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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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们的第一次同床共枕之后，水到渠成地，两人每次皆是抵足而眠，屠苏的卧房彻底地空闲了下来。经过了那两个吻，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一下亲密了许多，虽并非痴缠黏腻，但也时有耳鬓厮磨。
室内，屠苏正坐在桌边阅读着方才从翔三那里取得的信件，眉头渐渐皱起。良久，他叹了口气，收起信，转头，欧阳少恭还在熟睡。他靠了过去，坐到床边，出神地盯着欧阳少恭的睡颜，见他蹙起眉头，左手赶紧伸入棉被，那人的双手果然紧紧地握着，指甲仿佛要掐进肉里。屠苏小心地掰开他的拳头，灵力一点点渡过去，右手也抚上他的眉间，一点一点将之抚平。欧阳少恭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时候，如果离开那么长时间，会不会……
“屠苏。”欧阳少恭醒来便是看到屠苏心事重重的样子。
“先生醒了。”看着欧阳少恭起身，屠苏神色间带着踟蹰。
欧阳少恭挑眉，瞥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更衣上。
“先生，我可能要离开很长时间……”
欧阳少恭手一顿，又继续束上腰饰：“哦，多久？”
“……短则一月，多则三月……”
三月其实并不是太久，欧阳少恭轻笑，当初屠苏第一次离开亦是三月。然而如今，即便是一月，是不是也意味着……欧阳少恭的眼神暗了暗，再抬起头却又是温和如水：“不知屠苏可愿陪我走一走。”
屠苏辨别着欧阳少恭眼中的含义，沉默良久，终是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一个“好”字，仿若宣誓一般。
蓬莱很大，蓬莱外也有属于这处洞天日月原始的风景，来这里许久，屠苏却从未欣赏过这方天地的全貌。此时，他与欧阳少恭并肩而行，一步一步，走过每一寸土地，共赏每一处景致。看过的，没看过的；蓬莱的，罅隙的；自然的，人工的。他们的脚步不疾不徐，就如同两名普通的游客。最后，他们来到了欧阳少恭给逝去的蓬莱人立的墓群边。屠苏看着欧阳少恭走进其中，一个一个墓碑抚过，最后停留在巽芳的墓碑前。这里原本只是空墓，如今那个女子却是沉睡其中。
“再亲近的人，也有背弃的一天，再深厚的感情，都有失去的一天，到头来终是什么也抓不住，这便是上天给予我的命运，呵呵。”欧阳少恭陡然转过身，看着对面的屠苏，声音轻柔，“屠苏，你是明白的，既然你应了那个‘好’字，就再无退路，我也不会允许你后退。我们，一起挣脱这命运，再不分离。”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屠苏一直平静地看着欧阳少恭的动作，听着欧阳少恭的话语。有些事情没有说穿，并不代表两人不知道。反而，他们了解彼此，所以他明白欧阳少恭的意思，很早就明白。就如同他现在感受到灵力被封，全身的力气渐渐流失，却依然没有动。也许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辜负了晴雪，然而重生至今的生活，他已然没有了遗憾，更不会后悔，所以，就让他任性一次，放纵一次。
欧阳少恭看着屠苏，少年的那双眼睛一直宁静地注视着他，没有惊慌，没有不忿，只有安抚和信念。是的，信念，即使少年已经站立不住跪坐在地上支撑着身体，视线也未曾从欧阳少恭脸上移开。这个时候，任何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他在用行动，用眼睛告诉他永恒的存在性、他不会让他再次被抛下的心意。那种笃定，让欧阳少恭突然生出一种烦躁。
为什么不挣扎！为什么不愤怒！
欧阳少恭不明白自己在气恼什么。屠苏如此合作，他的心愿即将达成，如此理想，如此完满，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那种笃定，那种放任，是可怜他，还是为了证明几千年来伤他无数次被他彻底厌倦的所谓矢志不渝？呵，真是幼稚。欧阳少恭压下心中的烦躁，冷笑。如此，更不能辜负了屠苏一番心意。
脚下的阵法渐渐亮了起来，屠苏扫视了一眼这不知何时刻画的古阵，感受着身体的无力感，有些许自嘲，在所有线条亮起的那刻，一切就结束了吧。
