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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章 ...

  •   “王爷还说什么?”大玉儿看着眼前的信笺面无表情,许久不动的气缓缓升起。

      “王爷……王爷只说请太皇太后务必襄助。”信使察言观色不敢多言。

      “你下去吧……”大玉儿挥挥手,没有料到临过年兄长竟给自己又添一道难题,“他究竟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格格……”苏茉尔摸不着头绪,却明白吴克善王爷这回挑起来的肯定又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废后的心结,前些年王爷负气不肯奉诏进京,世祖皇帝一气之下罚马千匹,定要刹刹蒙古近臣的怠慢骄横,累得格格数度面对世祖皇帝的怒火——无论如何格格终究姓博尔济吉特。

      “你拿去看看吧。”大玉儿把那叠信纸一推,摇了摇头。

      苏茉尔接过信迅速浏览,原只想知道事情原委,哪知越看心越发凉……

      “他倒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大玉儿冷冷一笑,洞悉兄长那点心思,“察哈尔扎萨克旗的确棘手,可倘若不是他,那阿布鼐岂会识得咱们科尔沁草原上的人?”

      苏茉尔答不上话,还在暗自平复震惊——难怪巴布泰大叔当年几次欲言又止,难怪吴克善王爷竟会知道姐姐一家人都不在了——她怀疑过,然而突至的答案却远在意料之外!

      “那寡妇倒是节烈,颇有点汉女守节的意思。”大玉儿一叹,改嫁在草原上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蒙古女子多烈性,若是被人强迫那是绝不委曲求全的。

      “难怪人总说红颜祸水。”苏茉尔强自镇定随口应答,话一出口却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成为寡妇究竟是战场天意还是人为?

      “红颜祸水?”大玉儿不屑地冷笑,“还不都是男人!”

      “格格说的是。”苏茉尔越想越觉得可怕,捏着信纸的手有些发抖。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他原本有的是时间,偏要等到火烧眉毛才十万火急差人送信。”大玉儿蹙眉沉思,事情牵扯到察哈尔扎萨克旗,不能不谨慎,“他自己不未雨绸缪,现在去哪里寻那个婴孩?生死都还说不定!”

      “那格格打算……”苏茉尔渐渐镇定,她不知道王爷为何不在信中明言他要找的女孩是谁,可是联系前前后后的蛛丝马迹她却看得明白——这一辈子,她从未对格格隐瞒过任何事,可这一次……

      “察哈尔向科尔沁要人不过是个幌子,前些年罚了阿布鼐,想来他们心里不服,这一回怕是为了寻衅滋事,料定哥哥交不出人来。”察哈尔林丹汗旧部一向以成吉思汗后人自傲,归降这些年来始终心有不服,太宗虽册封懿姐姐为麟趾宫贵妃又将二公主嫁给额哲,但嫌隙始终都在。

      “倘若温庄长公主还在就好了。”苏茉尔低叹,温庄长公主为孝端皇后所出,太宗第二女,嫁给林丹汗长子额哲对察哈尔多少有些影响;尤其额哲死后,二公主改嫁其弟阿布鼐,摄政察哈尔,着实让察哈尔平静了一段时日。可惜去年长公主去世,阿布鼐果然等不及立即挑衅。

      “如今懿姐姐的样子,我也不可能指望她。”大玉儿沉思着摇头,当年有二公主马喀塔在,懿姐姐的威胁多少弱了些;如今阿布鼐掌政,倘使得知懿姐姐的现状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来——博果尔毕竟是阿布鼐同母异父的弟弟。

      苏茉尔不敢接话,怕格格看穿自己心思,既然这不过是察哈尔的借口,她就更不能对不起姐姐。

      “明年阿布鼐要把女儿嫁过来了吧?”大玉儿慢悠悠地捻着佛珠,想出了应对之策。

      “是,听说庄亲王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既然他向科尔沁要那个订给他儿子的女孩,那就由我做主,正式给布尔尼赐婚。”大玉儿淡淡一笑,“还他一个皇室的格格他也该知足吧?”

