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6][紫鼠]昨日如歌》疏琉疏艸

2、【下】

　　西区的道路总是不规则的，充满了变数，并非人工造物那般错落有致。在这里的人们从不考虑街道整齐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食不果腹才是关键，生存下去比重视任何事物都来的强烈。
　　天色昏沉的丝毫看不出这是清晨，渐渐的下起了冷雨，冬天的雨带着幽暗湿冷的寒意，紫苑忍不住将身上的大衣裹了裹，加速前行的步伐。
　　他想起很多年前跟沙布在一起的时候，也似曾有这样的一幕，NO.6的室内虽然永远是冬夏如春，但依然无法控制外界大自然的倏然变化。记得那也是一场匆匆来袭的冬雨，沙布那时候总喜欢穿着奶奶手织的毛衣，是很温暖的衣服，就连站在一边看着的自己也觉得那件衣服一定相当暖和。
　　那场猝不及防的大雨让紫苑从头到脚湿了个遍，事后还生病一场，那时候沙布就说一定会送自己一件很温暖的衣服，果然后来的生日就收到了沙布奶奶亲手编织的毛衣，后来却事与愿违的被老鼠拿走。沙布常常会抱怨自己一次也没有穿过那件衣服，自己也无法解释衣服的去向。
　　与老鼠的擦肩而过成为自己心中的介怀，就如那件丢失的毛衣，还隐隐约约记得上面细腻温暖的触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样子了。可就在此刻，紫苑忽然变得很难过起来，面目哀伤的少女站在自己面前，双手后背，目光清澈如镜。
　　——紫苑，你为什么总也不穿它呢？
　　对不起，沙布，我真的很抱歉。紫苑不知觉的放慢脚步，就这样让思维放逐在雨幕中。

　　雨势渐大，紫苑终得只有站在某个用参差不齐的瓦片搭成的勉强算是屋檐的地方，距离借狗人的居住的地方还有大概半小时，即使一路狂奔过去，也一定会全身湿透。不能生病，药在这个地方更是稀缺之物，在“真人狩猎”来临之前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才行。
　　吐露着白气，仰望着阴沉的天空，那仿佛预示着末日一般的颜色，淋漓的大雨就好像在伤诉着什么，这一切是否也在预知着今后与老鼠即将面临的处境呢。明明刚刚还是晴天，紫苑慢慢蹲下，怀抱双臂。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起那个黑发青年，想着对方带着寒度的狭长眸子里透露出的黑暗，内心就会一阵钝痛。无论何时何刻，无论老鼠怎样的嘻言笑语，紫苑都能读到那份掩藏在这之后的冰冷。
　　老鼠冷漠的教导等同于是在发出一种暗示，不要再妄图接近了，站在原地，就是最好的距离。失去光明的眼睛，再也无法重见天日。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吗，紫苑寞然的念出这些台词，像是抓紧唯一能抓住的物件，久久不肯松手。

　　那时候，沙布质问的目光，虽然同等令紫苑感觉到悲伤，那是对少女怀揣着歉意产生的怜悯之情。而与老鼠的相遇，犹如少年心事几人知一般，紫苑将那个夜晚当做一场不可提及的旧事，把它存封进记忆的匣子中，让它在黑暗中静静的发光。这种封存给带给紫苑一种彻底改变的力量，从精英落魄到贫民，这些物质上的变化都无法阻挡紫苑的改变。
　　终有一日我会和这个人相遇。我会站在他的面前，轻松自若的对他说，我等你好久了。像个老朋友一样彼此问候，也可以像亲人一样共同生活在那小小的房间里，然后在回来的时候为彼此点上一座暖灯。

　　『我喜欢老鼠。』
　　雨声像似舞台剧的协奏曲一般化作背景声，而这个念头宛如一句台词般，蛊惑一样恰时跳进紫苑的脑海里。
　　我喜欢有他存在的地方，我喜欢能够在下着冷雨的冬夜陪伴在他身边，递过一杯热可可，然后两个人可以看剧本、诗歌和满满一柜子的小说，哈姆雷特和月夜也在。要是有一天，夏天到了，闷热的空气之下，这间地下室之所一定十分凉爽，我们可以跳舞，就像那些故事里描绘的舞会和所有庆典一般，庆贺夏之祭奠。这些想法令紫苑此刻充满力量。
　　抬起头颅，口中呵出的白气映衬着少年坚定的面容，攥紧拳头，紫苑头也不回的跑向来时的路。

