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瓶子里的人

67、第二十一章第一部分

　　“我要离开成都一段时间。”
　　“去哪里？”
　　“去西藏，我每年要到那边做一段时间的义工，今年出了林响的事情，今年的高考班我暂时不带了，跟学校商量好过，正好有个支教的名额，赶着九月开学，过去教一学期课。”蓉生说着，小心翼翼地看顾文影的脸色。
　　“九月就开学，现在已经快八月初，你什么都跟学校商量好了，现在才通知我一声？”顾文影本来挂着的一点笑容消失无踪，脸刷地一下沉下来。
　　“是。”蓉生老实地点头。
　　顾文影不禁为之气结，略微垂下头，沉默不语，半天也没说话。
　　蓉生没有解释或是试着哄哄顾文影的意思，她老是觉得这女人生气时候的样子特别好看，尽管她不是故意惹顾文影不快，依然忍不住趁机看看顾文影生气的模样，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放在顾文影这里，显得远远不够用，这个女人的嘴角弯多一度，少一度，眉头皱一分，还是紧紧结起，在她眼里都是不一样的神采，一样的美丽，这份美丽牵动过李文清的神经，对陈蓉生的效力，也是完全一样。
　　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沉静清秀的脸庞，明净的眼睛，浅浅抿起的嘴角，顾文影这个女人，醉了李文清的心，现在又来夺陈蓉生的魂。
　　见蓉生与自己一样久久没有说话，顾文影抬起眼睛，看到蓉生正定睛凝视着自己，那双原本清浅的眼睛里，似乎燃着一团小小的火苗，润了蓉生的眼睛，里面映着的，正是顾文影自己的样子。
　　“我和你一起去。”顾文影的怒气忽然溜到了爪哇国去，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要不要，上面气候不好，你吃不消的。再说啦，我是去教学生，你去不能做什么啊。啊，对啦，你还要上班呢，这可不是去几天的事情，要去好几个月呢。我跟几个朋友一起去的，你不用担心啦。”蓉生慌了神，噼里啪啦地数出一堆理由来。
　　毕竟曾经相处过几年，她难道不知道顾文影的性格喜好，危险的事情不做，危险的地方不去，她欣赏顾文影没多少同情心这一点，或者是有？她知道顾文影谈得上有同情心的公益是每年捐款给一个什么云豹保护基金，至于其他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顾文影是绝不会做的。
　　“没关系，我身子骨比你棒，难不成你这个竹竿子能去，我还不能去了？”顾文影渐渐烦躁起来，
　　“你明明知道要去好几个月，还先斩后奏！反正这边我早想换个老板，差不多九月把手里的事儿交接完，我陪你去。”
　　“不行，我要在那边呆半年呢，半年！能把你晒成高原红了。”
　　可是顾文影带着怒气瞪了她一眼，说：
　　“就这么说定了。”
　　蓉生的脸色像是被人灌了一大杯苦瓜汁，嗫嚅几下，最终不敢说话。
　　蓉生的确是要去藏区，的确是去支教，原因不是林响，而是顾文影。
　　平时蓉生会偶尔去一两趟康定，那里的风土人情能让她有几分回到家乡的感觉，伪装是伪装，蓉生时不时会记起那种自由自在的时光，那只是一种过去的感觉，在高度数的草原白酒和炽热的篝火作用下，那种感觉会在心中慢慢腾起发酵。
　　每年这个时候，蓉生和几个台湾人会一起到藏区，他们是顺路，而目的既有相同也有不同，这几个台湾人主要做虫草生意，其他季节里，会用赚得钱财的一部分，招募几个有资历的医生，带上医药器材，去藏区为牧民看病赠药。城里的医生少有习惯得了高原的气候和生存条件，给的报酬再丰厚，基本上也呆不过一个月，更不会再去，所以这几个台湾人常常要回到成都，到处物色医生。
　　而蓉生没有学到文大夫的手艺，她去的目的仅仅是教书，每年她在松潘有一个短期的义务课程，教授英语和数学，一对台湾夫妻在县城的学校里找好教室，并且为自愿来上学的学生赞助食宿和课本书籍。今年她申请到一个支教的名额，满打满算，正好足够在那边呆上大半年。
　　等她回来的时候，顾文影大概早已经回到北京去了，不会再纠缠着赖在成都这个地方，这是蓉生呆了三四年的地方，在熟悉周围的环境之后，这个地方还算安全，蓉生不想再挪动，再挪，她要么只有逃去缅甸，要么躲到贵州偏远山区的窑洞里去当野人了。
　　是不是必须躲到山洞里去，顾文影才会停止在她面前晃动。
