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与处男》沉默治愈系

14、指尖温柔

　　五日之后。
　　随便在校外吃了午餐，方怡宝压低棒球帽，低头从小门进入校园。
　　烈日当头，熏人欲睡的热气中，隐约只听见夏蝉此起彼伏的对答鸣唱。偶尔一阵凉风吹过，带来四畔花草的清新芬芳让人微微醒神。

　　转了几步，她匆匆走进绿树成荫的小道。
　　兜里的手机又在嗡嗡响动。
　　无奈地拿出来看一看，仍然是陌生号码。
　　沉着脸，丢进兜里，她任由那电话响着直到自己中断。

　　毫不间断地，手机再一次被人打通震动着。方怡宝蹙眉走过拐角，想要当做这骚扰并不存在。
　　前方哄哄嚷嚷的喧闹声，已经进入耳中。

　　迅捷止住脚步，抬眼远望，等到看明白，她霍地埋下头。
　　想清楚附近的行走路线，她悄悄转身，欲待躲开。

　　“方怡宝？”
　　远远地，那边有人疑惑地轻唤一声。
　　恐怕是那一群记者已经发现她了……
　　听见身后无数脚步声凌乱追来，再不敢怠慢，方怡宝看清邻近的一个门洞，急忙闪进去。

　　原本那些只是捕风捉影的关于扬风网络的谣传，三天前忽然被国外的财经新闻彻底揭露真相。
　　当时杨珈正在学校礼堂做演讲，所有媒体已经轰堵过来，就连躲在酒店的方怡宝都被人用电话不断追问。
　　大概是傅轻衣被拘传那条新闻已经失去了热度，而且后续报道也被三小姐全力扑杀禁言，媒体正愁着无米下锅，恰当其时又出来一条稍具分量的新闻，难怪他们会这样狂热。
　　杨珈的反应异常迅速，当天下午，就已经集中了媒体，宣布扬风网络并不会易主。因为公司即将紧急启动毒丸计划，增发新股，摊薄国外市场上被人在两日之内收走的19.8%的股份，坚决打退对方的恶意收购。

　　连续三个日夜下来，因为没有更多进展出现，整个新闻热度已经降低不少，所以她试探着出门。
　　原本今天下午的活动，是她与杨珈联袂参观学校的电子商务子公司。
　　杨珈这几日正忙着与各大股东、财务顾问开会，确定不会再出现，可没想到这些无米下炊的记者锲而不舍，竟然会在此守株待兔等着她，就连校方的保安也控制不住。

　　方怡宝躲在阴影里，想要探头再看。
　　纷沓脚步声，随着吵闹人声，越逼越近，那些人竟然并未放弃。
　　而且，他们当中似乎有人对这座校园的每一处地形也了解熟悉。

　　垂眼想了一阵，方怡宝猛转身，往右手边那幽深晦暗的门廊疾走过去。
　　啊！
　　门廊的一侧，忽然走出来两个人，她闪避不及地撞上去。

　　“对不起。”匆忙道歉，扫一眼那两个逆着光的女孩，见到她们似乎无事，再顾不上掉落的棒球帽，方怡宝放手就走。
　　“师姐？！”其中一个女孩忽然在背后叫住她。

　　急停住脚步，方怡宝蹙眉往后望。
　　与她对望的女孩，蓦然听到响动，于是转头，向身后的光亮处看去。
　　由那蠢动交错的人影，瞬间意识到方怡宝正在躲避何事，“哦！师姐，我带你躲他们。”女孩惊呼一声，跟身后同学交代过后，她背着走廊那头追过来的记者，径直飞奔向方怡宝。
　　高跟鞋笃笃狂响，她脚步不停，强行拽起方怡宝，一路往前。

　　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彷如嬉戏玩闹的小精灵，东钻西躲，发丝飘扬，裙衫翩飞，一路狂奔过人工湖上一块块荷叶石径，终于渡过湖水，冲进了另一边的大礼堂。
　　各自出示证件进了清凉的大堂，她们俩才停下来。

