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柒兮卿

2、左相其人

　　曜钰一路上又是快马加鞭，日夜未歇，这才在第二天黄昏抵达京都。看着不远处威武的城门，曜钰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又狠狠抽了一下马鞭，离城门不过几丈距离，瞥了一眼欲拦下他的守城士兵，手掌一翻，袖中的令牌一亮，便直接冲进了城门，向左相府一路奔去。
　　左相府，大苍国位极人臣的左丞相曜黎承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微闭，左手上的清茶正散发着余热，脸上表情甚是平静，坐在下手位上的青年有些无奈的看着完全不理会他的曜黎承，清俊的脸上有些许焦急，“曜叔，你说季姨她……”
　　“她现在是殁娘。”曜黎承忽然开口直接打断青年的话，“她是殁娘。”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为了说服青年还是自己。
　　“可是……”青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手掌收拢握拳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腿，“该死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钰儿回来了。”曜黎承没有理会青年的气氛，睁开微闭的双眼，褐色瞳孔闪烁着复杂的光。
　　“老头儿，我回来了。”曜钰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话音刚落，脚已经迈进了大堂，“咦？二哥你也在？”青年看见曜钰，对他点点头。
　　“没大没小！我是你爹！这是二皇子！”曜黎承一看见曜钰，哪里还有刚才心平气和，双目一瞪，大声呵斥道。
　　曜钰闻言，不甘的撇撇嘴，嘴里小声嘀咕着，“二哥不还是管你叫曜叔，我叫二哥怎么了……”
　　“好了，曜叔，我跟曜钰本来就情同兄弟，他叫我二哥有何不可？”青年有些哭笑不得的插话道，曜钰对曜黎承的没大没小可是整个大苍国都有所耳闻的，这两父子的相处模式让很多人都是有些无语。
　　“就是，死狐狸，听见没，二皇子的金口玉言！”曜钰一屁股坐在青年对面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可累死我了，老狐狸，下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我可不干了。”
　　“吃力不讨好？”曜黎承一下子抓住了关键词，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曜钰，“殁娘她可是为难你了。”
　　“为难？”曜钰苦笑着摇了摇头，“她那基本可以算是无视了，要不是我直接喊出爹的名号，那叫声儿的店小二都不会让我见她。”
　　“那孩子还叫声儿？”曜黎承有些诧异的反问道。
　　“嗯，是啊，怎么？”曜钰有些奇怪曜黎承的反应，什么叫“还”。
　　“声儿，声儿，你，这又是何苦？”曜黎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再次开口，“殁娘带回来什么消息？”
　　“她说什么铃铛丢了，爹，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还有，爹，你跟那殁娘是什么关系？”曜钰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不禁追问道，如果这两人之间要真是有什么，那殁娘倒是有些可惜了，倒不是说老狐狸本人有多差，实际上，这世上谁人不知大苍国左相曜黎承那可是人间少有的出色人物，可那殁娘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如此佳人配自己的爹还真是可惜了。
　　“铃铛丢了，铃铛，看来殁娘没有拒绝啊。”曜黎承没有理会曜钰狐疑的打量，脸上终于浮上些笑意，“二皇子，还请回去告诉皇上，这次的事情臣一定会圆满解决。”
　　“曜叔，说了多少次，叫我熙儿便是，我一定会转告父皇。”能得大苍国二皇子莫熙如此相待的人还真没几个，可是曜黎承心下却是苦涩万分，永远不要天真的和皇家之人论“情”，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几人却是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才明白过来。
　　曜钰甚至父亲的脾性，一旦曜黎承不想坦白与殁娘的关系，那无论他如何耍赖固执都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的线索，不过，看起来莫熙也知道不少的样子，之后就找机会好好打探一下吧，“二哥，要留下来吃饭吗？”
　　“不了，我就不叨扰了，还得赶紧回去回复父皇。”莫熙摆摆手，清声应道，就直接告退了。
