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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幻境梦魇 ...

  •   苍白的灯火在两侧墙壁上飞快地后退,清雅的兰花香气缠绕于鼻端,为匆忙掠过的女子指明了方向。漫长的暗道像是没有尽头,轻功带起的风刮在因过分激引内息运功而反常苍白的脸颊上,带来丝丝疼痛。
      她从未用过如此的速度,并且还要分心调理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灵力——好在方才沉睡的时间不长,随心头血流失的灵力尚不到半成。这几乎是在拼着自己的极限,但似乎有着某种超脱责任以外的情感在牵引着她,让她恨不能瞬息之间到达那个地方。
      心头的伤口在寒冰的封印之下几可忽略,然而她皱起眉,感到心中传来钝击。左手心没入皮肤下的咒印传来阵阵灼烧感,她不禁神色一紧。
      他受伤了?
      几乎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同时,她身形一滞,险些撞上石壁。惊魂未定之下,她愕然了。
      方才……方才自己竟是习惯性地透过咒印感受着慕生尘那边的情形,就像从未发生过隔阂一般。
      兰芜蓦然间心上百味杂陈。
      原来在得知了一切真相后,即使对着“北阙阁主”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她心中其实依然无法放下——左手中能将他所受的一切伤害分给自己的阴阳转移咒,在比武的那一天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收回,却不知为何最终放弃了。是因为担忧,还是因为五年来的习惯,抑或仅仅是想时刻知道他的状况?
      甚至连慕生尘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她记挂着。
      无论慕生尘还是苍崖,他曾以各种不同的身份与她相伴五年——两年杀伐天下,三年四处求医。尽管相对于姑射族千年的寿命来讲,五年的岁月实在微不足道,这个看似与其他匆匆过客一般的男子却着实改变了兰芜的命途。
      她再也做不回那个宁静淡泊、心怀众生的姑射族修真者。
      也许从相见的第一天起,她便已经决定了要守护住这个信誓旦旦要守护她的凡世青年。无论……无论是怎样的结果。
      兰芜闭着双眼飞速掠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照耀着清溪的金色阳光将沉沉积雪温柔地化开,正值弱冠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她扬起唇角,低低地唤道:“就让我最后一次为你而战。”
      就让他与她命运的交错,再延续一刻。
      黑暗的出口永远都是光明。虽然,那光明也许是焚心的火焰。

      血池中骤然放出光明,几乎灼伤了施术者的双眼。然而灵修只是不语,右手反复捻着衣摆上绣着的古老符箓,尽毁的容颜看不出一丝表情。尔后,他毫无征兆地瘫软下去。
      启动曜灵血阵几乎耗尽了他三年来的全部心血,方才支撑着与兰芜对话已到了他的极限。恐怕,纵然兰芜不曾夺路而逃,自己此刻也已经制不住她了吧。思虑及此,他不由得心中一阵苦笑。
      亮如白昼的石室中一时异常的安静。
      “你这是做什么,最后关头居然放走了那个人!”略显暗淡的暗道中突然闯进一人,赫然便是震怒的白霓城主。他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整个石室,才发现灵修正颓然地坐在血池一侧,面色有些死灰——即使自己并不懂术法,也明白这个拼尽全力的术士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
      三年前自己曾与他达成协议,祁涵清依靠自己暗中培植的力量替灵修诛杀仇人,而作为交换,灵修自愿布下曜灵血阵,待到时机成熟便一举发动,定会令整个江湖元气大伤。
      那时候,灵修只说布下曜灵血阵是极耗灵力的,祁涵清也就放任这个重伤方愈的南疆术士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石室中日复一日刻下各种符箓咒文。他却从未想过,这个“极耗灵力”的大凶之阵,竟会耗去灵修所剩不多的全部生气。
      “你——”祁涵清指着渐渐失去生气的灵修,强按住心中的怒气,“你且说说,明明以那女子的血肉为祭可以令曜灵血阵的威力提升更多,如今你却放了她去,算是什么道理?更何况,你也知三年前她便随北阙阁破过类似的阵法……你是想故意搅乱我的计划么!”
