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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五章 ...

  •   清晨的紫禁城荡漾着一种别样的美丽。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将红墙碧瓦衬托出纯净的清新,让这群古老的建筑焕发出青春的光彩也挥洒出迷样的魅力。巅峰的权利、血腥的斗争与纷繁复杂的人心在这种时候似乎都远离了静谧的宫殿,还它最初的巍峨壮丽泱泱大气。

      福全深深吸入稍嫌冷冽的空气,感觉整个人好像被由内而外洗涤了一番,神清目明。他缓缓迈着步子朝慈宁宫行去,神往的目光投注在无边无垠的天空,一时间升起飞翔的冲动。耳畔传来清脆的鸟鸣,叽叽喳喳地宣告着新一天的到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混合着泥土特有的气味令人心旷神怡。他因这香气收回放在天际的目光,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进了慈宁宫花园。

      已经是秋初天气,曾经争奇斗艳的牡丹与月季失了夏日的芳华,只余凋零的残瓣悬挂枝头。清丽的菊花却开始司季,开得早的绽开了细而卷曲的花瓣成就圆满的花形,随着晨风微微摇曳,缤纷淡雅的色泽为花园呈现出脱俗面貌。晶莹剔透的露珠点缀在鲜花绿草丛中,折射着初升太阳的金黄,闪烁着变幻的光辉。晨雾还未散尽,隐隐约约为园林罩上一层亦幻亦真的面纱。

      福全不禁笑了出来,为皇城中这仙境般的景象迷醉。太久没有在这种时候到御园游走,让他几乎忘了禁城中依然有单纯的美丽。信步沿着小路前行,淡淡的花香围绕在周身,悦耳的鸣叫声从四处传来,偶尔一两只蝴蝶嬉戏飞舞在花间,让他更觉轻快惬意。从容转过香烟袅袅的佛堂,他的目光蓦然定格在不远处静立着的小亭——不为小亭的精致娟秀,而是为了亭中娉婷而立的淡蓝织影。

      她背对着自己望向东方日出的天际,轻柔的宫装随微风呈现着衣袂飘飘的风华,浅浅的服色与花园中淡雅的菊花相得益彰,纤细的背影从容而淡定,令她整个人与这仙境似的园林浑然一体,仿佛仙子凭栏远眺人间。他不觉停下脚步,看得有些眩惑。不待开口,悠悠的萧声响起,婉转悠扬的曲调如泣如诉,勾起他心中无限情怀。

      “苏茉尔姐姐。”一曲既罢,他按捺不住走到近前,看到苏麻喇姑转回身略显惊讶的神情。

      “二阿哥。”她旋即道着万福,一手还拿着长长的玉箫。

      “苏茉尔姐姐,”他扶她起身一时心潮澎湃,“你的曲子是越来越好了。”

      “谢二阿哥谬赞,奴婢不敢当。”她柔柔一笑,“太皇太后这几日身子不爽尚未起身,二阿哥请安恐怕早了些。”

      “今日皇上召我早些进宫,想是要去景山狩猎。我本是先过来给皇祖母请安,如此说来怕是赶不及了。”福全原本话并不多,但见着她总有些兴奋,“皇祖母是哪里不舒服?可召御医来看了?”

      “御医说太皇太后需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开了些清热祛火的方子,这几日已然好多了。”她的确没想到一大清早出来散心竟会遇上福全,看着他释然的笑容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脸上笑意更浓,“听说御前是苏嬷嬷在伺候么?”

      “是啊,太皇太后心疼皇上。额吉在宫中多年,照顾皇上比奴婢周到细致。”

      “回到慈宁宫你也不用像在乾清宫那般辛苦,真的太好了。”他抑制不住心底的喜悦,“皇祖母确是心疼你,想来也该放你出宫了。”

      苏麻喇姑一愣,发现福全的眼睛里闪着期盼的光彩,想起太皇太后许给自己的未来——似乎,真的到了离开皇宫的时候……

      ☆ ☆ ☆

      苏茉尔这几日颇为紧张,原本就谨慎小心,最近更是变本加厉。皇上频繁乔装出宫让她深感不安,不论安排得多么周密,次数多了难保不惊动各方。几天前皇上居然有一次夜不归宿,急得她团团乱转同时又要细心掩饰。直到早上宫门开了皇上才溜回乾清宫,说是与友人去西山游玩,回来时宫门都已经关闭。为此她特意回慈宁宫向格格进言,希望能让皇上重视自身的安全。格格虽然赞同自己的说法却并没有严格限制皇上出宫,让她从此整天提心吊胆,怕皇上再有什么不妥。

      不过似乎格格的确训示了些说话,近几日皇上都留在宫中,除了骑射布库看书写字他常常静静思考,不怎么往宫外去了。更新鲜的是晚膳之后皇上经常去御花园闲坐,与游园的妃嫔宫人们说些闲话,引得御花园热闹非凡。宫人们因此都尽早去占个好位置,明争暗斗地惹出不少笑话在宫里流传。

