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都市NO.6][紫鼠]昨日如歌》疏琉疏艸

1、【上】

　　天色刚刚在薄暮中泛起微光，像似神的恩泽，将西区与NO.6一并包容在自然的怀抱中，能够让这两边的人们同样享受这份平等的恩赐。
　　晨间的空气还十分微凉，浸入脾肺中的清凉感能够让人立刻清醒过来。紫苑舒展着筋骨，因昨日睡在地板上骨骼此时发出咔咔的磨合声，僵硬感逐渐松弛下来。
　　借着从门缝中投射而下的光线，他转身看到依旧在床榻上沉睡的老鼠，陷入在某个梦境的片段中，或许是美梦，又或许是噩梦。
　　从来一次也不曾见到过他阖眼睡着的模样，紫苑脑海中不禁冒出这样念头来。无论是几年前在NO.6的那个风雨之夜，被受伤落魄的少年一揽入怀，亲昵感受彼此体温同时睡去的那时，以及被他拯救来到西区这个地下室之家。老鼠从不曾在自己面前松懈过，像是保持着高度警惕的动物，虽然眉眼和蔼，言语时而散漫轻佻，时而咄咄逼人，可却从未像现在如是模样，安静的躺在一角，抿紧的薄唇不再透露出任何讥讽、或者是冰冷的语言。
　　昨夜的告白，像是少年的一时冲动，又更像是倾述衷肠，少年无法像老鼠那样利落的颂出莎士比亚的经典台词，深情不悔，迷倒众生，他只会选择最简练的语言表达自己的心声
　　——“没有你，我活不去”。

　　没由来想到这句话的时候，紫苑的神色顿时变得尴尬，夜色的浑浊叫他头昏脑胀的吐露出这样令人脸红的告白来，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是宛如情人之间，倾吐爱意一般的坦率直白。小心翼翼看着还在沉睡中的老鼠，紫苑顿时有些紧张。
　　自己的做法简直就是一股脑把需要烦恼的部分都扔给对方，却不曾考虑这番话给对方带来的影响，或者是负担感。
　　你知道吗？其实，你不用为我担负什么，一边抱着这样柔软的想法，紫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认真的盯着老鼠的睡颜，喃喃自语着。

　　阳光慢慢收回原先光芒万丈的姿态，房间里开始变得灰暗，所有被染上颜色的家具、书本开始回归黯淡，事物的形象也变得暧昧起来。紫苑睁了睁眼睛，感觉仍然无法看清楚老鼠的模样，不由得将彼此的距离缩短拉近了些。
　　老鼠的眉目看起来很温和，些微凌乱的刘海下，精致五官在黑暗中呈现一道完美的弧线，紫苑从未见到过这样的老鼠，宛如盯着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有些小心翼翼，又有点受宠若惊。
　　单纯的少年可能从未考虑过二人的关系，似友人又更像亲人，比恋人更依恋他，却又因为立场会变为敌人。

　　“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天亮还有一会儿呢。”黑暗中，细腻声线的主人展开他的嗓音，发出令人沉醉的声调。
　　“啊？”紫苑防不胜防看见身下的人已经挣开眼眸盯着自己，声音的主人接着说下去。
　　“那刺进你惊恐的耳膜中，不是云雀，是夜莺的声音；它每天晚上在那边的石榴树上歌唱。相信我，爱人，那是夜莺的声音。”
　　“……那…是报晓的云雀，不是夜莺。我……必须到别处去寻找生路，或者留在这儿束手等死。” 紫苑皱巴巴的接着说道。
　　“哼，你还会有别的生路吗？”讥讽的语调扬起。
　　“当然是……”紫苑正欲反抗，妄图把一个你字加诸最后，可突然又想起昨夜的对话，因为无法忍受老鼠的猝倒，那些情不自禁的话语。现下自己恐怕已经没有资格再去强求对方什么了吧，少年有些避讳的侧开身体。

　　老鼠兀自下了床，拉开天窗的布帘，外面的光线已经全部退回到乌云背后。如同墓地一样的浑浊景致才是真实。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紫苑涩涩的发出声音。
　　“大概就是在你观察我入微，以至凑近到我的床前吧。”
　　“呵，原来你一早就醒了。”
　　不，可以甚至说一夜未睡吧，老鼠的嘴角弯起讥讽的自嘲。紫苑真诚的坦露，那些如同弱小者的喃喃自言，一字不落的落入自己的心底，犹如被石子激起湖面，再也无法平复。
　　自己无法无视这份突如其来的坦率，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他转身走向厨房，竭力不与背后的少年有视线上的接触。

