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与处男》沉默治愈系

22、恍如老友

　　似乎并不明白他隐藏的猜疑，关昊望着他瘪嘴偏一下头，无可奈何，“这女人之前使用假名参加网络初赛，获取了入围资格。今早，在她前来报到的时候，才被我的人发现她的真正身份。短短半天时间，能有那几张纸的资料，已经很不错了。”
　　几句话已经说完，他却愈发感慨，“听说你跟她是同学？听说她不仅貌丑，脾气又怪，自闭又讨厌镜头？我还从未见过这样会隐形的女孩子，听说她换过多个身份，要追查她的背景，太不容易了。”

　　“是吗？”傅轻衣语调克制地回应着那一连串的听说，一面变相否认自己与她熟识，一面附和，“方怡宝是这样的人吗？相貌确实不佳，而且我也曾经听说过，她似乎确实是孤僻了些。”
　　关昊看着他，忽然挤出半张恶心的鬼脸，不能苟同，“你想选她做宣传主角？”
　　眨眨眼似乎被他提醒，傅轻衣垂眸想了片刻，再抬起眼帘，他蹙着眉头，似乎终于发觉其中的难点，“她——愿意接受采访吗？”
　　关昊抹掉鬼脸，蹙眉想了想，随即转身打了个内线电话，“导演，你过来。”

　　很快，节目导演推门进来。
　　几句话与他沟通完自己的构思，傅轻衣淡淡询问，“这个女选手，做主角，合适吗？”
　　导演摸摸下巴，想了片刻，给出专业意见，“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女孩老是躲镜头，而且好像总是知道镜头的死角在哪里，我恐怕很难全程追住她。最重要的是，她那种人，应该不会同意录节目被人拍吧。”

　　听了他的回答，傅轻衣等了一会，发觉关昊并无表示，于是转头看向他，不甚热切地开口：“你觉得呢？”
　　关昊努着嘴，抬眼看向他，不自觉搓着兜里的筹码，神情斟酌，并不给出答案。

　　嘁嘁喳喳的筹码声中，两个人神情莫测，无声对望着，许久，无人愿意首先表态。
　　被晾在一边的导演，在拍摄时间的重大压力之下，早已不耐，终于忍不住，他自己为两个优柔寡断的大头目，做出决定，“我觉得这一位男选手，比那个女孩，更有新闻价值。不如就从他入手？”
　　被他懵懂打破僵局，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各自收回目光，又各自沉默片刻。
　　忽然说，“好。”
　　才说出来，发觉彼此竟然异口同声，于是各自又闭紧嘴唇，只做无事。

　　第一天的比赛于午夜结束，六桌选手被淘汰了一小半，还剩下五桌共四十人。
　　具体排名的统计，却有一分钟的延迟，于是赛场外的电子排行榜前，挤满了各方人士。
　　背靠人群，罩着黑色连帽衫的方怡宝远远地坐在冷清的吧台，左手按着面前的一张纸钞，右手轻轻转动着玻璃杯，低头等待。

　　手中晶莹的杯面忽然映出一行艳丽反光，那是身后的LCD开始打出排行榜。
　　迅捷无声地转过身，方怡宝眯眼扫了三秒。
　　低头又转回吧台，望住角落里的侍应，她举起那张纸钞。
　　对方温柔笑着，很快过来，“小姐，有什么需要？”
　　“M.T.是哪一位？”方怡宝低声问。

　　大男孩眨了眨眼，随即笑容如常地转头看向人群，找了一会，微不可见地扬首指明方位。
　　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认清楚目标，方怡宝轻轻颔首，“多谢。”
　　将纸钞放在台面递出去，她起身就要离开。
　　“公海是个很好的地点。”大男孩熟练地收起小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微微愕然，方怡宝不觉顿住，“什么？”

　　男孩歪头瞟着她，笑容奇趣，像是奇怪她明知故问，“公海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点。”
　　神色严肃，方怡宝凝神想了想，依然转回疑惑的目光望住他，等他解释。
　　愈发欣赏她这异于常人的镇静反应，男孩的酒窝更深，扬首一撩，“你是筹码数排名二十三的黑衣玫瑰，而M.T.是排名第一的黑衣呆子，两黑相争……”他撇着嘴耸耸肩，不言而喻。
　　见方怡宝迟钝地眨眨眼，像是已经明白这个笑话，但表情依然呆讷紧绷，男孩笑着宽慰，“放心啦，美女姐姐，不论怎样，我会押你赢的。”
　　终于抿起唇角表示捧场，方怡宝的神情再度沉敛，她低着头，安静离开。

　　晨光初亮，海雾弥漫，白色的星际女王号停靠在公海清澈湛蓝的海湾之中，静静漂浮。
　　整船的人似乎依然沉醉梦乡，四际空荡无声。
　　方怡宝盯着手中的无线信号检测器，拎起笔记本走出自己的舱房，左右逡巡，下意识躲闪着监控镜头，却始终找不到一处信号良好的所在。