　　是夜，曜黎承一个人坐在书房，面前的书却是一页没翻，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铃铛丢了，自己却是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多少年了，自己明知寐霜的下落，却从没有胆量去看上一眼，多少年了，不知道当年的绝色少女如今是何模样，从寐霜到殁娘的转变，不知道是人的转变还是心的转变，不知她可有后悔当年的选择，不知她是否已经原谅了他们这几个并不称职的师兄，不知，不知，不知，如此多的不知，寐霜，寐霜，舌尖依然泛着苦涩，你可还安好？
　　“寐霜铃铛丢了，三师兄帮寐霜找找可好？”稚嫩的声音如今依旧回荡在耳畔，曜黎承只觉得眼前模糊了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年自己不过八岁，最大的大师兄也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师父接连几日未曾歇息，不断的观星，掐算，推测，师兄弟们几个不知道为何师父那几日如此的反常，直到七夕那日，师父捧回一个女婴，取名季寐霜，师父门下唯一一个跟师父姓的孩子，大家心里便有了认知，看来是个了不得的孩子，从此，师兄弟六个便有了一个小师妹。
　　小师妹皱巴巴的，小师妹真丑，小师妹是小猴子，小师妹吓哭了，小师妹对我笑了，小师妹摸我了，小师妹打人了，小师妹变好看了，小师妹又淘气了……师兄弟六个从此的生活重心便不由自主的转向了连爬都不会的小师妹，可以说他们几个真的是从小看着寐霜长大的，看着她从一个皱脸小猴子长成一个清纯可爱的幼童，再转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小师妹脾气不好，小师妹性格暴躁，小师妹动不动就爱打人，小师妹有时候真是不可理喻，不是没有抱怨，可是每个人都是把她放在掌心里宠着，师父直叹当年那个女土匪都是他们几个给惯出来的，宠溺着她仿佛已经成了习惯，改不掉的习惯，兄弟几人护短的性格在小师妹的事情上发挥的是淋漓尽致。
　　小师妹心眼小，千万不要惹她，这是师兄弟几个很早得出来的结论，不经意的得罪，小师妹就会生气很久，完全的无视，可是师兄弟几个万万忍受不了的。
　　犹记得十五岁那年，小寐霜不过七岁，却是出人意料的早熟，师兄弟几个正值青春懵懂的年纪，变得万分喜欢欺负小师妹，一般凶悍的小师妹会直接打回来，被揍的鼻青脸肿，骂骂咧咧的说着小师妹的暴力，说着她的不好，再相见时却又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曜黎承此时微微一笑，或许大家只是想看小师妹生气时被气的粉嫩的小脸。
　　自己有次联合大师兄和四师弟三人把小师妹最喜的红铃铛藏了起来，看着寐霜翻箱倒柜的寻找，不禁有些嫉妒那几串小小的铃铛，师兄就连铃铛都比不上？一气之下，三人商量直接把铃铛毁了。却是没想到寐霜对那些铃铛如此的上心，冒着大雨在山上找了整整一天，终于病倒。内疚的陪在床边，睁开眼的寐霜一反平时的凶悍模样，面色苍白，笑容却是灿烂的令人心疼，“寐霜铃铛丢了，三师兄帮寐霜找找可好？”
　　之后坦白的理所当然，三人因此得到师父不小的惩罚，却也是接受的心甘情愿。寐霜从小就是不吃亏的主，以后三人理所当然的经常受着她的威胁，每每不愿意答应小师妹的请求，一旦小师妹开口铃铛丢了，三人便有些理亏的帮着她做任何事情。
　　殁娘现如今传回这句话，就说明她已经不在乎自己当初对她的背叛，同时也代表着她又有求于自己，想起当初寐霜那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寐霜，我们现如今竟然只是同盟关系呢，我有求于你，你也有求于我，寐霜，三师兄，其实，并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此时，皇宫。
　　“怎么？曜丞相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是去找她了吧？”有些随意慵懒的歪躺在象征着皇权的龙椅上，大苍国现如今的皇帝莫晟懒懒的开口。
　　“是。”莫熙微垂着头，语气恭敬的应道。
　　“真想不到，她居然会答应帮忙，难道是还没有死心？看起来古睿青在她心里也不过如此嘛。”莫晟双眼眯了眯，想起那个绝色女子，眼中一抹狠厉一闪而过，“既然她好心帮忙，我们也不好拂了她的意，”莫晟此时转过头，看了一眼随侍身边的大内总管李贵，“李贵，把她以前住的殿清出来，给她留着。”
　　“晟霜殿？前几天，父皇不是恩准露妃住进去了吗？”莫熙微皱眉头，想起前几天此事掀起的波澜。
　　“哦？朕倒是忘了，那就把露妃再请出来吧，把晟霜殿打扫干净了，朕可不想让朕的前爱妃有任何的不满。”
　　“是。”李贵应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可怜的露妃，请出来估计也就只有冷宫可以住了，帝王的恩宠啊，从来都是那水中月，镜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