　　“师姐，你还好吧？”小贝粉颊红艳，倚着廊柱直喘气。
　　方怡宝莞尔望住她，又忽然想起一事，“等我一会。”
　　打电话找到组织方，确认今天下午的活动暂时取消，她算是彻底清闲无事。
　　从兜里掏出钱塞进大堂那台购物机里，问过小贝的喜好，她按出两瓶冰水，一人一瓶。

　　两个人于是悠闲地坐在无人的楼梯间，喝水休息。
　　“师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穿休闲鞋跟裤子了。”举着水瓶手掌斜撑住脸，小贝依靠栏杆，安静地打量她。
　　眨眨眼，顺着她的目光，方怡宝低头看看自己的鞋裤。
　　确实，从年少起，由于防卫意识过重，她出门总是这样打扮，就是为了行走方便，遇到危险时逃跑也会更快。
　　她温和含笑当是默认。
　　目光回应着她看向小贝的高跟鞋。

　　打量了一会，方怡宝抬头看向身边这个有些投缘的小女孩，玩笑着猜测，“你喜欢穿这样前后都是尖头的鞋，是不是为了方便攻击？”
　　意外她会这样说，小贝挑挑眉，随即一脸冷酷地点着头，“去年，晚上我一个人回家的时候，有个男人从后面扑过来想要□□我，我就一抬高跟鞋，喀喀喀，后踢、转身前踢、再踢，连击三下。”
　　骄傲地摇着头，不必再说也让人可想而知那个坏蛋惨痛的下场，她昂首惬意地喝着水。

　　原来，每个女孩子的成长过程中，都会遇见这些污浊的事，就连小贝这样仿佛纯净无伤的孩子也不例外……不过幸好，我们这两个都还算幸运……
　　方怡宝微笑着垂下面容，双膝屈起，曲身玩着手上的水瓶，静享着慵懒、安宁的这一刻默契，不再说话。

　　艳阳静静普照，窗外那些黄花碧草，透过一层模糊起雾的玻璃，在风中无声摇曳。
　　她们二人各自出着神，听着楼下的大堂里渐渐喧哗起来。

　　“师姐，”小贝拿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后站起身，歪头问她，“我要去听演讲了。你要不要一起来？”
　　方怡宝扶着头想了想，“什么演讲？”
　　今天下午，还有其他人演讲吗？
　　“帝月那一场啊。”小贝摇头晃脑地看着她，笑容趣致，“就在楼下，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方怡宝蹙眉回想了许久，然后抬眼问小贝，“傅轻衣那一场不是已经取消了吗？他不可能出现。”

　　小贝偏头俏皮地把食指点向她，“说对了一半。他的女朋友会代他做演讲。”
　　伍三小姐伍青薇？
　　方怡宝低头想了片刻，放下心中疑惑。她悠悠转头，笑着问小贝，“那你这个大一生去那演讲会做什么？”
　　她曾经听联系人说过，这一场演讲，其实就是校方默许的帝月赌场说明展示会。
　　目的是为了帝月在本地大学延揽高级人才。
　　小贝这个大一新鲜人，怎么会感兴趣？

　　小姑娘扁嘴不服，“赌场的人工这样高，我当然要先来探探路，万一几年后，研究所不要我，又找不到工作，那我去当个荷官也很好啊。”
　　方怡宝听着她娇憨的口气不觉莞尔。
　　据她观察，吴尊对她这个小弟子的才能应该是很欣赏的。未来，即算她没有工作，应该也能留校。
　　不过，确实如她所说，赌场的人工，应该是本城所有行业里最高的，就算这些学生们真地动心放弃原专业进入这一行，也是很有可能。

