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XII：HERACLES 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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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以为，是命运决定了一切。从开始乃至终结。她们编织了每个人生命的长短。死神只是做带走灵魂的工作。
真相是颠倒过来的事实。命运只是把一切整理好给死亡参考。他才是最后的决策者。
如果死亡拒绝执行命运的命令，她们便只得继续编织下去。
然而人们总有一种极近视的错觉：如果能骗过死神就能延长生命，误打误撞的正确。有智慧的人会忧心忡忡地看着你，拒绝这种看似简单的理论。只有无知的愚者才会打算去戏弄和欺骗死神。
正因为念头单纯，所以他们反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正因为无知，所以他们看不到背后的结果和代价。——
阿德墨托斯，太阳神极钟爱的凡人。
他在神明落魄时曾施以援手。
那时光辉骄傲的光明之神浑身狼狈，
因着人与神的父亲震怒。
为报爱子被杀之仇，他杀了为神王制造雷霆的巨人们。
为此父神指令这位高傲的神屈身为凡人服役，
折损他的荣光。
阿德墨托斯，这一年的主人善待他。
阿波罗就使国中的畜牧多多繁盛，又使城邦壮大。
为他娶到心爱的阿尔克斯提斯，
又平息阿尔忒弥斯因其遗忘祭祀而发散的怒气与惩戒；
且欺骗命运女神，教他有替代死亡的选择。
幸运的人四处奔走呼吁，
太阳般跃出死之地平线的希望却竟渐渐消弭在人们的拒绝中。
阿德墨托斯，因热情好客，善待他人而声名远扬的国王。
也无人愿意替他去死。
他的父母也惊骇。
唯有他娶的妻，深爱他的阿德墨托斯，愿意交换彼此的命运。
她告别，托付，叮嘱。
要阿德墨托斯发誓不再另娶，为免虐待她的儿女。
他们的爱情必忠贞不渝，矢志不忘。
而后声名远扬的赫拉克勒斯来到斐赖。
他的声誉远胜过他名义上的父，
他的荣光盖过那家族。
宙斯极宠爱的神之子，
声称他最后能摆脱凡人必死的命运，
登上奥林帕斯，坐幸福的众神中享乐。
热情待客的国王不愿客人因自己的悲痛而蹙眉，
对他隐瞒了丧妻的黑暗，盛情款待。
英雄头戴花冠，饮酒纵笑，招来仆从的不满，脸色郁郁。
身披狮皮的人便心下不快。
说，你竟何伤悲，将这不祥的征兆带到我的筵席上，死的不是一个外邦女么。
仆人便告真相，说，那实是国王的妻子阿尔克斯提斯。
国王不想轻慢待客，便瞒了这悲事。
又领客到他处，叫他不看见这掺合眼泪的死丧。
赫拉克勒斯便说，
这实在叫人吃惊。我还能在这作乐么。
我不是宙斯强力光荣的儿子么。
我要伸手为阿德墨托斯解决这事，
此后人们就会说，赫拉克勒斯是配称高贵的，
也配人们盛宴款待，到哪里都有声名的。
我将去坟墓，等候那死者的王子，黑衣的塔纳托斯。
我将以强力制住他，教他把死者放还。
他过了旁门悄悄走了，叫谁都没看见。
仆人掩门，以为这客人感羞愧和不吉，就停了欢笑。
他在隐蔽处站了脚，见国王和众人。
他们将阿尔克斯提斯隆重下葬，又为她哀哭。
妇女以手捶胸，作哀歌。
又拿尘土洒到头上，涂抹脸，掺合眼泪一起脏污。
她们说，
多么勇敢的女人啊，为夫君接过死运。
我的王后啊，你已不见阳光。
然后众人便散去，留与前来接受牺牲的下界众神。
因他们是掩面不见人的。
不洁的禁忌，要备用纯净的泉水祛除。
你看，那黑夜快快降临，使天地无光。
黑暗的云雾里潜行更深的黑暗，羽翼扇动。
祭祀的血被收取享用。
他便即刻上前扭住对方。
无数羽翼拍打作响，群影蔽天。
捉住的身躯如石头冰冷，即将前去的色雷斯那般严寒。
那神开口，说
你意欲何为呢。
他的声音像冰冻的金弦，他的发如月色织束。
他的双目如纯净银水，皮肤如覆雪，衣黑如夜。
赫拉克勒斯说，
我要你释放阿尔克斯提斯，
允诺其回到阿德墨托斯的宫居。
死亡说，我已将她献祭，又饮了接受的血。怎能将她放还呢。
这不合规矩和礼仪。
况且死者无法复生。
赫拉克勒斯说，
我知晓你从不放手一个死魂，
那么我便也如此不放开你。
直到你心底衡量清晰，是否能就此改换规矩。
反正就此消磨时光，我也乐意。
你的容颜使我惊异。
我原想不到挥动羽翼的冥王如此出色。
燃烧情爱，驱使着我头脑发热，使身躯艰苦，以求得取悦的欧律斯透斯；
娇嫩如花朵，为水仙爱慕而被迫留下的许拉斯；
与我同游，时常练习搏击之术的挚友菲洛克忒罗斯。