      “皇上。”贴身太监桂福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见皇上跟前的盘子已快空了赶忙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添进去,并没多在意桂福成——每天晚膳时候他照例要捧着银盘出现,可大婚至今将快一年,皇上却从没动过托盘里的绿头牌。小桂子每每循规蹈矩地进来等皇上吩咐一声“下去吧”再静悄悄地退出去是晚膳例行的公事。

      “你过来。”玄烨放下筷子向小桂子招了招手,没想到他竟然习惯性地退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嗻。”小桂子看了一眼苏茉尔,满脸意外。

      玄烨看了看托盘里摆放整齐的绿头牌,每一支上都清清秀秀地书写着宫人的名号。他沉思着逐一看过,却并未翻动,半晌收回目光。

      “传旨去坤宁宫,吩咐他们准备吧。”他若无其事地淡淡道,重新拿起筷子进膳,对周围人的各种反应视而不见。

      “嗻。”小桂子不敢耽误,急忙退了出去,心下却还止不住惴惴。

      苏茉尔早已恢复镇定,虽感突然却也并非完全意外。只是,这种转变是格格终于成功了么?

      “苏嬷嬷,”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您也上了年纪,伺候朕着实太辛苦。”

      “皇上……”

      “朕想,”他打断苏茉尔谢恩的套话,“皇祖母该是更需要您。”

      苏茉尔愣愣地看着他无言以对,发现皇上的莫测高深尽得格格真传,直觉他貌似无意的话语间隐着层层玄机。

      ☆ ☆ ☆

      皇上开始临幸顿时成了后宫最大的话题。根据敬事房的消息,这一次皇上是按照品位依序召幸,因此每一位在册的宫人均有机会见到皇上。于是宫人们再没了说长道短散步游园的闲情,而是尽己所能地留在房中对着镜子练习,准备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皇上,好让皇上对自己印象深刻流连不去。

      苏茉尔对皇上这种雨露均沾的做法相当赞许,回想起福临的一意孤行玄烨当真通达事理。只是这般的正常与例行却隐约给了她一种不正常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担心过多。想要禀告格格,但这模糊的想法又无法清楚表达,思来想去只能当作自己杞人忧天。

      格格的心情似乎变得不错。虽然刚入秋的时候身子不爽了几日,但依着御医的嘱咐常常出来走动,又有娃娃的精心照顾,近来颇是红光满面些,也让她放下了心。皇上终于想通的事实想必让格格大感宽慰,这几日去请安她神情明显松爽许多。今日趁着秋高气爽,格格又兴致高昂地宣了几个阿哥进宫,一起在慈宁宫花园赏菊,看来果然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苏茉尔,皇上自去练习骑射布库,你过来陪陪我也不要老是走神儿记挂皇上了。”大玉儿见她有些心不在焉随口说笑,料想得到她是在琢磨最近这些事情。

      “奴婢不敢。”她急忙弯身一福,为格格添了杯热茶。

      大玉儿呵呵一笑不多计较,看着坐在眼前的几个孙儿心情大好。福临本就俊秀,后妃们又是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几个阿哥年纪虽不大却是个个挺拔出色尽显皇家的气度。刚满十四岁的福全平日喜武,身材高大结实,整个人有一股勃勃的英气;十岁的常宁还不定性,才气初显有些傲物的苗头;八岁的隆禧内向老实,虽是正值调皮淘气的年纪仍然比同龄人寡言沉稳些;七岁的永幹一向身体不太康健,比起稍大的隆禧显得瘦弱,不过眉宇间的睿气却不失皇家风范。

      “皇祖母,这荔枝真是好吃。”永幹稚气地靠在大玉儿身边,一手举起剥好的荔枝,“皇祖母吃。”

      “好——”大玉儿和蔼地笑着,知道孙儿们都教养得好,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孝顺。

      “皇祖母,吃孙儿的蜜橘吧。”常宁递上刚剥好的橘子,扫了永幹一眼,“孙儿亲手剥的,才不像永幹那样偷懒儿。”

      永幹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敢回嘴——荔枝是苏麻喇姑剥好放在盘子里的,他随手拿了想让皇祖母开心。

      “常宁!永幹还小,你这么计较做什么?他的心意同你没差。”福全见脸色略白的永幹面颊泛出潮红顿感心疼,没想到常宁这争强好胜的性子连小弟弟也不放过。

      “二哥……”常宁好辩的劲头上来,开始滔滔不绝地驳斥。

      坐在大玉儿侧后不停剥着荔枝的苏麻喇姑轻轻拍了拍永幹,他低下头见她递过来一个还未剥壳的荔枝。他顿时会意,看着苏麻喇姑鼓励的微笑伸手接过果子剥了起来。

      “……所以,年纪小并不是借口,诚孝不足才是其本。”常宁引经据典一番长篇大论,终于收住口下了结语,却正见永幹将不知何时剥好的荔枝送到皇祖母嘴边。

      “好了,”大玉儿温和地笑着,看向常宁,“永幹的孝心你是看到了,你的学问大家也见识了,两全其美可喜可贺。”

