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卫女士与传统夫人》曼宁

1、不合时宜的电话

　　电话！
　　该死的电话！
　　那个半夜响起的电话就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宁可拔掉网线，啊不，宁可砍手，也绝不接听！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晚上。
　　我在自家的沙发上，搂着酒吧勾搭来的小哥。
　　小哥身材不错，外貌最起码在昏暗的光线里看起来，虽然算不上赏心悦目，也还差强人意。
　　壁灯微黄、满窗星光，空气里弥漫着男用、女用、厕所用各种香水清新剂的气味，混杂着伏特加、龙舌兰和威士忌分子，熏人欲醉——抑或者，从判断来说，我们早就沉醉。
　　他不顾一切地摸我。
　　我不顾一切地膜他。
　　他嘴里嚷着我的假名。
　　我不太能确定他给我报的是什么名字，只好“JACK”“ALAN”“小明”地小声胡乱哼唧。
　　我们互相拉扯，一件一件地脱掉对方身上的帽子、围巾、风衣、外套、衬衣……脱到棉毛衫的时候我开始有些不耐烦，在心中默默对低温竖起中指。没有什么比寒冷更能阻碍人类寻欢作乐，一到冬天，“美丽冻人”让性感的成本上升，“膏粱文绣”让欢乐的收益下降，不忍开窗于是室内空气混浊令人昏昏欲睡，室外恶劣的天气连可选择的地点都一并削减至最少，真是让人沮丧。
　　“想什么呢？”JACK，或者Alex，或者随便什么名字的对方问。
　　“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我打了个哆嗦答道。
　　他手脚倒麻利，三下五除二把我扒光，充分展现了建立在丰富实战经验上的熟练操作技巧。可惜迫切有余，体贴不足，就让我跟个等待出炉的白斩鸡似地站着，也不知旁边给我顺个被单窗帘批批，这腊月天，饶是开了暖气还是瑟瑟发抖。
　　“噗哧，”他被逗笑了，“你真可爱。”一把横抱起我，往房间走。
　　我搂紧他的脖子，生怕他酒后失手，把我像大西瓜一样一摔八瓣；心想别看肌肉线条好，多半是健身房里拼凑出来的观赏型，你看这还不到隆冬，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千层饼了，幸好我上前摸了摸，才没错过；再往腊月去一点，估计要变成卷心菜，饶是我火眼金睛，精通望闻问切，也没法把他和圆润肥硕的死宅男区分开来。
　　“呃……唔……”
　　正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被放在床上，名字不明的小哥覆上来。
　　我闭上眼，等待理应如期而至的一切。

　　这时！
　　“叮————”
　　一声不加修饰最原始的电话铃声斩断了浓情蜜意。
　　“我勒个擦！”
　　声音那么大，那么尖锐，我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shit！”小哥没有差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倒退三步，“什么东西？！不是关手机了吗？吓死我了！”
　　瞧瞧，这豆丁点儿大的胆子。
　　但他说得没错。
　　为了度过一个“完美”的夜晚，我们都已经关掉手机，切断与外界不必要的联系，为什么……
　　我包着棉被跳下床，光着脚跑到声源边：哦，对了。在客厅的角落，还有一台应母亲强烈要求安装的座机。因为太久没用，我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对不起。”我提起听筒准备直接按掉——座机既不能设置来电黑名单、又不能静音、还不能直接跳到占线，真是毫不人性化的没人性设施，“我都忘了这还有一电话。”
　　“喂喂！罗曼！罗曼！”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果然，除了姐姐和妈妈，没有人知道这个电话号码。无论是哪个，我都不想听。
　　但是……
　　手已经放在挂断键上，却又悬住。
　　这大半夜的……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又转头望一眼窗帘之间透出的浓墨色的黑暗……听筒里“罗曼！罗曼！你听见我说话吗？”的声音一直不断急切地响着……忐忑偷偷地入驻我的心底……
　　“我说！你怎么了？好了没有啊？！”JACK或者随便什么在房间里叫嚷，声音里透着急躁。
　　“嗯……”
　　家庭责任和生理需求在心灵的天平上摇摆片刻，我无奈地冲着房间喊：“再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然后认命地，把听筒靠近耳边。
　　“喂，罗兰……我是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