欧阳少恭静静地看着光芒的延伸，等待着所有线条的亮起。这是他在明白巽芳助自己固魂的力量已经彻底耗尽，自己的魂力即将枯竭时就为屠苏准备的。欧阳少恭从来都是个很自私的人，他要的是完全的占有，毫无保留的付出，所以他不允许死去后屠苏有新的生活，仿若欧阳少恭这个人从未存在一般。他更不甘心，永生永世被命运束缚。命运要他孤独死去，他偏要死也不放手。所以屠苏说要离开一个月到三个月的时候他无法淡定了。他现在沉睡的时间越来越久，痛楚也越来越频繁深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那么久。
最后一点光芒亮起的瞬间，屠苏闭了眼。一声轰响，飞石滚过。他睁开眼，抬头看到欧阳少恭苍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以及尚未收回的手。力气渐渐回复，灵力的封印也消失了。屠苏扫了一眼被破坏的阵法，慢慢站起身，走到欧阳少恭面前，看着他痛苦不堪的神情：“先生……”
欧阳少恭强压下方才突然迸出的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痛苦，盯着已被他方才失控挥出的术法破坏的残阵，心中一片冰冷。命运给他开了天大的玩笑，让他亲手打碎自己的挣扎。他，终是，一无所得。欧阳少恭抬起眼，嘲讽地笑道：“少侠想说什么？”
“先生，屠苏……”屠苏闭了闭眼，“只放纵一次。”
欧阳少恭气极反笑：“少侠倒是看高自己，在下倒要看看最终鹿死谁手。”
屠苏叹息，不欲纠缠这个问题：“屠苏只想告诉先生，同生共死，屠苏并非不能。”
如果同归能让欧阳少恭安心，如果同归能挣脱太子长琴的天命，他，亦无不可。
望着欧阳少恭有些怔然的神色，屠苏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此番变故，屠苏以为，若为先生，屠苏更当珍惜性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呵，为了在下？巽芳为了我，便阻我合魂，你为了我，就让我永证孤寡。什么时候，屠苏也学会了找借口？”
屠苏垂下了眼，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覆上欧阳少恭的手：“珍惜当下，是屠苏一直所求。而未来，人间春花秋月，夏阳冬雪，我亦愿与先生共赏。屠苏以为——”他抬头，盯住欧阳少恭，不让他逃脱自己的目光，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炙热，“离别，只是为了再次的重逢。”
所以即便一个人已经不在，另一个人也要替他好好活着，看尽红尘风貌，这样才能在下次相逢之际，不负一场相知。
我只是想，代你陪你，看这锦绣江山。看够了，无憾了，再来找你。
那番话，欧阳少恭究竟听了多少，屠苏并不知道，直到离开的那天，他们再也没有相见。屠苏站在出口前，回望这片天地，心中有一分怅然。他转身正要走入出口的漩涡，一阵琴声隐隐飘来，熟悉的曲调，宛如梦中。
此番重逢，屠苏可悔？
极目远眺，只能看到山腰上那人隐约的身影。屠苏向着那个方向站立，良久迈不出一步。最终，他拿出一片绿叶，合着琴音吹了起来。
屠苏以为，纵然八苦皆受，与先生相识，依旧是屠苏一生之幸。
时光仿佛回到了青玉之夜，变故尚未发生，他们还是知己。
我，会早点回来。
琴叶之声仿佛还未散去，然而再也不见少年的身影。欧阳少恭收起琴，转身离开，一瞬间，青丝化雪。
一个月之后，屠苏归来，然而整个空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最后，他回到了欧阳少恭的房间。桌上是摆好的琴盒，琴盒中是欧阳少恭从不离身的九霄环佩。屠苏抚过第六根弦，从琴盒一角拿出两簇发丝，一簇漆黑，一簇雪白：“少恭……”
良久，屠苏盖好琴盒，将之背在身后。九霄环佩与焚寂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那一瞬间，背后仿佛传来了那人的温度，似乎他就站在身后，与他倚背而立。屠苏闭目低头，静立良久，两侧的双手握紧又放开，反反复复，终是跨出门外，不曾……回头。
不论命运指向何方，至少他能做的，便是不负这两生相识相知。如今……他勾起淡淡的笑意，眼眸深处透出一分光彩，在下次永恒的相守前，便以琴剑为媒，带你走遍千山万水，共览山河风光，可好？
人间，正是东风解冻春意萌。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