　　小贝盯着她那张细看会变得温婉、美丽的笑颜，忽然坐下，“师姐，那天以后，你为什么不愿意再跟我们一起去赌场了？”
　　自从那次被傅轻衣抓住之后，方怡宝警告几个同伴，赌场有了他们的黑名单，下次再去算牌很容易被拆穿。
　　但是大部分人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说，那个黑名单，只要不被对方警觉，并不会主动检测进入赌场的每一个客人。
　　他们只要更加小心谨慎些，一样能够混进赌场赚钱。
　　至此，方怡宝已经明白了，其实这个网上所谓志同道合的团体，并不是像她所想一样有着相同的目标。
　　既然道不同，从此她也不再参与活动。

　　方怡宝沉思着看了一会小贝，开口问她，“你们又去赌场了吗？”
　　小贝摇摇头，“暂时还在准备。”
　　如果是为了赚钱，或是为了挑战赌场，其实也无可厚非。
　　方怡宝低头犹豫了一会，还是警告她，“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虽然现在赌城的安保不再像以前一样暴力，但是能躲开还是尽量不要被抓，安全第一。还有，团队合作有一个坏处，就是人心不齐，你自己慎重。”
　　小贝见她一副老成严肃的模样不由失笑，“你知道吴老师怎么跟我们说？他说你们啊，年轻的时候就要多冒险，多尝试些不同的生活，不要像方怡宝那样专业上锋芒毕露、狂放激进，实际生活里却循规蹈矩，一潭死水，简直是毫无生趣。”
　　吴老师是这样评价她的么？
　　方怡宝低头微笑，确实，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她不应该用自己的处事标准来试图扭转他人。

　　小贝见她被自己那句话说得低落，顿时懊悔，眨眨眼，她刻意撒娇，“师姐，宝姐姐，反正你下午没事，陪我一起去听演讲吧。”
　　“嗯。”方怡宝爽落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并未生气，要她安心。

　　不知是赌场的魅力，还是伍三小姐的魅力，她们二人走到会场门口时，里面几乎算是人山人海，已经坐满了人。
　　小贝跟她打个招呼，先行挤进去找同学，看看是否还有位置。
　　方怡宝低着头，躲在一侧的通道里，以免被学生认出来她是另一位校友之星。

　　身旁依然有人络绎不绝地走向会场。
　　“傅轻衣今天会来哦。”隐约，她听见一个女生娇声说。
　　“别花痴了，傻女，除非他是电锯超人，能把监狱锯穿飞过来。”另一个温柔调侃的声音，像是她的男性同伴。
　　“哼，谁花痴？”女孩娇嗔不屑，“我说了他会来他就会来。”

　　方怡宝怔怔听着那两人的斗嘴声渐渐远去，她移动脚步，小心闪躲着往来的人流。
　　后背忽然被人轻轻一点，“麻烦，借过。”
　　意识到自己又挡道了，她立即低头一闪，斜着身子，让出空间给身后那人。
　　男人站在原地，似乎是迟疑了一阵，才抬头走上前，轻轻越过她。

　　毫无关联的二人就此交错分开。
　　忽然，方怡宝有些愣怔。
　　之前他那莫名的一下停顿，像是在等待着她做出反应，等她抬眼看他。
　　又像是有话想要跟她说。
　　她静静思忖着，心底那模糊的异样感觉渐渐清晰。

　　现代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只会口头借过，并不会唐突地出手碰触彼此的身体。
　　那人用手指点了她的后背，那清冷、柔和的触觉依然残留着，似乎他并不是有意轻薄，又或是粗鲁无礼……
　　那一下点触，恍惚间，竟让她品出些许冷淡的温柔……
　　方怡宝慢慢抬起头，追寻着前方那人的背影。

　　万年不变的黑西装穿在他身上，原本合身的尺寸竟有些宽松。走动间愈显清隽、秀挺的体态，隐约暴露出那个男人深藏于内的脆弱。
　　那种难得一见的弱象，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同情、亲近，却又被他异常沉敛的神态，冰冷地拒于千里之外。
　　就像是一个从战场负伤归来的孤傲强者，他昂着头，泰然前行，无所畏惧，仿佛拥有全世界，却只自己心知，并不张扬，也不想与人分享。

　　人群之中，他安静转身，已经离开方怡宝的视线，进入前方的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