　　沙沙沙，雨声敲击在石子路上，像是沉闷的心情的伴奏曲。将老鼠的思绪拉回，明明知晓是真人狩猎随时可能发生，还放任紫苑的单独行动。老鼠不禁觉得自己最近的行动力越发的迟缓。
　　希望借狗人能“好心”的去派只狗去接紫苑，老鼠一边想着，一边拿起外套和雨衣急匆匆的出了门。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迹，大雨冲散了街道上的异味，清除了街道上部分的污迹，一种寥落的情绪蔓延在西区的每一个街角罅隙中。
　　店主们懒散的坐在店里互相烤着火取暖，时不时对行色匆匆的老鼠投以谨慎好奇的眼光，无疑老鼠在西区算是名人。

　　他无法将心中的不安压抑下去，内心像有一抹小小的火苗燃起，无论怎样压抑也无法将之熄灭，那种不安定感像星星之火一般，逐渐焚烧着老鼠的理智。
　　对于紫苑，前进一步，浓重的窒息感袭来，常令他手足无措；后退一步，不安感又来势汹涌，无法克制。老鼠简直开始痛恨自己优柔寡断的软弱，叹息变成了烟雾缭绕于他身周，再也挥之不去，这都是因为与紫苑相遇的缘故。
　　情感像是从黑暗里破土而出的某种枝桠，带着尖锐的利刺，蔓延生长在青年的内心中，简直令他进退不得。
　　“老鼠！”视线里出现一抹白色。
　　“紫……苑？”老鼠惊讶紫苑的突然出现，加速跑过去，“怎么，又被善后者追了吗？”
　　紫苑大口的喘着气，心脏像是要从喉咙中跳跃出来，那些话语堆积在口中，无法立刻说出。
　　“不……没……没有，对了你怎么会来？”
　　“啊，只是借狗人有些情报需要补充，而且……”老鼠略微侧开目光，尽量不与紫苑直视，“真人狩猎之前要在我视线范围内。”
　　“好，我会记住，不过现在请听我说。”紫苑深呼吸一口，
　　“我喜欢下雨天，但是也更喜欢暴风雨天。”
　　“紫苑你在说什么啊？”虽然雨势终于停歇，但老鼠不禁怀疑是不是大雨淋坏了紫苑的脑袋，莫名其妙的开场白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喜欢雨夜里喝一杯可可的感觉，我喜欢手织毛衣上温暖的触感。”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到底想说的是什么？”老鼠内心有种莫名的惶恐。
　　“因为是与你相遇的夜晚，所以这些东西对我才有了更重要的意义。”
　　“…………”
　　“不是‘没有你就活不下去’，而是想要与你一起活下去。” 紫苑接着说下去，“老鼠，我觉得自己很傻啊。”

　　我又何尝不是呢，紫苑的坦率令老鼠无法动弹，此刻他或许可以送上几句嘲讽的对白，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亦或者回头决绝的走掉，完全符合老鼠的原则性。但紫苑的目光犹如一道符咒，将他定在原地，无法逃离。他无法背叛这样的真诚，那如同稚子一般的纯洁捕获了他。
　　“我喜欢你……”紫苑的声音消失在他们之间的第二个吻里，几乎有些生涩，带着些许探询的意思，紫苑轻轻吻在老鼠的唇角上。
　　NO.6也好，西区也罢，这世上所有的对立纷争在这一秒里都将化为氤氲。

　　“送上的只有绅士之吻吗？”二人稍稍分开，老鼠脸上挂着一贯的狭促神情，完全无法猜出紫苑刚才的告白对他有何触动。
　　“那么，朱丽叶献给罗密欧最后的吻呢？”紫苑再度迎上，这次的吻明显带了几分魅惑的力度，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笨蛋，那可是死亡之吻，老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却无法吐出任何的只言片语。眼前的紫苑，微微闭合双目，因为异化的缘故连睫毛都蜕为白色，略微颤抖如同蝉翼。
　　闭上双眼的少年看不见眼前人，那双总是令他瑟瑟战栗，经常带着寒度的眼眸里，现在流露着怎样的悲伤。
　　朱丽叶说道，你的唇还是温暖的，让我吻着你的嘴唇，就着毒液这样死去吧，我的爱人。老鼠脑海中反复播放着这段独白，阖上双目，掩盖渐渐扩展蔓延的悲伤之情，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去享受当下这一吻。

　　紫苑缓缓睁开眼睛。
　　就在刚才急速奔跑过来视线中出现的老鼠，清癯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他就那样一人站在霏霏细雨中，脸上带着寡然落寞的神情。
　　这一刻紫苑的呼吸顿住，眼前这抹身影与四年前的那个瘦弱的孩童重叠交错在一起，无论过了多少年，时间平行交错，蹁跹而过，他都会清晰记得这一幕。老鼠，请你相信我，白发的少年在心中许下承诺。
　　你或许不知道过去成就了现在的我们，而现在就是我们即将的未来。但请记得，昨日如歌。

　　FIN.
　　疏琉於 2011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