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瑾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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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逝
瓢泼的大雨仿佛宣泄一般洗礼着这片土地，沉闷的黑色充斥着天地之间，好像这个世界突然没有了光明。粘稠的空气就像压在人的心上，沉沉的喘不过气，让人的心也跟着烦躁莫名，空落落的像要失去什么东西。
在银羽王国的都城的城北，有一片恢弘的府邸，住着城中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和其他府邸华丽的风格不同，在街尾的一处宅子笼罩在墨色中显得毫不起眼，简约古朴，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显示着主人的不凡。漆黑的楠木门朴素庄严，门上落府两个暗金色的字体苍劲有力，可是此时大门却紧紧的关着。整个落府占地面积极广，和其低调的风格极其不符，几乎占到整条街的三分之一面积，在落府东南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一群人的忙碌着，可以看到丫鬟们不停的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来，依稀能够听到隔着青色门帘里面微弱的女人的呻吟声。
“小姐，小姐，不要睡啊，再坚持一会儿，孩子马上就出来了，用力啊……”福婶焦急的轻轻拍打着少妇的面颊，一面不停的和少妇说话。
“小姐，不要睡啊，我们再坚持一会儿！已经去请太医了……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怎么叫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来？”福婶一边照顾着少妇，一边焦急的对着外面喊道。
“天啸……天啸……”一声微弱的呢喃传入了福婶耳中，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小姐终于醒了。可能是一阵阵痛刚刚过去，少妇慢慢睁开了眼睛，福婶知道这个时候是阵痛停歇的间隙，只有一点时间，又会开始下一波，而且会越来越厉害。可是产婆说胎儿胎位不正导致难产，只能配合按摩一点点校正，但是已经过去4个时辰了，小姐的力气已经用光了，孩子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已经派人去通知姑爷，可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啊！
一边想着一边拿过参汤喂小姐喝下，看着小姐苍白的容颜，心理一阵阵抽痛，只能在心理默默祈求老天爷，如果可以就用她的命来换小姐的吧。
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不知什么时候，连续下了几天的雨突然停了下来，一抹微弱的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了进来，穿过层层幔帐，仿佛照在了床上少妇苍白的脸上。瘦削的脸颊，苍白的颜色也掩不住少妇绝色的容颜，反而更添柔弱，让人的心都不禁变得柔软起来。眉若远黛，目若含水，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挺翘的鼻子下面，两片小巧的唇瓣此时却干裂的毫无血色，只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贝齿轻合，却只能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呼唤。脆弱的仿佛易碎的娃娃，好像一用力就会碎掉。
又一波阵痛刚刚过去，程若瑾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撑开眼睛，期盼的望着窗外，轻轻呢喃着朝思暮想的那个名字。“天啸，你要快点回来，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的，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力气了，好想让你抱着我，听听你的心跳……”程若瑾心理默默的呼唤着，却不知道远方的人是否听得到呢。又一波阵痛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剧烈的痛楚题型她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她不能软弱，她一定要生下来他们的宝宝，她还要亲手教宝宝读书识字，作画弹琴，她不能放弃。
“看到孩子的头啦，孩子要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啊，深呼吸。我说吸气的时候就深吸气，我说呼的时候就用力，马上就出来了。来吸气……呼……吸气……呼……”一阵嘹亮的啼哭声突然传了出来，让一院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喜色。
“恭喜夫人，是个小姐。”稳婆抱着洗好的婴儿一脸喜色的说起吉祥话。一旁的福婶早已高兴的又哭又笑的，一面感谢菩萨保佑，一面小心翼翼的抱过小小姐凑到程若瑾的床边给她看。程若瑾在看到宝宝的瞬间绽放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容，仿若整个房间都沐浴在一抹圣洁的光辉之中，温柔祥和，带着浓浓的幸福却也有着一点点遗憾和失落，让房间里人们的心都跟着莫名的感染，幸福中带着淡淡的酸。福婶抱着小小姐凑到程若瑾的身边想让她抱抱看，可是发现身边的人儿却没有反应，她疑惑的抬起头，发现小姐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纤弱苍白的手垂在床边，手中紧紧的握着什么东西。