　　蓉生认为顾文影不过是一时意气，到要出发之前，顾文影应该会知难而退，这是顾文影，她的女人，这个女人这是骗谁呢，如果说顾文影有一天杀人放火，蓉生一点都不会觉得惊讶，但要是顾文影会为了陈蓉生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欣赏顾文影永远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前面这一点。
　　人嘛，生来本就是要为了自己而活着。
　　所以顾文影接下来跟她一起为去藏区做准备时，蓉生不过认为顾文影是一时头脑发热，心里也许已经后悔了，行为上还得死顾着面子，找个台阶下。
　　看看快到出发的日子，蓉生给顾文影找了个台阶下，说原本订好的计划中没有顾文影，车子刚刚够装三个人，多出来的顾文影，便没了位子，客观条件所迫，顾文影是去不成了。
　　“没关系，我自己开车好了，正好还可以多放点东西。你多带点穿的用的，要呆六个月呢，可不是六天。”
　　顾文影一边往她的行李箱里塞着东西，一边答道。
　　“去那边的路危险着呢，我们每次都请的开惯那条路的司机，你自己开车去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要是你留下来，每天小猫也有人陪，不用送到陈易那边去啦，你知道猫很不喜欢换地方住，小猫多可怜啊。”蓉生继续劝说道。
　　“陈蓉生！”
　　顾文影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语气笃定地对着她说，
　　“我去定了，别再说了。”
　　蓉生看着顾文影没有一丝动摇的眼神，明白顾文影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跟她一起去，而不是像她之前认为的，嘴里说说而已。
　　蓉生不禁哑然。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顾文影吗？
　　不，她所认识的顾文影，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顾文影曾经要想方设法地送走李文清，正如蓉生现在想方设法地要送走或者躲开顾文影一样。不同的时候，同样的做法，因为顾文影和蓉生有一样的思考逻辑，这个逻辑，无非源自于明哲保身。
　　能为了不做社会的异类而送走自己喜欢的人，按着这个逻辑走下去，不难想到，胡准既然是顾文影挑好的人选，她嫁给胡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这个女人的冷静倔强曾经让李文清束手无策，就算解决了胡准，顾文影物色到下一个合适的男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顾文影计算的方式，就跟李文清算生意的方式一样，要的结果，是利益最大化。为了最大化的利益，连感情可以放在一边，这一点上，李文清感到顾文影要比最黑的毒贩子还狠。他们拼命，杀人，但是再厉害再冷血阴毒的人，都还有着感情，顾全老婆孩子，讲师徒兄弟的义气。
　　蓉生无法明白顾文影，当初执着要回到北京的是她，既然放弃了李文清，为何又要对陈蓉生执着着不放手呢。
　　难道真的就为了陈蓉生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如果这样，顾文影只不过是个傻女人而已。蓉生想到这里，心里浮起这样的念头。

　　陈蓉生有这样的念头，又是不是因为顾文影曾经要送走李文清，现在却又缠着蓉生不放，这好似是过去的自己，在嫉妒现在的自己。
　　多么滑稽。
　　“让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去这么久，我不放心。”
　　看蓉生不再说话，顾文影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摩挲着蓉生的脸，说道。
　　蓉生点头，顾文影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没人拗得过，她放弃了徒劳的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