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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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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蓝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趴在席子上似睡非睡。
今年的天热得格外早,不过才六月初,却像到了酷暑,燥热难耐。画室里又没有空调,我只好在地上铺了凉席,躺在上面看书,水泥地特有的阴凉透过单薄的竹席传来,温度仿佛降下许多,我闭上眼睛,嗅着竹席若有若无的清香,渐渐睡意朦胧起来。
就在这时,有铃声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响个不停。
我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手机在叫,赶紧爬起来,满屋子找我的手机。
是任蓝的电话。我松口气,一边按下接听键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尤加,你在睡觉?是不是吵醒你了?”任蓝甜美的声音里略带歉意。
“没关系,没睡,躺着看书呢。”我说。
“没在画画?” 她问我。
“太热了,画不下去。你呢,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现在越来越懒,连琴都不想摸。北京也很热吗?”
“今年特别热。你不是说年底要开个人演唱会吗?没在练习?真羡慕你,都开第三场演唱会了,我到现在连一次像样的个展也没混上呢。”
“你对自己要求高,不像我,随便对付一下就行了。”她笑道。
我叹气,“你是在刺激我吧?”
“我说的是实话,我那些演唱会全靠钱撑着,也不是多么专业,毕竟是在小地方。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凑合吧。”
“感情呢?有没有什么新进展?”
“孤家寡人一个,哪里会有什么进展?”
她轻叹口气,“尤加,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
我故意调侃:“别安慰我了,一个人有什么好,寂寞得要死。”
她沉默,话筒里有熟悉的歌声在响,“你是一只可以四处栖息的鸟,我是一条早已没有了体温的鱼……”
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她居然还是放不下那段往事。
和任蓝的通话结束后,我扔下滚烫的手机,心情莫名沉重。
几缕头发掉下来,粘在脖子上,汗津津的,极不舒服。
抬眼看看四周,堆得满满的都是完成和未完成的油画,热天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那是没干的松节油混合着空气的结果。
说起来真是讨厌,我是那样疯狂地热爱油画,却偏偏怕闻松节油。一想到这点,就十分憎恨自己,真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
瞄一眼墙上的钟,突然想起晚上还有一个家教,是一份几乎穿越大半个北京城的苦差,不由长叹一声,沮丧地倒在席子上。
毕业已经多年,我却还在重复着大学时的生活,画画,打工。除了不再是学生的身份,其它的,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当然,青春也已不再,仅有的几分容颜被白天黑夜的颠倒生活折腾得快要逝去,逐渐的,连我自己都厌倦起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来。
这些年来,唯一支持着我走下去的,大概就是绘画了吧。这种苦行僧一样的日子里,它是我坚强的人生信念。
或许正是因此,毕业后,别人都选择了更为现实的道路,或进学校教书,或改行做了设计。只有我,毅然绝然地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租住在郊区农民的房子里,每天从早到晚只做一件事情,画画。
尽管知道自己不一定能成功,可还是日复一日地坚持着。
对我来说,做一件喜欢的事情,注重的往往更是那场过程。
至于结果,它藏在轻烟一样的岁月中,如梦如幻,触不可及……我不去想它。
我爬起来,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吸进一大口,再悠悠地吐出,这才仿佛缓过些气来。
我烟抽得很凶,而且总是像烟瘾极大的老男人一样买最烈的大前门,原因很简单,我抽烟不是为了优雅,纯粹是提神解乏。
和以前的同学很少再有联系,一出校门,大家就各奔东西,追逐自己的人生去了,像我这样执意为艺术献身的人并不多。或许在他们的眼里,我是一个傻得可笑的人吧,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将理想看得如此之重?
毕竟,在如今的社会,拥有财富的多少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
只有任蓝常常会打电话给我,那也多半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们的谈话常常是在《飞鸟与鱼》的歌声中开始,又在歌声中结束。
我知道,只要一听见这首歌,那就是任蓝又想起了叶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