“小姐！小姐！小姐你醒醒啊，怎么会这样呢！太医！太医呢？”福婶一把将小小姐塞到旁边丫鬟的手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却没有看到床上苍白的人儿苍白的裙摆下晕开的血迹，越来越多，越来越红，猩红的颜色映着洁白的裙摆，刺眼而苍凉……
哒哒的马蹄声从街道的尽头传来，急促慌乱的节奏仿佛听得出主人的焦急。一匹浑身赤红的宝马呼啸而过，马上男子一袭青衣没有任何装饰，仅仅在腰间围着一袭锦带，用银线绣着一只银色的玄武神兽，线条简单却栩栩如生，庄重威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腰间挂着一柄漆黑的长剑，暗淡无光的外表平淡无奇。男子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披风，暗红色的兜帽套在头上，却被风吹的斜斜的向后飘去。露出一张刚毅英俊的脸，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星眸在雨夜中闪过焦急的神色，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紧紧的抿着，薄薄的唇瓣带着刚毅，苍白的颜色却显示出主人的焦急。宝马一路奔驰而过起朵朵水花飞溅在行人的身上，惹来路人声声抱怨，可是马上的人已经顾及不到这么多了，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昨天早上接到消息说若瑾临盆，明明才7个月怎么可能这么快临盆呢？都说孕妇早产是很危险的，尤其是第一胎。落天啸觉得自己是在是太混蛋了，明明应该知道若瑾怀孕的时候就马上回来的，怎么能就心软听她的说什么国事为重边疆安危为重而一再推迟回来的时间呢！若瑾，一定要等我，等我……落天啸一边在心里埋怨自己，一边在心里不停的祈求上天保佑若瑾母女平安，还记得6个月前收到若瑾的来信，说她怀孕了，并且是个女儿的时候自己差点高兴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若瑾那么肯定是女儿，但是不管男女只要是他们的孩子他都会当做世界上最好的珍宝捧在手心了的。
他已经赶了两天一夜的路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的雨今天早上突然放晴，可是仅仅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又开始下起了大雨，他在雨中又快马加鞭的赶了一整天。还好座下赤焰已经跟随自己多年，是最纯种的汗血宝马，才能坚持住和自己从边关一直跑回来，换了其他的马估计早都已经累倒了吧，还好现在马上就到了啊。若瑾，女儿，我回来了……
看着越来越近的街角，落天啸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心慌，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
刚刚拐过街角，落天啸便运起轻功，骑马飞奔起来，赤焰会自己找回家里去的，他只想快点赶到若瑾身边。他没用去敲紧闭的大门，直接从旁边高高的围墙上飞跃而去，看着漆黑的院子，不详的预感越发明显，就算正妻卫兰慧和其他妾室她们一直不喜欢若瑾，但是自己的孩子降生，她们也不敢不重视啊，难道是还没生？想到这里，落天啸更加焦急，一直以冷漠镇静著称的他从来没用如此惊慌失措过。
越过主院一路向东南方向掠去，瑾园两个字出现在他的眼中。没有若瑾的声音，也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他仿佛听到了微弱的低泣，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过人的听力。突然一个提气，旋身落在瑾园门前一下子不敢上前，看着静悄悄的院子，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却带着一股酸涩和疼痛。若瑾，我回来了，你一定是太累了睡着了，所以才不知道我回来了，我马上就来了。
颤抖着推开园门，穿过一片错落有致的竹林，这片竹林曾经都是若瑾亲自打理的，可是此刻却随着风雨随意摇摆着，沙沙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一阵阵低声的哭泣。
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出竹林，听着越来越清晰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哭泣声。落天啸的心里仿佛已经确定了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自己却不愿意承认，他忽然好想转身跑回去，跑回他边疆的营帐里，像往常一样，一边操练着士兵，一边等着若瑾的家书，一边数着若瑾的临盆期。还有他替女儿准备的一颗狼牙，他曾经的战利品，一颗狼王的牙齿，被他打了个洞串了起来，虽然觉得不适合女孩子，但是他还是打算把这个当满月礼物送给女儿的，希望即时是女孩子，也要用勇气和胆量。这次事出突然，他都没有来得及把狼牙带在身上。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变了，在这一刻，他仿佛觉得他的世界从此坍塌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腿，紧握拳头，仿佛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也毫无知觉。他知道若瑾还在那里等他，他听到了她的呼唤，听到了女儿的哭声。
迈着沉重的步伐，他忍着泪一步步走像若瑾的竹屋，他们的家。
撩开门帘，迎面扑来一阵凉气和一阵熟悉的气息，房间里还留着他走时的味道，一切仿佛如初。简洁的装饰，墙上挂着一副孤傲的白梅，那还是他看着她一笔笔画出来的。一步步走进内室，穿过他们曾经的快乐和幸福，来到了床前。他已经不能看不能思考了，仿佛呼吸都已经停止了。他的眼中只有床上静静躺着的她，美若远山，肤白胜雪晶莹剔透，精致挺翘的鼻子，小巧的樱唇，一切都仿佛她睡熟的样子。他就这样站在窗前看着她，他不敢动，他怕吵醒她的梦乡，他怕碰到她冰冷的体温，他怕再也听不到她温软细语在耳边轻喃了。
