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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八章 ...

  •   楼梯上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雅间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几个手持钢刀的官兵闯了进来。

      “放肆!”苏麻喇姑起身挡在玄烨身前。

      “放肆?”为首的一个官兵狞笑着,“得罪了我们家大人,口气还不小!”

      “大人?”她冷冷一笑,“京师里藏龙卧虎,怕不过是个‘小人’。”

      即使这次出宫皇上没有避讳,他的身份也不能随便暴露。眼见这场麻烦无可避免,她深知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只能学学索尼家奴才的架势看看能不能吓退他们了。

      那官兵显然久在京里当差,听了这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复又傲慢起来:

      “我们家大人是讷莫大人的把兄弟,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吧。”

      “倒会乱吠。”玄烨脸色阴沉地冷冷开口,压迫人的气势令一屋子官兵不自觉地静了下来。

      “有事儿,到东江米巷查问。”苏麻喇姑轻描淡写地开口,“爷,咱们走吧。”

      东江米巷是安亲王岳乐宅邸所在,他们既然抬出鳌拜的侄子讷莫她也只能用亲王来打压,眼下鳌拜一党虽然嚣张但还是要卖皇族权贵几分面子。果然,她此言一出几个官兵都缓缓收了佩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她半扶半拉伺候着皇上走到一楼大堂,眼瞧着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那个大胡子军官竟在这时走进店里。

      “往哪儿走啊?”这大胡子身高体阔,站在他们面前好像一堵黑墙。他显然还在气头上,想是有讷莫撑腰在外城里横行惯了,受不得皇上刚才的眼光。

      “自然是回府。”她声音冷淡,知道这种仗势欺人的家伙欺软怕硬的劣根性。

      那军官看她态度冰冷而从容,又见她身旁的男子不怒而威,虽不开口却自然有慑人的气质,心里不禁打了个突。楼上的官兵见他进来纷纷跑下楼,刚才为首的那个凑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只见他脸色也变了几变。这条街是前门大街东边南北向的小街,平时多是普通百姓走动的地方,王公大臣们虽然喜欢外城的热闹有时也去前门大街逛逛,这小街却是很少碰上有来历的。他瞧眼前这一男一女虽着便装衣服料子却看得出上好,气质作派也透着不凡,说是安亲王府出来的倒似乎不假。只是他在底下人面前向来威风惯了,若是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他面子上又挂不住。他眼睛转了转,估计这男的颇有身份,这女的该是个下人,安亲王府虽然不好惹却也不至于为了个奴婢多生事端,顿时想到个不找麻烦又能找回面子的法子。

      “回府?”他眼神转为淫邪,伸出一手就要来捏苏麻喇姑的下颌,却被她利落地闪过,“我看是胭脂巷吧。”

      周围的官兵爆出哄堂大笑,一个个脸上都现出不怀好意的□□。

      “这妞儿长得漂亮,身段儿也好,说不定还是个清官儿。是不是啊?弟兄们?”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手下们大笑,“今儿老子就来给她开个苞,让她……啊!”

      骇人的尖叫穿透房顶,他惊恐地看着自己前一刻还要去捏那女子下巴的左手已经血淋淋地掉在地上,被斩断的手腕汩汩地冒着鲜血,斜刺里刺出来的长剑此刻抵上他颈项还滴着殷红的血。

      这突发的变故吓傻了在场的众人。苏麻喇姑瞪大双眼看着已将自己护在身后的皇上,完全没看清楚他是从哪里变出来的长剑,又是怎么斩下那军官的左手,只知道事情还是闹大了。军官的侮辱她不是听不出来,但她并不希望皇上为自己以身涉险,就算他勤练骑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么混乱的场面难保不出岔子,她该怎么护他平安?脑子飞速旋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只恨自己没有随他习武,关键时候一点用处也没有。

      “都退下!”玄烨长剑架在那军官脖子上沉声道,一手抓住他后颈。

      官兵们见了这等阵势都不敢妄为,纷纷退开。那军官右手捂着断腕,眼中冒出凶光。他身材高大壮硕,高出玄烨一个头身,猛然间发出狠劲使出蒙古摔跤的招式往玄烨胸口撞去。玄烨不得不自卫,抵着他的长剑也随之走偏。

      “给我抓起来!”那军官咆哮着,腕子上的鲜血喷溅在脸上狰狞可怖。

      玄烨知道这下不可能轻易脱身,冷静地一手揽着苏麻喇姑一手舞开长剑抵挡冲上来的官兵。事已至此,苏麻喇姑虽然心下骇然却不得不保持镇定,既然帮不上他就只能保证自己不成为累赘。她紧跟着他的脚步,机警地闪躲着冲向自己的官兵。

      玄烨边打边走,并不想伤及太多人性命,目的只在冲出店门。眼下只有十几个人他还应付得来,僵持时间若久必定有人叫来更多官兵,到时候要走就越发难了。他闪过落下的钢刀,眼看店门就在跟前,谁知那重伤的军官突然发疯般冲上来,他横剑一拦虽阻住了他的攻势自己还是被震得双臂发麻后退了好几步。苏麻喇姑感觉腰间一松,转头看时发现皇上正在自己身后几步的地方一脸焦急地冲过来:

      “快退开!”