      “是,这样一来察哈尔就不好再说什么。”苏茉尔暗自吐气,庆幸格格只当这是王爷的糊涂,并未深究。

      “你去查查,看近支里哪家格格适龄。”大玉儿提笔修书很快写就,“把这封信交给那个信使让他带回去吧。”

      “是。”苏茉尔接了信退出来,忙用衣袖匆匆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 ☆ ☆

      快马加鞭一路奔波,车子进城时已近晌午。瑞堇担心着晚膳的事,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在未正之前赶回去,禁不住时不时地看看日头,怕误了时辰。伍举人看出他们有事,原说进了城门便自己去投亲,结果挨不住龙昂坚持,还是一路被送到了宣武门外的亲戚家里。

      瑞堇无奈地坐在前门外的醉仙楼大堂,完全无法回想一行人是怎么被公子爷“犟”进来的。眼看着午正也过了,公子爷竟然兴致盎然地就要跟热情的小二点菜,她突然觉得一阵头痛。

      “瑞姑娘?哪里不舒服么?”伍举人看她脸色不好,温文地关切。

      “多谢公子关心,我不碍的。”她习惯性地回答,忽然灵机一动,“只是老夫人吩咐,未正之前一定要回去。我家公子的脾气……”

      伍举人会意地点点头,知道大户人家下人难做。他交友一向随缘,只需谈得投机,身家来历是从不多问的。这位龙公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几天相处下来让他觉得谈吐不凡胸有沟壑,因而对这位小友大为赞赏;但他也看得出龙昂必然出身大富大贵之家,否则气韵不会如此浑然天成,更不必说武功深藏不露的几个随从与这位气质独特的贴身侍女了。

      “龙公子,您的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他朝若有机会定当舍命报答。今日的盛情伍某感激不尽,只是刚刚到京投亲,实在有许多事情待办。这一餐饭不急在一时,山高水长总得再见。”伍举人站起身一躬到地。

      “伍先生!”龙昂连忙起身,“畿辅的事您不必挂心,在下不过举手之劳。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龙昂实在不舍就此别过。”

      伍举人站直身子温和笑道:

      “龙公子幽居深宅,伍某见公子确实不易;然公子见伍某却着实便当,宣武门外的小院公子不是才刚去过?”

      龙昂面有难色,暗叹他并不知自己踏出家门究竟有多难。

      “伍先生说的是。来日方长,想见总是能见的。既然伍公子有事要忙,我们也不便硬相挽留,这餐饭不如留着他日聚首,再述前缘。”瑞堇适时地接过话茬,心想这伍举人果然善解人意,自己稍稍示意他竟圆得相当妥帖。

      “瑞堇!”龙昂颇有些不快,没想到向来善体自己心思的她竟说出这样一番结语。

      “龙公子,瑞姑娘说的是。”伍举人见他要恼起来连忙劝慰,“你我相识一场便是缘份不浅,他朝必能重逢,到时忆起现在也不失一番情趣。”

      龙昂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发作,眼见瑞堇为难的表情终于想起赶时辰回去的要事,叹口气道:

      “既是如此,我们就不耽搁伍兄的行程,咱们改日再聚。”

      瑞堇松了一口气,算算时间倒还宽裕就由着他们珍重道别,自己起身去柜台会付茶钱。

      ☆ ☆ ☆

      “苏麻喇姑?”才会了帐准备离开,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她一愣,半月不曾有人如此唤她,听来竟是陌生许多。

      她下意识转头,只见楼梯上站着一个刚从雅座下来的年轻公子,正一脸狐疑地盯着自己看。他头戴毡帽身穿墨绿色长袍,外面加了件貂皮领的黑色马褂,腰间悬着块水头均匀的蓝田暖玉,衣饰并不特别华贵却掩不住天生的贵气。她定睛辨了辨,却不是福全是谁?

      福全也不太置信地打量着她。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皇上登基后他就搬出紫禁城自立宅院。偶尔听宣进宫不是到慈宁宫请安便是在御书房上课,虽然她总在御书房外伺候,自己却很少有机会与她见面,年节里她更是忙忙碌碌难见人影,便是碰上也不过行礼问安,仔细算算居然有两三年没有好好说过话。眼下她没做旗头宫装的打扮,而是像汉人女子梳了条水光溜直的长辫,刘海自然地垂在额前不似印象中的整齐,一张素面似乎没怎么变却好像又漂亮了些,身上穿着方便的衣裤显得利索大方,让他一时并不确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那个本该只在禁城内出现的婉约女孩。

      苏麻喇姑顿时有些作难,当真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认了,不知这饭庄里有多少人认识福全,平添了危险;不认,别说目下找不到托辞,往后见了却怎么自圆其说?偷眼看了看皇上的桌子,见一群人已经送了伍举人出门,她掂量轻重只得先得罪福全了。

