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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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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琼冰,天色晚下来。
陈荆想起与杜宁丰有约,就携了她一起去杜家。
杜宁丰开门,一见琼冰也眼露出惊艳,随即神态如若请她们进屋,陈荆心里暗赞杜宁丰气度高洁,不似那崔社以貌取人。
屋子墙壁洁白如雪,小厅墙面挂着一幅四四方方的莲鱼图,画面简洁,却用色大胆艳丽,与院中一小盆睡莲相映成趣。家具皆末上漆,摆设只有一个青花瓷花瓶,整间房子虽简单却也拙朴清雅。
陈荆边打量边点头,随口问道:”这画你画的?格局真特别。”
“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让姑娘笑话了。”
陈荆赞赏地笑着说:“杜公子太过谦。叫我陈荆,阿荆也行。”
杜宁丰问起陈荆生辰,陈荆说二十五,想这年龄在洛国,人家早已儿女满堂,自己却老大末嫁,不禁难为情。
杜宁丰却毫无介蒂,”我虚长你一两岁,你便叫我丰大哥吧。
衣衫飘逸,墨香萦身,好似方才不是从厨房而是书房出来。
边上琼冰心细如发,看陈荆举止拘谨,低头轻笑。
桌上美酒飘香,暗云缥缈,月恰恰移上中天。陈荆心里涌出喜悦,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算软语,对得住如此良宵美景。
杜宁丰方举杯,隔墙袅袅地吹来笛音,是愁是伤是喜是嗔,杜宁丰顿手侧耳,陈荆却恨不得捏碎酒杯,这曲子正是崔社派人刺杀自己那晚所吹的,莫说刺耳,说是挠心催命都不为过!
咬牙熬到那挨千刀的吹完,杜宁丰笑对陈荆道,“墙外有妙人。”
陈荆不知如何应答,墙外妙人居然开始学起新曲,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地胡乱呼啸,让闻者汗毛倒立,恨不得自割双耳。
杜宁丰和琼冰皆惊望向隔墙那屋,那屋内的人却似兴致颇高,足足一柱香那么久,全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你是故意的呢还是有意的呢?陈荆虎了脸起身正要杀回去看个究竟。
不料,静夜横空里杀来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妇狮吼:“崔家的,你有病不睡,我家小姐公子还要睡!”
罢了,再附一大盆泼水,笛声戛然而止,立即两府仆丁彼此喧嚣喝斥。
陈荆哈哈大笑,反正这良宵美景已经泡汤,不若去凑个热闹,对杜宁丰笑而抱拳:”主家府上有事,先行告辞。“
杜宁丰失落立在桌后,几次欲说还休,陈荆持住门把回首静待。
“阿荆,等我、我……你可愿离了镖局,金盆洗手?”
陈荆慢慢笑弯了眉眼,微不可见轻点头,拉了琼冰怀羞而去。
进到崔家,在凤允先生主事下,闹哄哄地声音渐止,正屋挑着灯,陈荆不由想到崔社此刻或正露出恼火神情,更感喜乐,正待蹑手蹑脚往自己房去,不料窗子推开,雷行风向她招手。
崔社斜靠在榻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婢女正帮他捏腿。
男子及腰长发披肩微掩脸庞,修长手指支住下颌,望向她的眼波朦胧,微敞领口可见精致的锁骨,一身轻薄白衫随着半卧的姿式褶出流畅水波,隐约看出相当修长笔直的腿形。
陈荆虽见过些很是美貌的男子,看这崔社如此无暇玉璧,仍不禁心跳,却陡然见床边小几那横笛,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人是何苦呢,强撑着病痛之体来催命。
崔社挥手屏退婢女,大施慷慨地, “我现腿痛得很,你精通穴位,手腕有力,过来给我揉揉。”
陈荆不悦,“我这双手,扬鞭有之盖棺有之取金有之,温存细软之事却做不来,我劝公子还是自重。”
崔社微眯双眼,陈荆圆睁杏目,杀气在两人之间激荡。
屋里一片死寂,屋外声声虫鸣传进屋里仿佛能撕裂人心。
门被撞开,一道银光以雷霆之势奔向陈荆,陈荆头也没回,待到人近得身前,伸出手掠过来人手臂点上眉心,来人倒在地上。
屋子立即被包围,陈荆慢慢踱到倒地之人身边,捡起地上剑,甸了甸,“好剑。”
话刚落声,就被五个人摆开密密绵绵的剑阵围住,陈荆一把剑指东划西,“清柳回风”、 “阳春白雪”……所用招式寻常,变化却极快,甚至招式也不用,劈挑信手随意。
崔社也不看她招式,定睛留意她的吐纳发力,此女绝非半路出家跑镖的,内息绵长定为宗派名门出身。
两盏茶的功夫,陈荆破了剑阵,不屈不挠地看着崔社。
“姑娘好俊的身手,不如你开个价,作在下护卫,如何?”
