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翡翠妖橘子

1、顾承轩

　　立夏那天，麒麟村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滂沱的雨点顺着屋檐化作一道道小溪，满耳都是雨点击打瓦砾的噼里啪啦声，连得密了变成了一片瀑布似地哗哗。
　　那个奇怪的人就是那个时候到的顾氏大厝。
　　顾家十五岁的少爷顾承轩刚给母亲请了安，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人。
　　背着一个半个人大的藤箱，样子有些像村里的前朝秀才去赶考的书箱，但他的打扮又委实不像个读书人。一双沾了黄泥的草鞋，黑色的绑腿上也溅了泥水，土黄的短褂，头上扎了条方巾。看样子像是个过路的货郎。但要说是货郎的话，那风尘仆仆面孔上一对眼尾上钩的黑眸神采飞扬，简直不像是粗人的眼睛。
　　分明站的是最不起眼的角落，可是那人浑身上下就是散发着说不出的光彩。
　　“你说连日暴雨，山洪冲断了桥，戏班被困在了丹镇，所以林老板遣你先来？”开口的是垂手立在母亲身边的枯槁管家严叔，“可既然桥断了，你又如何来？”
　　“回这位先生话，小的自小山里长大，腿脚比旁人快些，是抄小路来的。但戏班的行李都由马运着，那些路马走不了，只能绕一条远路，但到这里恐怕得两日后了。林老板恐顾夫人等的心焦，所以差小的先来告一声。”那人微微躬身道，开了口方才听出那是个少年人的声音，只是个子高瘦，加上狼狈所以一开始竟没觉察出来。那少年虽然言语仪态恭谦，可神色里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顾承轩立在一旁，悄悄去瞧母亲的脸。顾家夫人端坐在紫檀木的椅子里，垂着眼睛，无喜无怒的样子，在光线下犹如庙中的泥塑。他眼角的余光撇到了身后的丫鬟阿绣，只见阿绣好奇地打量来人，圆圆的黑眼睛骨碌碌转，却又不好太放肆地看，只能偷看几眼又低下头。
　　“知道了，阿严，你带他下去吧。”母亲的声音平静无波，一如这巨大的顾厝，体面却又死气沉沉。
　　“是，夫人，”严叔点头，走到男子面前，做了个引路的架势。
　　“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沈秋。”
　　严叔的动作僵在原处，片刻，团起拳头对着嘴咳了两声，对男子道：“请随我来……咳咳……人老了不中用了，一落雨就犯旧疾。”
　　顾承轩从不知道严叔有什么旧疾，他抬眼去看母亲的脸，却见那木偶似地面孔似乎动了动，坐姿也变了，宽袖下的两只手绞着。
　　“他们这是怎么了？”阿绣在身后压着声音问。看来并不是只有他发现了异常。
　　但他悄悄拉了拉阿绣的手让她安静下来，
　　沈秋跟着严叔自他面前走过，经过的时候却仿佛刻意慢了脚步。
　　“见过少爷。”这句话极轻，轻得似乎只有他一人能听见。随后他看见那人的面孔上展现一个笑，恰好外面一道电闪，映得那笑容如鬼面般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