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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周瑜请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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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领命赶来应诊。诊断为:素禀身虚体弱,脏腑气血不足阴阳失调,加之大病,脾胃虚弱清阳不升,咽失所养而至喉痛失声,并非之前为周瑜疗毒所致,当下开了方子叮嘱一番退去。
孔明看过方子,将之交由黄衫侍女,侍女接过自去煎药不提。
单说孔明待侍女走后,便将手指搭在我腕上,我有心躲避,他却牢牢捉住不许我抽手。孔明神机妙算无所不能,这一号脉说不定便识破我的谎言?我心如捣鼓,无助的望向孙权,他眼底关切尽失,竟换成一副百般嘲弄的可恶模样。
孔明诊脉片刻,松开手指,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沉吟无语。
孙权一旁坐下,懒懒道:“孔明先生对脉象有何高见,且说来听听。”孔明道:“大夫诊断精妙,亮班门弄斧怎有异议。可怜阿意幼时孤苦落下这不足之症,实需悉心调养,以免将来大患!”说罢,又盯住我端详许久。
我心里有鬼,在孔明的目光下手足无措,如坐针毡。孔明见我如此,恢复笑容轻声安慰道:“吴侯此处疗伤养病之物一应俱全,一干侍女随从又经悉心调教,你留此静养,亮万般安心。你莫胡思乱想,待伤愈病愈后再做打算。今日时辰不早,亮暂且回营,只待一有空闲便来探望你。”说罢起身告辞而去。
孙权自送孔明离去,我带病带伤,原本虚弱,又任性外出折腾半日,更加疲惫不堪,他们一走,我便瘫软在榻上,孔明心思难测,他到底是否识破我的秘密!我又是否应在他挑明前,老实交待我的一切!好歹落个坦白从宽。
正胡思乱想中,黄衫侍女走来,轻手轻脚替我盖上锦被,我拉她衣裙,她忙半跪于榻前,“吴侯命奴婢照顾夫人,夫人身份特殊伤病未愈,奴婢定会尽心侍奉!待夫人恢复声音,称奴婢为小秋即可!”说罢,施了一礼,恭敬离去。
我愣住,人前公子背后夫人的,她倒不怕混淆!
过不多久,小秋捧了汤药再次而入,她将汤药置于榻前几上,扭身唤我。我皱眉起身,似乎刚喝过一次药,怎么这么快又来一碗!
小秋见我犹豫,忙劝道:“夫人,这药是依新方子煎熬的,尽快服下,莫凉了误了药性!”夫人二字刺得我耳跟疼,苦于无法发声驳她,只得狠狠瞪她一眼,拒绝接过药碗。
“你大可不吃,也可继续摔锅砸碗,我江东物资丰盈,不在乎这区区几只器皿。孤只怪她侍奉不周,帐外自有军棍等候!”孙权不知何时进入,冷然道。
小秋脸色突变,慌忙跪下,“夫人,请尽快服药!”眼前猛得浮现孔明送我回帐时,一群人跪于帐前的情形,想来,孙权定是下了什么命令,若我有闪失不周,他们则连带遭殃!军棍是孙权的口头禅,真不知有多少无辜被他惩戒过。
小秋一动不动一味可怜无助的望着我,这般豆蔻年华,这般清秀面容,若在现代,不知如何幸福无忧,怀揣多少少女情怀,而生不逢时的她此刻不过是个地位卑下的奴婢。我何苦为难她,当下心一软,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小秋又奉上蜜饯,我取了块丢于口中,望着她感激的笑容,心为之一甜。小秋取了药碗,又感激的对我行个礼退下。我望着她的背影,暗想,即使穿越后遭遇奇特复杂,但毕竟现在躺着被伺候的人是我,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孙权待小秋离去,自顾自的往围炉中添加几块木炭,火光熊熊映上他年青而英俊的面庞,他满怀心事沉默的望着炉火。我有心与他斗嘴,可惜不能言语,只得闭上眼睛,一切眼不见为净。
不知何时,他已坐在榻边,低声道:“那日你命悬一线,孤聚集江东名医为你诊治,方救回你性命!你年幼体弱,又不知爱惜自己,竟随孔明冒此风险!若非孤及时赶到,后果不堪!待你伤势好转,随孤回建业!此事已定不容推托!”他言语殷切,全无方才嘲弄凶狠模样。
我睁眼瞧着他,他面带憔悴,霎那间,我竟些许感动,愿意相信此刻他是出自真心,而无他意。他伸手抚摸我的短发,继而揽我入怀,“莫用如此目光看孤!待发稍长些,孤便册封于你。”见我不动,他又宽慰道:“你自幼至今吃过许多苦头!孤甚为心痛,此后必不会慢待委屈你。孤已令人拟了几个名号,你好些便选自己中意的。”
感动归感动,册封之类的则令当别论,我一激动牵动伤口,眦牙咧嘴吸口冷气,忙不迭的推开他,见我如此,他不免微怒:“孤从未低声下气开口求人,你倒给孤一明白,心思究竟为何!”