      随口一句玩笑化解了常宁的尴尬与永幹的不快,兄弟几个又陪着她说说笑笑起来。

      “花园的景致真是美不胜收,只可惜没有丝竹相伴,似乎少了几分情趣。”常宁说着说着又想出新花样。

      “你倒是学会了附庸风雅。”大玉儿揶揄,“娃娃,别剥了,让她们把你那玉箫拿来。”

      “太皇太后!奴婢只是随意胡乱吹的,怎么敢在众位阿哥面前献丑。”苏麻喇姑一愕,没想到太皇太后会临时起意。

      大玉儿拍拍她手:

      “再剥就要出血了。你只当散心就是。”

      “是啊,你何必谦虚。”福全兴致勃勃地劝着,看向不太相信的常宁,“我听过苏麻喇姑的箫,她从小练起,相当出色呢。”

      “苏麻喇姑,让大家听听吧。”永幹充满期待地附和。

      “若有丝竹,自然比没有的好。”常宁看了看福全不赞同的眼神讷讷开口。

      隆禧没有说话,只微笑地看着她,明确地表达着希望听到她品箫的意思。

      “娃娃,瞧阿哥们多期待。”大玉儿温言鼓励。

      没有让她拒绝的机会,就在你一言我一语中玉箫已然送到她手里。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那……奴婢献丑了,阿哥们觉得刺耳定要叫停。”

      走离桌案几步,她半侧着身子缓缓举起箫管。空蒙的眼光放在远处,脑子里空空如也,手指与气息因为最近的习惯自然地配合,不容她多想,《阳关三叠》的离愁别恨径自幽幽响起。在座诸人听着空灵幽远的箫声看着秋风瑟瑟的园景不觉都升起些伤春悲秋的情怀,大玉儿与苏茉尔对看一眼俱是轻叹。

      永幹忽地起身看向花园的小径上走来的身影——他坐在大玉儿身边背对着苏麻喇姑听她吹奏,觉得这样更能品味乐曲,因而与其他人的朝向刚好相反——不等他开口,来人举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悄悄坐在了福全旁边。福全感觉身旁有人,回头一看赫然见到皇上神态自若地笑看自己,常宁与隆禧见了永幹的样子也同时回过头,一时都要起身行礼。玄烨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好好欣赏不必多礼,几个人也只好重新安坐。

      苏麻喇姑几乎是背对着桌案吹奏,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乐曲与情绪当中,不再去看任何人。微微秋风撩起耳畔的发丝,衣袂与裙裾轻扬,她却丝毫不觉寒冷,随着曲子的起承转合心情起伏不定。

      “这《阳关三叠》的韵味当真拿捏得好!”常宁听罢一曲得意忘形,猛然起身称赞,“离愁别恨哀婉幽怨真是淋漓尽致!苏麻喇姑,你可有相熟的宫女要出宫回家了?”

      苏麻喇姑柔柔一笑转过身来,才要开口笑容却僵在脸上。

      “娃娃这是舍不得你们苏嬷嬷,”大玉儿早看到玄烨坐在兄弟当中,“她也到了出阁的年纪,早晚要离开这生长了十几年的皇宫。”

      福全闻言猛地抬头,正对上皇祖母精明的双眼。

      “怪不得。”常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住点头,“这曲子吹得真好!”

      “皇祖母,把苏麻喇姑赏给孙儿可好?”永幹一向喜欢这个温柔的大姐姐,又十分感念她刚才的帮助,想着若能有她相伴一定事事妥帖,丝毫不知道自己语惊四座。

      “你这小灵精!”大玉儿笑笑地搂着他,“看来家里的嬷嬷们伺候得不够周到啊,还想着跟皇祖母要个人去照顾你!”

      永幹羞涩一笑,没敢说等自己长大有了封号要苏麻喇姑姐姐来做福晋。

      “永幹啊,你还太小,倒是你二哥已经到了年纪。”大玉儿若有所思地看向福全与玄烨,“想想当年,你们三个常常在我宫里游戏玩耍,一晃竟都到了嫁娶的岁数。皇上先行一步,福全和娃娃也是时候了。”

      “全凭皇祖母安排。”福全微低下头仍然掩不住唇边的笑意,皇祖母是那个意思么?

      大玉儿转眼看着玄烨,只见他神色如常一径吃着盘子里剥得整齐的荔枝,似乎事不关己显不出任何态度。

      苏茉尔闻言忧心地看向已经坐回格格身后默默剥着荔枝的娃娃,格格难道当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格格聪明一世,难道襄亲王与世祖爷的死还不足以换回教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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