      失神的男子怔忡良久,方才低声答道:“呵……从她心头取的血已经足够启动阵法,要破阵也不是片刻工夫,这一段时间足够阵中之人死上好几次了。就算没有进一步提升效力,那些个只懂蛮干的江湖中人也决计没有生路……既然达到了你的要求,具体的细节,也不必过于苛责吧。”
      “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祁涵清满腔的怒火几乎要不受控制,刚才兰芜离去时自己全然无法阻拦已是憋闷,又被灵修满不在乎的语气激怒。幸而多年的良好修养终究还在,他僵硬的神色转了几转,只是冷笑一声:“哈,恐怕只是舍不得美人心吧……江湖上盛传你与北阙阁副阁主关系不俗,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原本已经面呈灰败之色的灵修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双颊也因血气翻涌而染上一抹嫣红。好不容易抚平气息,他缓缓道:“何必这样说……你明知此后阿芜是再不会原谅我了。我将真相挑明,是毁了所有人啊。
      “这三年来,你救下我,杀独苏,灭北阙……多谢了。这曜灵血阵将令阵中之人深陷幻境中无法自拔,至多一日夜,无论有何护身之法,那些江湖人便都会葬身于此,我也算完成了契约的条件。今后几年内,武林怕是都无法对朝廷造成威胁了。城主大可放心。”
      祁涵清听着灵修的言语,面上仍是没有一丝好脸色,但在这种情形下也不想再责问。灵修此言倒是提醒了他,只要曜灵血阵启动,按理都能够达到他所要求的结果。而过程如何——哪怕灵修牺牲自己的性命,或是保下不相干的人——,对于当日的契约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只不过……只不过,仅仅是为了完成与他的约定,这个术士便不惜拼了性命——看起来,三年前,他便舍得以自己的命为赌注,只为换得仇人一死。传闻中,南疆瑶光教教主虽然行迹不羁于世,却终归是个翩翩公子,想不到如今竟变成这般阴鸷冷酷,偏执至斯。
      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会令一个人有如此转变。
      一个连自己也不爱惜的人,还能爱惜什么呢?
      祁涵清漠然凝视着灵修逐渐变成死灰色的面容,不知何时起,怒气已经转成同情。那张本应是天人之姿的脸,被它的主人亲手毁去,却只为谋求复仇的机会。他自己也知道这会毁了所有人,无论是他恨过的还是爱过的……这个三年之久的盟友,称得上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所有人陪着他步入修罗地狱。
      连祁涵清也自问做不到如此。
      向来风度优雅的白霓城主面对着这一个可怕的将死之人,几乎有些失态。幸而……幸而他快死了呢……祁涵清暗自吁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死灰色终于爬上了灵修的额角。然而,原本眼神涣散的灵修却忽然神色一振,露出解脱似的笑意:“三年了,总算……连蛊虫也死去了。这副腐朽的躯壳,阿芜定是看不上的……只有在九幽之下等着她的魂魄了。她说忘情川畔火红的曼珠沙华,比人世间任何一处开得都盛呢……”
      仅凭三年前自己虚弱的体质,根本撑不到白霓城,更罔论耗费灵力布下曜灵血阵。所以,灵修在那时便对自己下了蛊,用剩下的命数换来三年的精力。然而万蛊噬心的痛苦却日日夜夜缠着他,逼得他几次几乎崩溃,非得靠金针封穴来维持神智。
      死亡,反倒是解脱了吧……这样,便可以放下牵绊一生的情与愁,在忘情川畔,静待那个素色身影穿过所有沧海桑田,款款而来。
      那一瞬间,灵修疤痕遍布的丑陋面庞忽然剥蚀,露出足可惊为天人的容颜。旋即,肌肤又迅速枯萎下去,化为白骨。
      “瑶光教主……唉,你好生安歇吧。”祁涵清摇头叹息,终是拂袖而去,并不再看已经变成枯骨的盟友。

      这是……哪里?