      她转眼正见一柄钢刀兜头劈了下来,已然闪避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隔开了来势凶猛的刀,同时她感觉身子一轻,瞬间已落在玄烨怀里。

      “多谢!”玄烨朝那柄长剑的主人微一抱拳。

      “好说!”那蒙面人声音清亮,露在外面的双眼炯炯有神,“先冲出去!”

      得了这人相助玄烨不再孤军奋战,形势立刻扭转许多,不多久他们即打出店门,解开门外拴着的两匹黄马绝尘而去。

      一路奔出左安门,在城外绕了个圈子,他们才放开两匹马从齐化门重新进城。在城根随便寻了家小店坐下,他们默契地相视笑了出来。那蒙面人早已解下布巾,竟是个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

      “在下龙昂,这位是我的表姐瑞堇。适才多亏公子相助,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玄烨对这人感觉一见如故,又深深感激他危急之时救了苏麻喇姑,想与他好好攀谈又怕细问起来泄露身份,于是开门见山地直接交待出来。

      “公子……是汉人?”那人不答反问,玄烨不禁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这厢谢过。”苏麻喇姑适时起身深深一福。

      “姑娘不必如此,”那公子也急忙起身,“路见不平自当相助,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大恩不言谢,瑞堇自当谨记在心。”苏麻喇姑感激地一笑,“只是不知恩公尊姓大名,何以不便直言?”

      “我见你们敢同那横行的阿尔济较量,想必是……”他避开他们目光,“仇视满人的。”

      玄烨与苏麻喇姑对视,都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公子误会了,实在是刚才那狗官欺侮我表姐,我才不得不如此。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当然不同。想来,公子定然是满人了?”玄烨巧妙地带过他的问题。

      “不错。在下纳兰成德,表字容若,是满洲正黄旗人。”他听了玄烨这话顿时放心,一双眼坦坦荡荡地看向他们,“原本想隐下真实姓名,无奈……我这个人一向不擅说谎。”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一笑,玄烨与苏麻喇姑见他神色也禁不住笑起来。

      攀谈之下才知道容若原是到附近买书,在茶楼歇脚的时候见了阿尔济无事生非才愤而出手。

      “离那茶楼不远有家古籍很全的书馆,我常常喜欢去寻些书看,也就常常见到阿尔济带着手下横行霸道。”容若摇摇头,“他仗着有人撑腰胡作非为也不是一两日了,周围的百姓怨声载道。”

      “那街上当真有店铺窝藏逃人么?”苏麻喇姑见皇上垂着眉眼沉思问出心中疑惑。

      “逃人?有几个敢逃到京城里来?他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讹诈百姓钱财罢了。那些被抓的和脱不了干系的只能出钱买个平安。”容若叹气,“今天这事情算是闹得大了。那条街上不论常住的居民还是旅舍里的客商都是些没有背景的平头百姓,所以他才敢为非作歹。我其实也怕惹祸上身才蒙了面出手,可是你们……”

      玄烨看到他神色明白他的忧心:

      “纳兰兄放心,他的靠山不至于为了他来与我们为难。”

      “那就好。”容若点点头,“今日龙兄所为着实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在下不会饮酒,就以茶代酒敬兄台一杯。”

      玄烨爽快地一口饮尽,觉得郁积多时的闷气终于发泄出去,心情陡然开朗了许多,突然有些饥肠辘辘。苏麻喇姑招来小二叫了几个热菜,三个人边吃边聊兴致高昂。

      “纳兰兄书卷气浓厚,想来是家学渊源。”玄烨看他与自己年纪相仿,虽是满人言谈间却透着汉学修为。

      “龙兄抬举了,在下不过喜好诗词歌赋,家父常说都是些风花雪月没用的东西。”容若自嘲地笑笑。

      “其实不然。虽然科举并不列这些项目,但汉人的诗词歌赋却是精髓,只有汉学功底深厚才有可能欣赏。”玄烨自然明白容若父亲所谓的“没用”是针对科举,这一点上他也无可厚非。虽然通过套路八股选拔出来的官员可能欠缺为官之能,但只识吟诗作对的酸秀才也并非理想人选。他敬重精通诗词歌赋的文人们的学问,然而作文与为官毕竟不同。不过眼前这位文武全才的满洲公子应该不是只懂得文章的酸书生。

      “龙兄看来也欢喜此道,若是我那表妹在此怕是又有说不完的话了。”容若见两人有些困惑才发现自己随口提起了他们不认识的人,温文一笑,“我那表妹从小和我长在一处,想是让我带坏了,整日也只看这些书籍。碰到说话投机之人便是几天几夜也停不下来,特别是谈论诗词歌赋。她眼泪又多,伤春悲秋难免,实在头疼。”

