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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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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掌灯之,陈夫人终于从房间走出,掠着发鬓含歉道:“公子远道而来,若不嫌蓬屋简陋便留尊足。否则,阿荆回来就怪老身怠慢贵客了。”
秦墨白略有推辞,陈夫人坚持到底,“只得”留下。
陈夫人不顾安危留陌生男子,自有她的小主意。
陈荆年华正退,琉璃适龄男子对她莫不敬退三尺,而这眼前年轻公子无论从相貌、还是言谈都为绝好,人家既然主动找上门,便不能放过机会。
姻缘嘛,留意与未留意,结果往往差别很大。
她留意着这贵客,她家的繁文缛礼,阿荆那些江湖朋友往往不惯,而眼前这位清俊公子,却好像习以为常,举止矜贵浑然天成,连随从也有度,叫人暗暗点头。
饭毕,两人对坐闲话家常。
“夫人洛国话说得极流畅,可与洛国有掌故?”
“先父是宫中的太傅,会几国文字,老身不才,学得一些。我是阿荆娘亲的手帕交,她家变故之前,将阿荆交由我抚养。阿荆从小才智过人且用功,你一定没见过五岁的孩子,除了吃饭睡觉,天不亮就自己起床练剑、看书。各国言语我只随便教过她一些,她便赶上我了。塔图木话极难,她如若穿上塔图木的衣裳,谁都不知道她是琉璃人。”
秦墨白默然,大概家中变故,故而如此早慧。
“公子,不早了,你们一路劳累,我带你们歇息,楼上请。”
陈夫人引两人至二楼,让人多掌了两盏灯,照见走廊最里间的屋外一片狼藉。
秦墨白探究的眼神给人压迫甚重,陈夫人不由得说,“阿荆与她小师弟年前争辩得厉害,这两姐弟动了手砸坏了些什物,阿荆气得不行,不许人收拾,要她小师弟回来赔礼,唉,也不知是不是真闹翻了——”
小师弟十不离九是隐韫,想起他如女子般美艳的面孔,秦墨白十分不快,男女有别,这都住到宅子里了!
晚上,躲开几个护院,雷风行招呼秦墨白溜进陈荆的房间,哪里是砸坏了一些物件,简直一屋子破损,连屋梁也未能幸免,两人是动真格的。
火折子光亮有限,两人一时也翻不出个名堂,即便如此,雷风行却能察觉帝君眼角漾着的神情,似乎叫幸灾乐祸。
第二日冬日洋洋,陈夫人坐在院子里边缝制袍子,边用琉璃话跟秦墨白交谈:“公子的琉璃话开腔还是地道的。以前呀,阿荆小师弟过来,来这里第三次,也能说一口文州话。”
左一句小师弟右一句小师弟,秦墨白不爱听了,借口出了门。
另一方向来的一顶轿子停下,轿帘打开,一老叟被家丁扶出来,站在陈宅门口。
苍老的声音颇为洪亮,“陈夫人有礼了,听说府上来了客,陈大人回来了?”
里面传来陈夫人的声音,人也迎到门前,“范阁老有礼,里面请。昨儿听客人带来口信说,阿荆就快回来了。”
“哦,如此,上面在“砚澜楼”办宴,我顺道这里还想着拉她过去喝几杯。就不坐了,告辞。”
秦墨白在边上听着,有了主意,远远跟着轿子。
所行也见着文州与青瓦灰墙、宽路高城的洛国国都上京不同,民居以蠔石为建筑面材料,屋顶都有较高的彩绘墙头雕塑,大门多是朱红色,街道两旁栽着笔直的红棉树。
虽为冬季,这里仍花红柳绿,街景入目五彩缤纷,百姓步行十悠闲,茶楼几乎间间宾客盈门。
此国男人精悍、女人娇小,皮肤颜色较深,眉骨较宽。
陈荆却身材修长、五官明丽,不像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
一路上,许多有结伴的女子望着他指点嬉笑,只悔没带雷风行一道出来。
好在砚澜楼离陈家真不远,秦墨白临窗就坐,范阁老的大嗓门透过雅间传出。
一阵车马喧嚣,三辆雕花黄梨木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后面两架车先后钻出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候在车门口,车门被打开,一名女子轻扶右边的男子的手婷婷下了车。
整楼的目光都被女子吸引:身着桃红锦绣裙,月白暗花宽腰带勾勒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半身轻倚右手边男子手臂,娇喘微微,若弱柳扶风。
一行人上得楼直径向雅间而来,有人与两名男子打招呼。“韦大人、申大人。”
秦墨白听见姓韦,多看了眼,靠后的男子头戴藏青色一字巾,身着同色长袍,步态斯文,神情腼腆,回应众人羞羞答答。
正欲收回目光,与女子的眼光撞上,那女子态生两靥之愁,泪光点点。
静坐隅角之郎君能耀众目,神韵超然,宛如无瑕美玉雕成的玉人。女子放慢了脚步,对身边男子低语一句。
三人便弃了雅间在秦墨白边上一桌坐定。
三人坐下频频向这边探望,秦墨白正欲起身离座,秀气男子便向他走来,轻言细语地道,“在下韦含之,这位公子气宇非凡,吾等恳望与公子一述。”
秦墨白客套一番随他入坐,另一男子见他前来也立即起身施礼,而女子却端坐不动,只微笑颔首。
秦墨白揣摩出此女身份,面上却不动声色。
泛泛谈了些琐碎见闻,女子皆不开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停驻在秦墨白身上。
“秦公子一表人才,不知有否婚配是否娶亲?”申大人快人快语。
秦墨白笑答:“有婚配。”
申大人朝边上女子看了一眼,笑问,”不知何样的女子入得公子的眼?”