      漫漫黄沙一望无际,起伏的巨大沙丘连着暗淡的天穹,隐隐可见风暴在远方酝酿着。空气中浮动着某种不安的气息,耳畔有阵阵轻微的爆鸣声。
      凛冽的风携着沙尘划过脸庞,慕生尘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顿时无影无踪。
      前一晚,自己在孤鸾门的宴厅内与其余门派的几位长老多饮了几杯酒,觉得精神有些不佳,回房后仅仅批了几分文件便沉沉睡去。在睡梦间,他隐约听到鸡鸣,才知快到日出时分,这一觉倒是踏实得很。
      只不过,睁眼后,自己却不是在孤鸾门自己的卧房中,而是置身于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竟有点像是塞北风光呢。
      慕生尘按着额角回想了良久,怎么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此间的,只有权当是被哪路高手趁他宿醉丢到了这荒无人烟之所。
      幸好,从不离身的流光剑还藏在袖间,慕生尘自问尚可自保。他警觉地打量着四周,凝神之下,听得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有人?
      慕生尘这才略略定下心来,既然有人,便可得知这是何处。他循着声音转过一座沙丘,还来不及出口询问,便被惊得愣在了当场。
      三座沙丘围成的一块空地上,不断出现的冰霜与烈火激烈地撞击着,四只长相凶恶的奇特兽类分立四方,满口獠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是在狂躁不安地对付着什么,想要扑上去却被不断砸下的冰与火逼得无法上前一步。
      而四只猛兽围困的中央,赫然站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她的裙裳染上了几抹艳丽的血红,却与她掌中不断施放的白色冰霜和红色火焰相映成趣,宛如傲雪红梅,衬得整个人卓然傲世、明艳非凡。细看那张稚气未脱的少女脸庞,慕生尘只道面善得紧,一时间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觉得这个被四个猛兽围困的少女非但不显颓势,反倒有一番少年人独有的风发意气。
      猛兽害人,还是对着一个女孩子……终归是该帮上一把的。慕生尘神色紧了紧,提剑便加入战局。
      然而待他一剑向着距离最近的一头猛兽劈下时,只见剑光闪耀,却是如同抽刀断水般毫无阻碍地从猛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慕生尘一愣,随即发觉无论是猛兽还是少女,都不曾注意到自己。
      莫非……这是幻境,或是幻阵?
      他心下对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地方有些明了了,却仍是有些奇怪。当年在南疆,受到曜灵血阵攻击的他也如同其他北阙阁诸人一般被困在了幻境中,但那时的幻境却是真实可感的,自己可以顺畅地与幻境中的人交谈、接触,又是与如今境况有些不同。
      他一时间又有些疑惑了。
      慕生尘再次望向空地中央的少女。看起来,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这个女孩子对付这些猛兽也是游刃有余——神采飞扬的少女看上去是个术法高手,施术的手法和威力都比平日里兰芜偶尔使用的小术法强得多。上一刻还是冰冻三尺,兜头砸下的冰雪打得那四只猛兽哀嚎不止,下一瞬灼热的火焰却铺天盖地地烧过来,与未曾化尽的冰雪互相激荡,“嗞”地蒸腾起冲天白雾……
      “哈,这最后一关的恶兽也不怎么样嘛……亏得素缣哥哥吓唬我这次试炼有多难,害我白白一阵紧张。”风吹雾散,四只猛兽已经不知踪影,只留下白衣少女双臂环抱立在黄沙之间,甚至还不满地撇着嘴,十足的娇憨模样。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慕生尘好奇心大涨,仗着对方看不见他,便凑近了观察那女孩子。
      约摸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眼灵动,但瞳孔却是浅浅的冰蓝色。刚刚打斗后她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为清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娇俏。
      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慕生尘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的记忆中何时有过这样一号人物。
      按理,幻境都是根据人的记忆拼凑起来的。但是慕生尘断定这个场面自己绝不曾经历过,所以应当是他闯进了别人的记忆中。
      不知这是谁的记忆呢……是这个女孩子吗?
      正在慕生尘兀自揣测的时候,少女却仿佛忽然感觉到什么,没来由地退了一步。慕生尘一惊,旋即意识到对方的眼神迷茫了片刻,最终停在了自己这个方向。
      莫不是被发现了?
      不待慕生尘有所反应,少女眉头一蹙,扁着嘴自语:“奇怪……怎么又没有了?明明那里有了波动的……”
      慕生尘尚未明白少女话中的含义,却见一阵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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