      “这位公子可是叫奴家?想是公子认错人了。”她轻轻一福转身就想溜出门外。

      可惜她忘了福全喜武的事实,才走出两步脉门已被扣住。

      “公子?”她拧眉质疑,佯装镇定。

      “原本还不确定,不过这标准的万福可是别人做不来的,苏茉尔姐姐。”福全压低声音轻道,确定她身份的同时猜到她之所以如此必定因为皇上就在附近,“不必过虑,此处无人识得我。”

      她叹口气,无奈于他私底下叫惯了的“苏茉尔姐姐”,屡教不改之下想着反正也不常见面便随他去了。

      “见过二爷,”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只得重新福了福,“请随奴婢过来。”

      她早就担心车水马龙繁华非常的前门大街是块是非之地,市井小民也就罢了,连那些王宫贵戚也喜欢来此凑凑热闹。若是一个不小心撞上不该见到的人,君臣来个相见欢事情就真的闹大了。从伍举人的亲戚家出来她就深感不妥,却又实在拗不过皇上的好奇之心,一路上默念着菩萨保佑千万别碰见熟人,谁知熬到最后竟还是遇上了这等事。万幸的是不过见到了福全,皇上与二阿哥年纪相仿一向感情甚好,这一次出巡的事让自家兄弟知道虽然不算完满倒也不是太大的差池。现在只希望未正之前能悄悄溜回慈宁宫,到时候她就算得上功德圆满,不用再继续宫外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二哥?!”才送走了伍举人,玄烨一回身竟见到福全一身便装站在自己身后。

      福全反射性地就要打箭袖下跪,苏麻喇姑手疾眼快地一下扶住他,掩饰地笑道:

      “‘二爷’!才饮几杯,您倒是醉了?”

      特别强调的“二爷”两个字一下点醒了福全。他收住步子却不知该行什么礼,一时尴尬地站在当场,有些手足无措。

      “二哥想是喝多了些,不如咱们到车上说话。”玄烨看出周围人多眼杂,笑笑地给他解围,避免多生事端。

      三个人坐上马车放下垂帘,一路往福全的府第行去。苏麻喇姑还在后怕,心下的确埋怨着皇上,坐在车厢角落里一言不发。福全并不知道皇上已经离京数日,只道他是贪玩溜出来闲逛前门,于是将苏麻喇姑的小心当作笑谈一一转述。玄烨自然知道苏麻喇姑的担心,却也乐得误导福全,免得自己出巡的事情彻底泄露。

      不多久来到福全府上,苏麻喇姑建议变装成小太监随福全入宫,也省了旁生枝节的麻烦。福全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他们到内府更衣。

      “二哥,这儿有瑞堇伺候着,你且自去更衣吧。”玄烨看福全无谓地立在门外守候便催他去更换服饰。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宫中历来有家宴,不然他也不用赶着未正以前溜回慈宁宫了。

      苏麻喇姑一声不响地帮他准备衣裳,仍然为能否顺利入宫担心,若是到了最后一步再出什么乱子她就真的功亏一篑。玄烨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还在气恼,无奈地陪笑:

      “我这次知道厉害了,你就别再闹别扭了。”

      “皇上,奴婢不敢别扭,只是在担心待会儿能不能顺利回宫。”她帮他脱下外衣换上灰蓝色的小太监服,“这‘我’啊,‘瑞堇’啊,皇上也该改改口了。若是晚膳家宴的时候冒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刚刚二阿哥就听得莫名其妙。”

      “嗯,”他仰头笑着,“不过朕倒觉得‘瑞堇’这个名字颇为可人。”

      苏麻喇姑也不答话,心知他是在自得自己取的名字。

      收拾妥当福全正好来请,玄烨看他正装齐整的样子不禁笑道:

      “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瞧瞧,朕这会儿可不成了二哥的跟班?”

      “皇上龙威天成,便是穿上这身布衣也掩不住风采。待会儿进宫门可是得小心,莫让旁人看出端倪来。”苏麻喇姑知道皇上不过调笑,看见福全吓得就要下跪心底无奈,三言两语化解了他的诚惶诚恐,也顺便提醒皇上进宫之前还是要收敛些。

      “你呀!”玄烨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接过她递上的腰牌随手弹了下她额头,“就快成嬷嬷了。”

      苏麻喇姑闻言轻笑,真觉得自己这么担心啰嗦像极了老人家。

      福全愣愣地站在一旁插不上话,忽然觉得往日一起读书玩耍的光景的确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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