懂术法的江湖人而言,自己保持清醒尚且不易,想要唤醒幻境中的其他人,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那么,懂得术法的阿芜,那时候是怎样破除幻阵的呢?
      慕生尘当时并未亲临战场,故此逃过一劫,听手下所言,兰芜先是强催灵力化出风阵,趁血瘴被吹散、还未再次聚起的间隙,操动法器击碎幻境,而后更是争分夺秒地一举进兵,斩杀了敌营驻守的祭司和术士。从化出风阵到攻下瑶光教主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却也只有这样的速度,才能够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成功破阵。
      慕生尘自知不懂得如何布风阵,只有尝试着唤醒懂得阵法的人。他想起,兰芜所用的“法器”,其实就是三年来她当琴师时背着的那张古琴“梅花落”。兰芜曾坦言,这张琴若是运用得法,便可摄人心神。将人唤出幻境,大约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摄人心神……慕生尘满脸纠结地想了半天,无奈地掏出了过去与兰芜一道求医时所用的竹箫:记得阿芜那时候担心他受伤,特地祭炼过这支竹箫,也不知附加了什么咒术。慕生尘几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希冀兰芜附加的是与她的古琴类似的效力。
      悠扬的箫声在一片死寂中突兀地响起,依稀还是曾经与古琴合奏过的曲调。然而一曲将近,四周仍是安谧如死,悄寂无声,箫声涩涩地转了几转,自觉无趣地停了下来。
      纵使已经龟息闭气,血瘴对人依然会带来负面影响。这一番白白折腾下来,慕生尘心头愈加烦躁,无名火起。连带着,连箫声也滑了腔。
      “砰”的一声,是慕生尘狠狠地把竹箫搁在案上。
      ……
      又是“砰”的一声,是齐傲初卧房的门被某人冒冒失失地撞开:
      “齐大哥,我……啊,慕盟主,你怎么……”
      “谁?”猛地意识到这里不该有其他人清醒过来,慕生尘几乎瞬间抽出流光剑刺向来人,却在看清对方时生生顿住,“徐叶渡?你为何在此,这血瘴……连我也解不开呢。”
      不错,这个贸然闯进来差点祭了流光剑的不速之客,正是这几日与齐傲初混得形影不离的孤鸾门少主徐叶渡。
      “我……是一个不愿透露名姓的蒙面人带我离开噩梦的,她管那叫幻境。你也是这样吧?”徐叶渡略略定了定神,不假思索地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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