我百般纠结,终是摇了头以作答复。历史中孙权的三宫六院有哪些人我不清楚,但我的西施小壶却明明白白现身在成都锦里的民宅博物馆中,这也意味着我一定会前往成都,与孙权间的瓜葛还是趁早说清楚好些。
他身子僵硬,温柔关切之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人前王者的漠然,“你好自休息!孤政务繁忙,无暇与你推三阻四!”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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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与鲁肃处理着军务时,愈来愈把我当自己人,大事小事全不回避。孙权虽与我日日相见,却端个架子不与我玩笑,甚至不多一言,偶尔冷冷瞥我一眼,即刻又继续忙碌。
我见如此,乐得清闲,一味吃了睡睡了吃,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好在我是病号,全天赖在榻上不下地也是谨遵医嘱,实在无聊时便举了竹简读书,可惜汤药有安神功效,读不到半卷,人又昏沉睡去。
作为孙权的下属,小秋的服从,执行,有眼色堪称一流。她人前称我公子,人后改口夫人,没出过一次纰漏,也从不在我眼前乱晃,但我一有需求,不需召唤,她又能立即出现,简直神奇无比。渐渐的,我的日常起居居然习惯她的服侍照料。孙权发出的这枚糖衣炮弹,我全然接受,做头养尊处优的猪其实也不错。
帐内宽敞,适合散步,我每日定时下榻简单活动筋骨时,都忽略小秋捧来的件件华美衣裳,只捡些布衣,仍作男儿打扮。孙权瞧到后嗤之以鼻,却不干涉,我则继续隐藏女儿身份。
这日,我吃饱睡足,下榻坐于案前,静静望着铜镜,镜内那人短发飞扬,与古时审美偏差颇大。小秋轻声道:“只盼夫人头发生长快些,头发拢起佩上吴侯所赐珠钗必然好看!”我笑而不语,美是美,不适用,有什么用。
起身来到外帐,孙权和鲁肃正低头研究手中图卷,他们不避嫌,我却懂得进退,在帐内行走一圈,有心外出,却被孙权喝住:“不好生待着,意欲何处!”
正要答话,军卒来报周瑜求见,我一听周瑜二字,连忙回内帐,孙权拦下我,“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虚礼,或是你惧他而回避,你且与孤一同见他!”我硬了头皮只得留下。
周瑜一身简服,干净利朗,只是伤势未愈略显憔悴清瘦,他身后紧随盔明甲亮的吕蒙,二人大步而入,与孙权行君臣大礼。
礼毕,二人皆不入座,吕蒙径直走到我前,解下头盔,扑通一声跪倒,“当日草船遭袭,孔明先生与你双双落水,都督急于救人潜水后竟失去踪影,末将奉主公命沿江搜寻,寻到都督时,他倒地而你浑身染血,情急下误会都督为你所伤,不分缘由举剑伤你,事后得知你们遇险经历,又知你冒险为都督疗伤去毒,末将自知鲁莽误伤都督恩人,实在追悔不及,特来请罪!”说罢,磕头不起。
孙权面色如常,周瑜面无表情,突兀间我竟不知如何反应,鲁肃左看右瞧前来解围,“子明忧主心切情有可原,误伤阿意纯属误会,好在阿意伤势病情日趋稳定,且阿意为人爽直豁达大有君子容人之风,子明将军速起身说话!”
老好鲁肃关键时刻真是能帮人大忙!我忙顺杆下,请吕蒙起身,他再三叩谢起身,吕蒙一向对我横眉冷对,今日客套略显生硬,弄得我浑身不自在。
我事后才知,当日孙权闻我受伤缘由,震怒中竟欲将吕蒙斩首,幸得孔明等人劝阻才作罢,暂计吕蒙大过以待日后功过相抵。我更不知,若此时我稍露丁点不快之意,吕蒙则死罪逃过活罪难免,定被军棍伺候。给盟友交待,及照顾我受伤身心,惩责他是必须的。
在鲁肃的圆场下,我大人大量顺利了却这段恩怨,并非我好心,而是我念头始终简单且唯一:没必要你死我活,打胜赤壁战役,让历史顺利走下去,其他的再说!
周瑜一旁静观,待吕蒙起身后开口道:“公瑾伤势沉重,体内毒气褪尽尚需时日,不得已终日卧床静养,主公怜惜公瑾,不辞辛苦暂代军务。我日夜为不能与主分忧而惶恐不安。今日勉强出帐巡视,所到之处,各项事务井然有序,军卒将士竟比公瑾在时还显军威,可见主公大将之才。有主如此,公瑾甚为宽慰,今日特来辞行,望主公恩准公瑾回柴桑郡内疗伤。”
听这意思,竟似孙权在周瑜养伤期间收了他的兵权!怪不得他天天忙得团团转。赤壁战事已是箭上弦刀出鞘,一触即发,他不至于此刻换下周瑜自己去带兵吧,要知道,历史中的孙权可是出了名的逢战必败的统帅呀!