　　果然毫无破绽啊，紫苑望着老鼠的背影，刚才的睡颜也不过是一种掩饰，不落痕迹的隔开与他人的距离。屏息静气，观察身周人的反应。这种依旧没有被对方接纳的情绪，从紫苑的心中一点点扩散。
　　墨点浸入水中，将原本清澈的泉水渲染出夜的深邃，将少年的心一点点拽入黑暗。
　　犹如外面的街景一般，从炫目又回归黯淡。也犹如NO.6与西区的对比，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二人原本对立的立场被就是隔阂，即使现下可以安然相处，又岂能断定他日不会兵戎相见？

　　“啊……只有一些发霉的面包了……”老鼠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没关系，我不吃也行的。”
　　“真是大少爷，听说发霉了就不想吃了吗？”
　　“不，不是的，我只是……”紫苑觉得有时与老鼠的对话，即使用尽浑身气力，也无法将真意正确转达，“我还有洗狗的工作，所以要走了？”
　　“因为‘生路在别处’，而在这里只能‘束手等死’吗？”
　　“那些不过是台词而已！”不知觉中紫苑的声音已经带有几分怒意，一抬头却看见老鼠正双手交叉的半倚在厨房门口，深灰色的眼眸盯着他。
　　你从来也不曾知道，亦不曾懂得，你是我唯一的生路。这不仅仅是我可以将生命托付于你，更多的是，我想跟随着你，一起寻找属于我们的第三条道路。这些思绪如百转千回一般，已经在少年心中纠结已久。

　　“老鼠。”定定神，紫苑的声音少了几分不安怯懦，多了几分坚定，“我是不会说抱歉的？”
　　“哈？”
　　“我是不会为昨晚的话道歉的，确实到了西区以后，我一直将你视作我可以依赖的对象。”紫苑的眼前逐渐浮现起与老鼠度过的这些日子，那些隐藏在争执背后的心情，迫切而迷茫的焦虑感，悲伤的患得患失。果然啊，回忆能够让人变得冷静下来。
　　“但请相信我，这里就是我的生路，而并非别处，我不会逃的，如果可以，也请你也依赖我吧！”

　　“噗……”老鼠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情意正浓的诗人啊，就像陷入初恋的少年一般，满怀真挚的一腔热情，不知道这些话如果是对着那名叫做沙布的女孩子吐露，该有怎样的效果。
　　真是可惜，老鼠一边想着，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边慢慢地将身子向后退去，真的是太可惜了，完全找错对象了，自己是从来不需要这番甜言蜜语的，眼前这家伙说到底也不过说的是台词而已。
　　你我之间仿佛是在一种注定无法成形的未来中摸索穿行，一边抱着这样的想法，老鼠的目光忍不住透过手指缝隙投向对面的紫苑。
　　坚定的表情，毫不迷茫。皎洁的发色看起来犹如月光，温和又坚韧，可还是太刺眼了。
　　“老鼠，你怎么了？”紫苑正欲上前一步。
　　“足够了！！”适可而止吧，不要再靠近了，收起你的谎言。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听也不看，无视这家伙的天真。

　　“可怜的破产者，你已经丧失了一切，还是赶快碎裂了吧！失去光明的眼睛，你从此不能再见天日了。”就好像化身为站在舞台上的伊夫，老鼠的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种哀伤的气息。
　　明明是在朗诵着戏剧的台词，老鼠的眼睛却从未如此这般的忧郁过，仿佛与命运妥协，又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真是的，败给你的演技了。”紫苑开始叹气。
　　“那么至少该给一个银币的赏钱吧，大人。”
　　“那个，好像没有呢？”
　　“那么，仅凭甜言蜜语是不够找补的哦~”
　　“什么啊，我并不是在演戏。”
　　“在满足精神层面的告白之前，我建议你先积攒足够的物质。”
　　“哈？”
　　“工作，时间不早了吧？既然承诺要干下去，这点时间还是应该遵守的吧。”
　　“啊，果然不早了，我先出门了。”
　　紫苑挥手道别走出了地下室，脚步声逐渐消失在狭长的木梯走廊中。

　　仔细聆听着那些声音，像是终于松懈下来，老鼠慢慢收起挂在脸上的笑容，黑发的青年在在黑暗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把此生的负怨都要吐息出来一般。
　　紫苑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负担的是怎样的感情吧，那家伙只依靠本能行动而已，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语，不计后果，就像殉道者一般，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移。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老鼠陷入一种莫名的哀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