“不如何。府上规矩多,交易完结,你我各行各道,也望公子给以民女应有的尊重。”
崔社面色凝住,方才那蛊惑神态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平时淡漠模样,沉声说:“风雨桥底的男尸本是东安街一泼赖,无父母无妻儿,出事前一个月照旧地进赌场、羞辱民女。赌场还是那几家赌场,只是半月前被辱的民女是位从外地而来。”
陈荆低叹一声说:“我会留意的。”
不管他是官场暗人,还是神秘江湖人,以此事一结束就马上离开,真不喜欢这种被刨坟似探查。
次日,陈荆独自一人去了崔社安排的殓房,忙活了半日,离开殓房已是月上柳梢,在江边随便找个饭馆坐下要了壶桂花甜酒,边喝边看看岸那边灯火一点一点亮起。
看来崔社已料知来龙去脉,只要为他的猜想作个印证。
又取出早上崔社写的便笺,字体俊逸清隽,捧着欣赏了半晌,又小心折好揣进怀里,这手字在洛国可是招风得很,以后折成银子可以小花一笔。
回到房间,琼冰在灯下做刺绣等她回来,房间有温暖的熏香。
心里一荡,盘到琼冰身后歪着脑袋看绣样,五瓣花朵,颜色极明媚,花态开得很恣意。
“好看。”
琼冰被她突然一声笑语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怪道:“姐姐走路跟猫似,一点声息都没有。”
陈荆歉然,“我等习武的脚步都比较轻,都忘了妹妹不禁吓。咦,这花是绣在鞋面上的吗?”
说罢拉过琼冰手,赞道:“真是金子一样的巧手!”
琼冰低头红着脸道:“是给姐姐绣在裙边上的。”
陈荆“呀”地叫出来,绛紫色的布料,樱红的花朵,穿在身上?如若让同僚看到,一定会笑得大牙,忙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行不行,太艳,与我不相衬。”
琼冰抿着嘴笑,“姐姐姿容艳丽,名字中又个荆字,只有紫荆恰恰安衬,哪天姐姐好好打扮打扮,隔壁杜家公子一定会喜出望外!”
这话她爱听,陈荆眉开眼笑地揽住琼冰的肩,琼冰顺势搭上她手腕。
陈荆低头暗忖,外人看来,她们不知如何地姐妹情深。
崔社在房中,面对桌上一张打开的图,阴沉不满:“这是机寻营在边卡截到的一张山舆图,我大洛西南的边卡、暗哨、戍楼、粮仓、兵械库标示得极精准,哨探如今在大洛猖獗,此图若流出,对我西南防御非常不利。凤允先生,肃清探子得调出鹰营,宁抓错毋放过。”
正欲细言,偏北院突然响起咚咚小鼓声,崔社眉头一皱,雷风行看着他:“公子,我去喝止她们,那陈氏越来越不像活。”
崔社无奈:“随她去罢。”
喧嚣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人群的喝彩,房内人讲话不时被打断,崔社揉揉眉心,朝前院指了指,雷风行推他往前院去。
行到北院,小小的院子围了一圈下人,伙房阿泰在卖力的打鼓、福伯摇头晃脑看戏,而那个肇事者左右手各牵个木偶牵一人分饰两角,一下站左边,将军木偶瞪着眼举着长剑唱:“妃子!令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将孤困,粮草俱尽,又无救兵;纵然冲出重围,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孤日后有何颜面去见父老,哎呀!”
众人:“杀……杀……”
陈荆又步到右边,美人木偶凄凉唱:“大王!请将宝剑赐与妾身。”
“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哪!”
众人:“哇呀呀……”
“罢!”(自刎死。)
院子鸦雀无声,陈荆瞧见人群后淡青人影,笑道:“这出曲戏就此终了,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一转身见秦墨白不动声色静坐在后面,皆惊噤低头作鸟兽散,陈荆只等他训话。
秦墨白默默看她手中提着的美人傀儡,那傀儡墨汁未干,这会儿眼口已淌下许多黑红颜料,其情甚为可怖,道:“这戏不讨喜。”
美人傀儡悠到他眼前,惨烈地摇头,”不好看无大碍,但若能捧个人场,也是好的。”
傀儡中有异光闪动,崔社伸手想捞住看个仔细,那傀儡却蓦地消失,被主人牵在身后倒退着离去,四肢吊摆,眼角淌血楞愣直视他们,白日里也挡不住脚底蔓延的诡异阴森。
雷风行低啐,”装神弄鬼!“
凤允却皱眉不住抚须,悄声对崔社道,“老夫想起许早的坊间传闻,死将军活美人。”
崔社不明所以,凤允便细言:摸约十年前,相传一幼童天生有异瞳被族人视为妖鬼附体,其与族人被缚在石柱上生受焚身,后参与恶行之人竟然逐个被恶灵纠缠杀害,死者家人邻居多称为个将军模样的人偶抽了心魂。而与其相反的是,许多暴徒之家人,若在其家遭遇不测前见到个妃子人偶并随之离去,往往会渡过大劫,保得平安。“死将军活美人”的传闻一时口口相传,传了几年便淡去。
崔社便问,“十几年前?可还有案宗可查?”
凤允摇头,“说是传闻便只有影迹,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何时何地何人,江湖人惯用的手法,抹了细处,真真假假。官府立不了案。”
崔社轻敲毫无知觉的僵腿,笑言,“如此,摆了戏台,我等坐观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