“祖上略有薄产,少不得三妻四妾,女子守得分寸为紧要。”浅笑。
申大人意味深长地说,“我琉璃国主乃一妙龄女子,指点江山,雍容婉转,现后宫夫位空虚,凭公子的人品,要获我王垂青也是十拿九稳的事儿。”
秦墨白敛眸更笑,“几位谈论的都是朝中密闻,在下一介游商,实在不便多闻,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女子弱质纤纤站起来,自有尊贵之气,“公子凤姿龙章,如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人的心志,可凭此物到内务府。”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
秦墨白看了一眼那金牌并不伸手接,深深作一礼,不发一言离开,留下神情各异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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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府住了近月,各种密信和蛛丝马迹看来琉璃并多少企图,秦墨白放松了绷紧的一根弦,而陈荆难寻踪迹,却又怅然若失。
陈夫人心细如尘,见他日益焦郁,一面忐忑不定,另一面又暗暗欣喜。
出言相慰道:“阿荆说回来,一定会回来,只是耽误了公子多时。我见公子将书房的书读得差不多了,二楼也有书,不是老身小气,那间房有点吓人,寻常人不敢去,故而阿荆不在时锁了。”
秦墨白两人推开书房门,愕然,说是书房实为密室,进门六排书架高入屋顶,书案宽长,角落赫然立着几副高低错落的骷髅架,森森骷髅边上架子摆满瓶瓶罐罐,不知是药还是别的什么。
秦墨白不敢乱闯,只踱到右方去看那个沙盘,整个宇陆便全在眼皮子底下,忍不住挑起嘴角,好大的胃口。
“这灯笼皮的花式可真好看。”雷风行突然出声。
秦墨白走过去轻轻转动灯笼,罩上的颜色甚是艳丽,图案远近都看不出个所以,再细瞧后松开手,森然说,“是人皮。”
“除了公子行军幕府,还没见过哪间房子杀气这样重的。”雷风行再大胆在这大房里也觉得背后发冷。
墙边立着一排刀剑架,架上十八般武器俱全,秦墨白一件件拿起来,虽然都是良器,却也无甚特别之处,握手处包浆光润,这些兵器居然不是摆设?
见过陈荆使剑、使刀、使枪,皆为百里挑一的高手,这样杂的兵器武功路数不符隐派教义,她倒底师从何人?对隐派门户如此熟悉。
气宗、剑宗、隐宗,三系同根,为同一始祖所开创。自各开创门户之时关系还算交厚,到了如今却错综复杂,既相互关照,又相互争斗,武林中想拜入三宗的人士多如牛毛,却因门户神秘而不知所寻,只有宗下弟子和少数三宗至交才知道门户所在。
以往,三宗都只收两名弟子,隐宗却成长为门派,子弟众多。而气宗、剑守依旧传承苛刻,气宗传人为他和风临,剑宗听说只说有一位弟子。
以她对各种兵器精的通,难道她是剑宗的传人?
根据三宗约定,每届弟子须比武切磋,参比者需年过二十岁。
虽说是切磋,却以性命相搏,是以每宗都会收两位弟子,以免一名发生不测,武艺失传。
去年,隐韫还没年满二十岁,本来是由气宗和剑宗两位长弟子比试,隐韫却突然向他发出战帖。
本不想坏了规矩,但隐韫提到风采,事关众多,就不能不应战了。
隐韫果然是武学天才,年纪轻轻将“冰焰掌”练到七层火候,是当之无愧的三宗弟子的翘楚。
他不是个沉不住的人,为何要急急出来交手?
秦墨白手抚着一把指天戟的刀柄,思前又想后。
他代陈荆出战!
秦墨白重重将指天戟顿在地上,心头一片雪亮:隐韫十余年在陈荆身边跟出跟进,深知她虽然勤勉过人,功力却未至精纯。风采不过是他招惹自己的一道幌子,他那样的少年倾慕者众多,怎么会无端钟情不谙世事的风采?
如若不是急于替陈荆出头,他何至于此?
他飞速纵上屋顶,掠过一间间屋顶,也不知奔出城门多远,在湖边站定。
与陈荆的对决已注定,但他没给剑宗弟子正面出手的机会,胜之不武!
隐韫兜转了半天,仍未能改变陈荆折戟大伤的结局。
一行大雁飞过苍白的天空,北雁尚知寻春,她一身伤会藏在哪里?
她不会将危难带回琉璃,定会找个稳妥的地方来喘息。
剑宗?不对,剑宗早在五年前就练功走火入魔气绝练功房,她回到那里还是无助于事。
秦墨白闭上眼,陈荆还在四处找隐韫,还在等着菩提子。
隐派哑仆对她恭敬有加,惟有她才能让隐派的人马停止在洛雪山前;她身受”冰焰寒气”,惟有她可以名正言顺登上云顶山。
睁开眼,双目清寒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