只见孙权面带笑意,似乎随时点头应允,我知他对这帮臣子一向忌惮,生怕他就此作出错误决定,顾不得众人诧异,疾步拦于周瑜面前,直直瞪着他,摇头摆手示意他的那番话不妥。
孙权斥道:“你不能言语,不如静侍一旁,指手划脚成何体统!”人前孙权对我严厉苛刻常以军棍威胁,即使和颜悦色也是笑里藏刀随时翻脸,即使如此人人均知,他不过因我年幼而时常戏弄。
我无心孙权的怒气是真是假,只想让周瑜明白我的意思。可惜周瑜一把推开我,依旧直视着孙权,他不改口,孙权亦不点头,二人相互僵持着,帐内气氛怪异,连老好鲁肃也沉默无语。
今日事态发展令我阵阵心惊,一干人大眼瞪小眼僵在一处,咬了牙故技重施,依小卖小又用上小儿无聊手段,一把拉起周瑜袖角,拖他出帐。周瑜方才推我时,我一个趔趄几乎跌倒,此刻不好对我再用强力,哭笑不得任我而为。
帐内余人均未阻拦,任两个伤病号拉拉扯扯离去,出了帐,周瑜拂开我的手,一脸不悦瞪着我,吕蒙紧随其后而来。这二人,果真你不离我,我不离你。
周瑜看我许久,一脸不屑,“不可理喻!军帐之中怎容你这市井小儿的无赖行径!”他的口吻令我愤懑,轰走他目的达到,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扭头要走,退路却被他拦下。
我后背一股凉气不由倒退一步,他换上笑脸,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我,“方才的胆气哪里去了!现在竟这般模样。你有主公维护,自可持宠生骄,且你救我一命,我周瑜非忘恩负义小人!你何来惧怕!当日你弃此物于江边,公瑾数次想物归原主,可惜你我带恙,不得相见,今日物归原主也算了却一庄心事。你的恩情,我周公瑾来日相报!”言罢,与吕蒙二人转身离去。
目送他们远去,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周瑜的背影过于倔强而显得僵硬。
叹口气,低头看手中之物,白色锦袋,熟悉的纹饰,一杆墨竹,几片飞舞嫣红桃花,袋内之物浑圆,正是我的倒把西施,另一物细长似笔杆。
匆匆揣于怀中,回转帐内,孙权正挥手打发鲁肃离去。我不能言,只得以笔代口,一时间思如泉涌,为求速度便以握钢笔的姿势持了毛笔,简繁楷隶篆均顾不上,只管一股脑写着,幸好英韩日火星文未乱冒。
孙权好气好笑的看去,只见我的大字如下:你不能换帅!周瑜伤势重不重我不知道,但你不能收回他的兵权。自古战争不光靠人数,兵器,战机,更重要的是要有运筹帷幄的统帅。你的武将个个有勇有谋,又个个以周瑜为首,你若换了他,这些武将的心便散了,等降服了这些武将,赤壁之战估计也打完了!所以你一定不能换掉他!
孙权以手揉眉心,掷我的大作于一旁:“你常一人独处看书写字,只道你收敛秉性,就此振奋大有可为,谁知刻苦努力最终竟连持笔姿势都异于常人,所书之迹更是不堪入目!孤今日得开眼界!”
我被他挤兑,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骨干都甩手不干了,你还有闲心说风凉话!孙权见我这般,益发笑容可掬,应了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悠悠道:“虎符仍在他手,我如何令他辞官!你若有心为我分忧,倒不如生个法子令头发生得快些。”
一句话提醒我,果然周瑜来辞官未见交出虎符,所谓请辞,不过口头说说!他意图为何?小菜鸟我都不明白,参与他们君臣间的把戏,简直愚蠢可笑。身边这些人哪个不精通权谋心计,与他们比,我还在吃奶呢,想到此,不禁垂头丧气。
小秋备下晚膳,军中杜奢从简,我的病号饭却精细许多。可惜,我毫无食欲,草草喝了半碗米羹,便放下筷箸。孙权皱皱眉,“不合口味,可令人再备些。”我摇头,取过几块糕点,示意他留作宵夜。
孙权竟懂我心思,不多勉强,自行风卷残云,将案上饮食一股脑扫个干净,吃饱喝足,他伸个懒腰,推开碗箸,“你伤病未愈咽喉失声,不得饮酒,又不得歌唱!孤益发怀念初次与你对饮而歌的时光。”
我翻个白眼提笔写道;“平头百姓混了温饱,还能有酒有曲,便是锦上添花逍遥自在。可你左口孤右口寡,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谁敢与你亲近。当初若知你身份显赫,我要么浑身发软瘫坐一团,要么脚底摸油尽早开溜,哪有胆子与你对饮而歌。”
孙权耐着性子看完我的文字,完全一副乐不可支自恋状,“你在我怀中周身酥软,竟是臣服于我的威仪!” 他改口为“我”,又提起汤山那段风流韵事,令我耳根一热,心底却浮起一丝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