他就这样面对着床榻站着，静静的看着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他看到她睁开了他迷了一辈子的似水双眸，看着她像往常一样惊喜的站起来扑到他怀里，轻声低喃，问他是不是累了，有没有饿，吃过饭要陪她下棋……
他轻轻的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轻轻的环住她，却发现她就那样慢慢变淡，然后消失了，眼前还是她静静的躺在那里。
“若瑾，若瑾……我回来了啊，你的天啸回来了啊……”落天啸深情的盯着床上的程若瑾，痴痴的重复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只有他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爱深深的恋和沉沉的悲，一瞬间，一股粘稠到让人呼吸都变得沉重的绝望和悲伤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别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生无可恋和失去最爱的绝望悲痛。
“姑爷……姑爷……”自从若瑾小姐生完小小姐后因为大出血而去了之后，福婶悲痛万分，她哭了一整天，如果不是小小姐的哭声唤醒了她，或许她都要随着若瑾小姐去了。可是现在小小姐需要她啊。一整天里，她给小姐穿上了她生前最喜欢的白色水墨长裙，裙摆处是点点水墨晕染的竹子，她还记得小姐第一次穿上的时候美得像贬落凡间的仙子，仿佛随时化成青烟飘去。她知道小姐一定希望姑爷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最美的样子，她就帮她打扮的最美。
落天啸刚刚进来的时候，跪在程若瑾床边的福婶就已经看到他了，她没有出声打扰他们。虽然她心里怨恨他没能在最后时刻陪在小姐身边，但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爱小姐的，而且他也是小姐最爱的男人。她静静的跪在那里没有打扰他们，而极度伤心的落天啸也没有发现她。福婶听着姑爷的轻声低喃，陪着她静静落泪。当她感觉到从落天啸身上一瞬间散发出来的绝望和悲痛时她不忍出声唤了他，在这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姑爷要随小姐而去了。
一阵呼唤将他从意识深处唤了回来，刚刚一瞬间他仿佛要随着若瑾去了一样，但是现在却再怎么也找不到刚刚的感觉了。慢慢的低下头，仿佛用了一辈子才把瞳孔聚焦到跪着的人的身上，看到这个像长辈一样一直关爱着自己夫妻两个的人，无边的痛从心底传来，泪水终于流了出来，像开了闸的水，流也流不尽……
“福婶，若瑾，若瑾她？还有……孩子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落天啸才刚刚想起来床上的若瑾已经没有了应该凸起的肚子，想到孩子，又是一阵心痛差点让他窒息。
“姑爷……唔……小姐她，小姐她生下小小姐后……就大出血……去了，请姑爷……节哀……小姐她去之前，一直在叫着您的名字……”福婶看着落天啸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样子，28岁的他原本潇洒俊朗就像20岁的青年，可是如今，如今仿佛垂暮之年的老人，原本亮如繁星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仿佛没有听到福婶的话，落天啸轻轻走到床前坐下，轻轻将程若瑾抱起来，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原来路上的时候都不是幻觉，他听到了爱人微弱的呼唤，一声声的呼唤，唤他回来，越来越焦急。他以为那只是自己过于思念的幻觉。
感受着怀里依然柔软的身子，可是却没有了往日的温热和娇柔，没有空想为什么一整天过去了，妻子的身体还是如此柔软，落天啸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动起来了，痛到麻木，痛到没有知觉。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眼前的世界仿佛都已经失去了颜色，只剩下了蒙蒙的灰色。落天啸将脸静静的贴在爱人的额头，仿佛他的爱人只是和往常一样睡着了，他就这样抱着怀里的人，静静的抱着，静静的流着泪……
“哇……”一阵婴儿的哭声划破夜空，将静静伤心的两个人从悲痛中惊醒。“姑爷，是小小姐睡醒了，她可能饿了，我去看看，您……”福婶听到婴儿的哭声一阵心疼，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了起来。“你先去吧，我等下就过来。”落天啸头都没有抬的说道，他还想再陪一会儿爱人，他和女儿还有一辈子。他这样想着，或许如果他能看到15年后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这么想了吧，可是一切都是未知的。命运的转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了，一切都刚刚开始。
“哎……”看着姑爷的样子，福婶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只有先去赶去照看小小姐。她转身的瞬间，却没有看到，一点雪白轻轻晃过。
四个时辰过去了，门帘被人轻轻撩开，落天啸慢慢的走了出来，慢慢的向旁边亮灯的小竹屋走去。漆黑的夜色慢慢退去，依稀可以看见，落天啸原本漆黑的长发已经变得雪白。
是多深的爱，让她生死相念，是多深的情，让他一夜白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瑾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