      说话间他眉宇浮上带着宠溺的无奈,玄烨和苏麻喇姑心下了然,相视而笑。

      “今日原本和表妹一同出来买书,没想到碰上这等场面,我便让管家带着她先回去了,不然大家煮茶论文岂不快哉!”容若脸上现出向往,单纯地开怀笑着。

      苏麻喇姑看他和皇上年纪相若,学问上看来造诣颇深,但神色间还是畅快淋漓的书生意气,心里装的怕还都是书馆里难得的古籍与博大精深的汉人文学,不禁感慨良多。

      又聊了一阵子眼看已过申时,三个人都觉得时间不早才会了帐出来。

      “纳兰兄,你还要多加小心,若出了事情可以去宣武门教堂找一位名叫南怀仁的西洋神父,在下定会出力。”玄烨虽然希望回去就能够办了阿尔济,但是能否顺利或者需要多久他也没有把握。他担心容若被追查出来,但自己又不能表明身份;况且即便据实以告,真出了什么事情容若也无法见到自己。于是他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定然会去找南怀仁,不如就以此来联络。

      容若并不掩饰自己的诧异,不知道他何以行事如此秘密,但想到他既不愿说自己也就不便多问,于是拱手一揖:

      “多谢龙兄美意,容若记下了。”

      容若住在崇文门外,玄烨与苏麻喇姑一路同他往西走,路上又聊了许多。直到离禁城不远他们才与容若话别,又从东华门进了皇城,回到乾清宫已是酉时过半。

      苏麻喇姑忙而不乱地帮他更衣梳洗准备去慈宁宫请安,两个人都沉默地想着心思——这一天发生的事情着实太多。

      大玉儿早已获知他们出宫,见他们来问安表情深沉却并未直接苛责。苏茉尔脸色暗沉地看着苏麻喇姑,一天的担忧渐渐化为怒气,难得地动了肝火。

      他们两人虽然心情仍是非常复杂但早知道回来要面对这一关,请了安之后没有起身而是老实地跪在当场听凭太皇太后责罚。

      “皇上,你来说说吧。”大玉儿轻缓地开口,声音似乎与平常无异,但两个人还是听出了她隐忍的不悦。

      玄烨早已打好腹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该说的详加陈述不该说的略去不表,约莫讲了一盏茶的工夫。大玉儿静静地听着,神色不动看不出态度。苏茉尔却为他们的冒险脸上频频变色,尤其听到茶楼里那一段更是既吃惊又生气。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玄烨与苏麻喇姑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苏茉尔惶急地看着格格,既为他们的莽撞生气又担心他们被格格重罚。

      “这事儿,皇上要怎么善后?”大玉儿沉思良久才打破沉默。

      “孙儿要办了那个阿尔济。”玄烨双眼炯炯发亮,“他们逼朕革了汤玛法的职,又斩了钦天监一干人等,该有些交换的觉悟。这还算便宜他们了。”

      “今天孙儿出宫的事原本没有隐瞒,稍稍查问他们就会知道事情的来去。既然要给他们鲁莽的印象不如一做到底,为百姓除了一害孙儿也能出口恶气。”他见皇祖母只看着自己并不接话索性把事情说开。他一路上反复思量,觉得明白办了阿尔济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鳌拜一党耳目众多,自己今天又没有避讳,不用多查他们就能推断得八九不离十。如果藏手藏脚诸多掩饰反而会让鳌拜开始提防自己,不如用这个方法更让他觉得自己年少气盛孩子脾性。一举两得。

      “就这么办吧,具体的细节皇上还要自己把握。”大玉儿吁了口气,脸色慢慢好转。

      “今天的凶险皇上想必心里有数,”她顿住,深深审视他一双眼,“出宫不是不可,但这样出宫绝对下不为例。”

      玄烨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敢再看皇祖母精光湛然的双眼。

      “记住,韬光养晦,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的声音并不大,听在他耳中却振聋发聩,“《资治通鉴》挑一篇最欣赏的认真看看,写一篇读后给我。”

      “是。”他低头不敢多言。

      “至于娃娃……明日到我宫里来默一遍《女诫》。”

      “谢太皇太后开恩!”苏麻喇姑没想到太皇太后如此轻罚,立即叩头谢恩。

      大玉儿没有多说别的,遣了他们回乾清宫一个人站在窗前望月。

      “格格?”苏茉尔看她神色凝重心里不安,知道她只有脑子中事情繁多才会看着月亮清理思路。

      “汇集的事情越来越多。”她微叹,眼睛仍然望着远方,似是不甚在意地轻道,“明天娃娃来的时候你细细问问茶楼里的经过,怕是不像玄烨说的那么简单。”

      苏茉尔一凛——她太了解格格要问什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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