　　直到一间小剧院的门口，她慢慢走入，停住脚步，左右张望一番，蓦然转头望向身后，“谁？！”
　　低下头，缓缓上前两步，跟踪而来的傅轻衣停在门口光亮处，慢慢抬起眼眸。

　　方怡宝努起嘴打量着这个男人，神色深沉，一时并不开口。

　　终于再见，伊人无恙……
　　略微放下心来，傅轻衣凝注着那张在脑海中被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的容颜，看了再看，心中那些朝思暮想的惦念也终于有了着落，他满足地轻叹一口气，垂低面孔。
　　心湖再度冷静，径直上前几步，他反手关上房门。

　　密闭隔音的这间厅房，顿时幽静凝滞，唯有角落几扇气窗透出朦朦光亮。
　　黑暗中，影影绰绰，只见空寂的舞台，厚重的暗红色丝绒幕帘，一层层空木椅兜转成环，陪着二人静静伫立。

　　看着微光中方怡宝蹙眉戒备的一张秀美圆脸，傅轻衣从容走上前，一步步慢慢逼过去。
　　却在她身前安静停住，然后动作自然地顺手替她拿走手里的笔记本与检测器，好整以暇地放在一旁，才抬眼认真问：“你上船来做什么？”

　　她那一对强要推拒的双手，反应不及已经失去目标，不得不僵硬地十指张开，迟钝停在半空。
　　方怡宝低头望一会那滑稽可笑的姿态，缓缓垂落收回双臂。
　　望向身前似乎真正担心着自己的男人，她面色无波，喜怒不辨地冷冷拉长声调，以反问作答，“你觉得呢？”

　　没有得到预期的抵抗，反被她有意无意地言语诱引，傅轻衣垂眼想了想，再看住她，似笑非笑，主动为她提供答案，“你是来找我？”
　　不论是为着什么，目前，自己都应该是她的目标。
　　而他，也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出击。
　　眯眼看他一阵，方怡宝垂低面容，神情隐在暗影里，语调轻慢，却异常清晰地回答：“是。”

　　是？
　　预期外的一句，竟像是情语，承认她在想他，她也想见他，让人瞬间欢喜，几乎就要相信，却又不能相信……
　　而那个顽劣孩童就这样丢下这句话，自顾自弯腰拿起电脑，就近在椅中坐下，打开屏幕，开始嗒嗒敲键盘，浑不管那句话会怎样让他误会……

　　俯望着她，傅轻衣静默片刻，忽然屈膝蹲在她身前，随手掀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木椅扶手，目光紧紧盯住她，他微笑着继续逗引，“你没有话想要问我？”
　　女孩顿了片刻，蓦地抬起眸光，以退为进，冷漠反问，“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她的面容冷静克制，宛如老练沉稳的对战高手，看着好似无以为敌，于是选择示弱退出比赛，但却总让人怀疑，她其实是势在必得，早有筹谋。
　　这样深沉的方怡宝……她的企图是什么？她在计划着什么？
　　是否，她已经脱离了自己在这一回合为她预设的轨道？

　　笑容不变，望着她静思片刻，傅轻衣忽然双臂展开，一远一近撑在椅子两侧，倾身凑近，闻着她温香的体息，几乎将她侧抱入怀。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一双为了他的接近而蓦然凝滞在半空的明净双眸，慢慢地，面庞再贴近些，他轻声接住她的话题，“你可以问——比如，那个说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七日之约……”
　　如羽翼般美丽的睫毛只眨了一下，方怡宝不为所动地垂下眼帘，注视屏幕，继续漠然打字。

　　“你欠我的。”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傅轻衣也不进逼，仅淡淡指明她的错处，追讨自己的应得利益。
　　一句话果然击中对方死穴。
　　低头工作的方怡宝不觉一滞，咬着唇瓣撇低目光，显然是自知有错，心中对他早存歉疚。
　　但不过两秒，明亮双眸一抬，弱态褪去，她整个人再度沉敛下来。

　　就连这一向最被她看重的公理道义，也对她失去了制约效应？
　　这一次，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谋算，才会前所未有地坚忍镇定？
　　眸光垂低，傅轻衣默想片刻，蓦地目光一转，他忽然扭转脸，与她肩并肩，一同望着电脑屏幕。
　　望着那一连串白色字符迅疾闪过，虽然看不懂，但是——
　　“这里关上门后信号不良，网络状况不佳，你想侵入B&B寻找真相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偎在她身畔，傅轻衣笑着提醒，言辞间就似确知其事。

　　顿时，方怡宝静了下来。
　　动作停滞不过两秒，她又淡然放松，抬首望向虚空，沉吟不语，似在思忖应对。

　　如此看来，她的计划仍然是针对B&B，而对于她善用的手段，自己并未料错。
　　傅轻衣侧转面孔，微笑着凝望近在咫尺的女人，耐心等她接招。

　　许久之后，不知想起什么，她的眼神慢慢定住。
　　目光斜低，她侧转面庞，忽然由两人贴在一起的温热臂膀，扫向亲密无间的两只膝盖，呼吸绵长，安静出神。
　　寂静、漫长的几秒钟过去，方怡宝终于抬起头，放下电脑，望向男人温柔假笑的那张面容。
　　微蹙眉宇，释去敌意，不再抵制抗拒，她竟如对住老友，出乎意料地诚恳主动向他求解，“是谁绑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