他们个个出众，但是凡人岂能与神明攀比容貌？
死亡不做回答，锋快寒意抵住英雄颈项。
阿尔克斯提斯以其生命替换阿德墨托斯的死运。命运断无缺乏之理。
那么，我便愿代阿尔克斯提斯的险恶命运作交换。
赫拉克勒斯凑近死亡耳畔低语。
只要你能将我从父神宙斯的眼下带离。
可以。
死亡回答。
我是否可将此视作约束你我的誓言？赫拉克勒斯说，便放开他。
阴影的群鸦起飞，死亡的身影消散于纷扰幽黑的死之精灵中。
我必期待死亡那刻的来临。
苍白手指破土而出。
死亡大步回到厄瑞波斯，又穿过灰暗原野；
从伊利西亚直抵塔尔塔罗斯的永夜。
寰宇尽处的憩息居所。
他褪下风尘仆仆的衣物，在池水中放松身心。
幽黯洞穴中只有无边沉寂，忘川的水最洁净，莹洁似冰。
塔那？
有温柔的声音响起。
那是睡眠，死亡的孪生兄弟。
恬静的金发睡眠走过来，也步入池中。
雪白如昼光的衣料浸湿浮起，他却毫不在意。
只是轻轻抚过他臂上的指痕。
是谁伤了你？
赫拉克勒斯。死亡回答，他要我放弃带走阿尔克斯提斯。
睡眠拥自己的兄弟入怀。
他会付出相应代价。睡眠轻声说，而应许这一切的银弓之王福伊斯也要承受结果。
我与执掌神谕的梦幻必离弃他的圣地。
他的祭司要多犯错，多无理，遭人疑虑。
而他们都必接过扰乱命运的苦杯。
而你，我所亲爱的。
我会用轻缓芬芳的药膏擦去你的苦痛和伤痕，像从未出现过。
用泉水洁净，换上新衣。
然后我将以甜蜜的熟睡包裹你，引领你去黄金山谷的梦境。
这样，你就能快快地忘却此事。
你把人们的作为和想法全不在意。我却要温柔待你，也希冀旁人也能如此。
因你是我的兄弟，我的挚爱。
赫拉克勒斯死时极痛苦。
他多留情，多招惹女子，喜悦与少年作伴。
他的妻便惧自己年老色衰，又或未及就已被抛弃。
故她信了那粗鲁好色人马的话，藏起沾有毒血的血衣。
以为靠此，即使将来的某一天她所恐惧的降临，也能使其回心转意。
调弄金弦的琴手们总是不无责备地歌唱，
爱情即毒药。
怨憎与谎言沾身，即刻便腐蚀皮肉，侵肌入骨。
他发狂如雄狮，那毒却如蜇人的蝎。
他便要举身赴死，教人去预备焚烧的枯枝。
要如腓尼基鸟，用烈焰涤荡剧毒且衰朽的生命，止住痛苦。
用火洁净。
然后他就能得到永恒，坐到幸福的众神中，远离悲叹的凡人。
神王宙斯用霹雳焚化他的躯体，迎接的高呼呐喊。
死亡却静立在一边，犹如拢翼等待的鹰隼。
走吧。他说。
这不可能。赫拉克勒斯激愤地说，被迫跟随着他离开那里，人们正在搜寻英雄的骨灰。
父神允诺我可以成为神。
他们离开阳光下的大地，进入厄瑞波斯，又来到灰色原野。
是的。死亡沉静地回答，另一半的你已经成神。
现在众神正向你举杯，畅饮佳酿。
青春的赫蓓，脚穿金鞋的赫拉爱女，被许以为妻。
你本应完全，人的部分灰飞烟灭。
如狄俄尼索斯，又或德墨忒尔与忒提斯曾试图做。
但你曾许下誓言，接替已死者的命运。
为人的你，必代替阿尔克斯提斯为下界神明接收，成为阴间国王的子民。
至于阿尔克斯提斯。
我已说过死者无法复生。
送达回去的，只是重新装入心魂的死躯，她的魂息已离体。
身体是困住灵魂的坟墓。
她必逐步腐朽，沾身发恶臭。
已然与双亲决裂的阿德墨托斯，连爱情也要变质。
倘若他真那么爱阿尔克斯提斯，就不该让她代自己死。
从阿波罗要为阿德墨托斯续命起，便已经步步走错。
这不可能。赫拉克勒斯说。
你的意气只管到自己转身离开，收获荣誉和感激。
另外，阿尔克斯提斯永不能进入冥界。
死人无法死亡两次，她不能再次被献祭和接引，此前一切都已举行。
而你应该也清楚，鬼魂无法到达阴间意味着什么。
她要永远徘徊大地，看世事流变。
或许终将成为一个愤怒的厄里倪厄斯。
至于你，赫拉克勒斯。
神的宠儿死后，能前往伊利西亚，金发飘洒的拉达曼提斯之处。
但你已经荣登神山。
谁能分身两地在两处享福呢。
你的残薄意识，你这已被抽去一切、虚弱无力的形态。
生命已止息，神性已剥离。
同它们一样，都只是毫不珍贵的回声幽影。
哪怕神性的你永存于奥林帕斯，人的幽魂却要徘徊地底。
你的荣誉却实在源于生命发旺时，两者混合的盛光。
而此后，
你的思想必渐渐发昏模糊，你的心智也逐渐消散。
直至最后，唯有祭祀的血能使之回复片刻清醒。
消融泯灭在这众多亡灵里。
塔那。
白衣的睡神自远方缓步行来。
他的声音如夜莺，衣袍下摆绣着罂粟花。
睡眠，死亡的孪生兄弟。
他向弟弟伸出温暖的手，有梦幻柔和的香气。
又拥抱他，且亲吻脸颊和嘴唇。
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XII：HERACLES 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