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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夏之殇(3) ...

  •   我和落雨通信的事情,程诺都很清楚。自从我拒绝他的表白之后,他变得很安静,整天抱着数理化的书一个人苦读到很久。上了高三,对于我们这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考生来说,时间显得很宝贵,大家都抓紧每分每秒时间看书做题,其他的事情也是无暇顾及了。我还是坚持每天给落雨写信,因为住校的原因,不能跑邮局,只能硬着头皮央求在校外走读的程诺每日放学帮我寄。每当我小心翼翼拿着一封写给落雨的信,拜托程诺去寄的时候,程诺总是冷冰冰的表情,这让我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很惭愧地红着脸低着头。

      收到落雨的最后一封信,是在我高考前的三个月。那封信很薄,只有一张照片,落雨的。那是一张生活照,落雨穿着一件白衬衫,背着一把吉他,站在一块被海水浸没三分之一的石头上。他的身后是一片灰蓝色的海,天空上残阳似血,夕阳的光辉给云朵镶嵌出道道金边。他的头发被风吹起,显出诗意般的凌乱之美。眼睛是藏蓝色,流露出天生的忧郁。他的脸很白,很白,像一张干净的白纸,苍白地让人心疼。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笑容,笑得很勉强,却很好看,仿佛是隐忍了一世笑容的道人在浮尘的一次不由心的莞尔。照片背后写着一行字:梦似清晨,君如阳光,等君入梦,一睹芳容?

      事到如今,我还能记得拿到这封信那天,我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晕晕的,飘飘的,脸红了整整一天。我觉得冰冷的馒头并不再那么难以入口,眼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唯美的色彩。那一夜,我失眠了。现在,那张照片已经泛黄,但是他的笑容却依旧清晰如昔。他说要看到我那如阳光一样的笑容,可是。。。

      收到信的第二天,我就被班主任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更令我吃惊的是,我的父母也被叫来了。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还没等我看清屋内的人,我的父亲,老实木讷的农民父亲,就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接着让我跪下,拿着从家里带来的赶牛鞭就劈头盖脸一顿狂抽。母亲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我怎么怎么不肖。我只觉得浑身的肉都快裂开了,一阵阵刺骨的痛,嘴角流血了迅速的肿了起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却强忍着不哭出声来。我早料到有这天,只是不知道来的这么快。

      等校长的烟抽到了一半,教导主任朝父亲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再打我了。父亲看看校长,又看看教导主任,又举起鞭子狠狠抽了我几下,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这个死妮子,打死她算了。养也是白养,有书不读还想享什么福。”班主任见势连忙夺过父亲的鞭子,喝道:“再打可就真出人命了。”这时,校长总算说话了,他语重心长得对我说,像我这个年纪的农村女孩子早就结婚了,我还能读书要感恩要知足,不能不务正业,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国有国法,校有校规,我竟然犯了校规中不能谈恋爱的规定,在同学中造成了不好影响,就该为此付出代价:退学。说到“退学”两个字,我的父母就像犯人听到“斩”字一样,“哗”地一声齐齐跪在校长面前。母亲就更是哭得泣不成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我求情。

      终于,校长和教导主任认真斟酌一番后,同意为我网开一面,但前提是要我把我“恋爱的“罪证”——书信,全部当面烧掉,然后签一份“生死状”:一定要考上大学。不一会儿,我珍藏两年之久的数百封信就被班主任从宿舍“收查”出来。我上衣里口袋里还有前一天收到的落雨的照片,我已经遍体鳞伤,所以老师并没有对我搜身。两年的信,很快很快就燃烧成一盆厚厚的灰烬,在闪烁的火光中,我依稀看到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嘴角露出的成就感和胜利感,就如缉毒警察破获走私毒品大案后焚烧毒品时的表情。

      等我无力地在一张白纸黑字的“生死状”上摁了手印后,我已经爬不起了,浑身痛的没有了知觉,心也痛的没有了知觉。我那天是被父亲背回家的,临走前,母亲赔笑得送给校长、教导主任和班主任一人一篮子土豆。在回家的路上,我趴在父亲微驼是背上,却哭不出来,我听到了父亲低声的啜泣和母亲的埋怨:“你太狠心了,真打残废了咋办?”“不狠心打,妮子不就被退学了吗?”山路弯弯曲曲,一路无语,父亲的肩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我知道父亲的肩膀上不只有他的汗水,还有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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