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垂鞭》简称死生

16、十六、野店书生

　　赢穷桑既自承昆仑宫主，他口中“残年”便不做第二人想。如今英雄大会召开在即，武林正值多事之秋，先有未展眉扬威蜀中直指剑阁，后有西白北玄重现行踪，众人震惊之余，不觉都暗自思忖其中的联系——封残年苦恋未展眉自是众所周知，而十多年前封、赢、未三人结伴同游大江南北，这昆仑宫主与天下的一美人的交情，似乎却也非同寻常……
　　凡事最禁不住的便是一个琢磨，这么片刻功夫，便有不少人想得左了。封残年双眼隐在斗笠之下，虽看不见别处，却被四周偷偷摸摸的打量目光刺得大不耐烦，索性一把掀了斗笠，冷冷环顾左右。
　　他眼眸至清，深沉凛冽，夕阳暖黄色的光影冻结其中，一场冥漠幽深竟无人敢于正视，虽是坐在椅上，却如俯瞰一般。赢穷桑紧紧盯住他脸，医者眼锐，见他眉目间依稀尚有不足之色，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的确不知说什么好，武阳城外一夜纵欲，多少年的心事剖判开来，换得一句“再不相见”，便从此朋友不是朋友、仇雠不是仇雠。封残年的眼神太冷也太静，冷静到极处远比盛怒更教人心惊，赢穷桑甚至宁可当真被他挖出这颗心来，也不愿他一双眼就这么空如无物，淡淡的掠过自己。
　　只听封残年道：“让你徒弟停下。”
　　这是他那晚之后对赢穷桑说的第一句话。赢穷桑怔了怔，一转念却明白封残忿怒犹在，连他的事也再不愿自己插手，心下凄冷，微笑道：“是我自己多事。”却不吩咐小重住手。
　　封残年自不与他多话，转头看向窗边——雪岭双魔中那使钩的白发老者此时也已伤了一处，幸而伤处较浅，还能支撑，双钩舞成两团白影，为图逃命，招招都是进手。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小重毕竟年龄所限，见这阵仗，心里先自怯了，只觉好容易占来的六七成赢面又被人拼了回去，忙叫：“师父、师父！我不成！”正急得冒汗，耳边封残年却道：“——上！”
　　这话时机捏得恰到好处。小重正使一招“凭山俯海”，弯刀嗡嗡作响，一眨眼间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的连劈数次，正拿不定主意究竟虚上实下还是虚下实上，自然而然便听从了封残年点拨——岂料那秃头老者正巧用一招“凤点头”，一个油光锃亮的脑壳居然将将避过了缅刀刀锋，顺势错步斜行，三人去窗边已不足数尺。
　　小重这才知道上了封残年的大当，来不及变招，封残年又道：“左！”
　　小重吃一次亏学一次乖，暗道明明你和师父怄气，师父帮你杀人，你还偏偏要放，我才不听你的。身子转了半个圈子，反而向右连劈三刀。
　　他着急抢占右侧先手，左边便露出空门。雪岭双魔何等眼力，当下移形换位，那白发老者回钩锁住小重刀锋，微一借力，大笑声中与秃头老者穿窗而出，随即鸿飞冥冥，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
　　小重又上封残年一当，眼见来不及追，不由涨红了脸，窘道：“——师父、你看他！”跺了跺脚，走回赢穷桑身旁。
　　赢穷桑一笑，温言道：“无妨，他若使坏，你怎么也逃不过。”停得一停，不理会他嘟囔什么“师父就是偏心眼就是偏心眼”，问封残年道：“身子可好些了？”
　　封残年反问：“我的甲呢？”
　　赢穷桑叹了口气，道：“你来是为了寻我？”
　　封残年道：“东西还我。”
　　赢穷桑道：“我若是将马匹衣甲还你，你便不肯再见我，是么？”
　　封残年问：“我的甲在你车上？”
　　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前言不搭后语，非但旁人，便是小重也听得一头雾水，扯扯赢穷桑衣角，悄声问道：“……师父？”
　　赢穷桑目光转也不转，抬手不许小重插嘴，也问：“我若不还呢？”
　　封残年笑了一笑，道：“那也由不得你。”撂下手中竹筷，站起身来。
　　他大病初愈，削肩蜂腰，去了常年环裹的披风铁甲，动与静间四肢舒展，便看得清单衣下后背两幅蝴蝶骨的优美轮廓——而仿佛也就是他一起身的刹那，一点近乎浩荡的什么忽然从那单薄的身体里倾轧开来，犹如大风卷水，渊流澎湃，一恍惚间，却又沉着苍冷，岳峙渊渟。
　　周围静得狠了，一丝声响也没有。
　　半晌，赢穷桑道：“……动手便是。”
　　封残年道：“不和你动武——我答应过她。”
　　赢穷桑一窒，眉间骤然一痕怒色划过，道：“你便是纵容——”一出口才惊觉这几个字说得有些哑了，双眼闭了闭复又睁开，缓缓的道：“我不是小重，不用武功，你杀不了我。”
　　封残年道：“难说。”摇了摇头，却冷眼望向窗外，一仰身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仰身后退的一刹，窗外“呼”、“呼”破风声响，两团黑黝黝的物事飞进大堂，掠过封残年方才站立的所在，“碰”地砸在对面墙上——但见客栈的方砖地面上沥下一路血迹，那物事竟是两颗人头。
　　小重少年好事，奔过去略作检视，道：“——是雪岭双魔！师父……”话未说完，门外有人叫了声“小二哥”，迈步走进大堂。
　　此时店内一片肃静，不少人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得呆了，大气也不敢乱透，来人声音虽不算大，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心知此人必定与雪岭双魔丧身一事大有关联，便纷纷扭头去看。
　　进门的却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穿一袭细布长衫，身材高挑，神情脱略，背上一个包袱轻飘飘的不像藏有什么兵刃，外貌步伐也看不出如何特别——然而那书生一双眼却着实亮得有些惊人，琥珀色的瞳仁带着些懒洋洋的笑意，对滚在地下的人头视而不见，径笑道：“小二哥，店里有什么招牌菜？”等了等不见回答，又笑着挥手：“想你荒村野店也没有什么好的吃食，也罢，葫芦鸡，枸杞炖银耳，再随便上一两味甜点，都记在……是了，都记在那位爷的账上！”指尖一点，指了指封残年。
　　这下纵是赢穷桑也不禁疑惑，与众人一齐望向封残年。那店伙计见打架斗殴出了人命，早已双腿打颤瘫在一旁，哪里还有心思招呼客人，被那书生一言点醒，大叫一声“我的妈呀”，屁滚尿流爬进后厨，估计是说什么也不会再出来了。
　　封残年面色依然，向那书生道：“……我没钱。”伸手往怀里一掏，摸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
　　那书生“噗嗤”一笑，道：“没事，我有。”走到封残年面前，将一锭五六两重的黄金硬是塞到他手上，又道：“我给你钱，你请我的客，那总成了罢？”

作者有话说

　　肉肉终于要上班了……抹泪~上班比较忙，可能不会保证日更了~继续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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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攒另一篇文，这篇文写起来太累，想写一些轻松的，愉快的，木有大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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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晶晶的卖萌求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