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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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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气里,娇贵的阳光一出现,老老少少的成都人也跟着太阳来到了街上,尤其是绕城而过的府南河两岸,早就摆上了许多的桌子,搓麻将是第一首选,血战到底人人喜欢,若是凑不齐这四人一桌,坐在藤椅里晒太阳斗地主也是第二选择。打麻将的也好,斗地主的也好,都一人拿上一杯清茶,有传统的盖碗花茶,也有高而细的玻璃杯子泡的毛峰或者金针,成都人喜欢“摆龙门阵”,打麻将斗地主的时候嘴巴也不闲着,上至国家大事,下至娱乐八卦,全部都是可来拿来“摆”的。
这样的天气里,每个人都会忍不住说一句:“安逸”或者“巴适”。
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散坐着晒太阳和野炊的年轻人们,大家的目光都是不是地扫过其中的两个人,倒不是因为这两个美女有多么倾国倾城,却是这两个美女中间那只懒洋洋的黑猫太吸引眼球。
“咦,带猫儿出来晒太阳哇?”终于还是有好事的大妈对着两个美女好奇地开了口,这大妈显然是个动物爱好者,还蹲下来从近处打量着猫儿。
“是啊,猫咪也爱晒太阳嘛。你摸嘛,它多乖勒,不咬人。”戴黑框眼镜的短发女生笑着回答道。
得到了主人的鼓励,大妈真的伸手去摸了摸,懒洋洋的黑猫连头也没抬,从身体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以示回应。
爱猫的大妈和爱说话的猫主人又闲聊了一阵,当爱猫的大妈离开后,猫主人扭头对自己的同伴笑道,“这样的天气晒太阳很舒服吧,多晒太阳对身体好。”
是的,这样的太阳的确让人感到舒适,这里的阳光不像北方的那么强烈和灼热,是盆地的地形限制了阳光的射入,加上经过了层层云雾的过滤,这样的阳光,有着暖和和干净的味道。
这样的阳光仿佛对成都这个城市也是种奢侈,她想到蓉生今早看到阳光时那雀跃的样子,她也看到这城市里因为阳光而突然都出现在街上的人群。
真是个好天气呢,她闭着眼睛,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
“你笑了,你终于笑了。对嘛,开心一点好。” 蓉生几乎是立刻就惊喜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维持嘴角上扬的幅度看着跳起来的蓉生。
蓉生见她只是笑着不说话,便又躺倒了草坪上,拎起黑猫放到了自己肚子上,猫儿正在酣睡着,居然任由蓉生摆弄,动也不动地躺在了蓉生的肚子上。
“我说,”蓉生眯着眼睛安静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开口了,“你晚上想吃什么菜?”
等了几秒,见顾文影没有回应,蓉生又自言自语地接了下去:“弄个鸡蛋吧,那就番茄炒鸡蛋,这样就是一道菜了,再做个麻婆豆腐开开胃,拌个蒜泥白肉,明天就有回锅肉可以吃了。你喜欢配莲白炒还是配蒜苗,额,不知道菜市场有没有蒜苗卖呢。”
蓉生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仿佛这晚餐是人生的一件尤为重要的大事。
她看着蓉生思考的样子,思绪又开始有点模糊起来,她喜爱的那人,从没有这样伤脑筋的表情,文清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管是什么样让普通人头痛不已的问题,对文清而言都只是a 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
春雨贵如油,她再次碰到文清那天,春雨倒是大方地从天空中细细密密地落了半天,也算是挺罕有的天气。
都说春生秋杀,可是对于老年慢性病人来说,春天算不上不是个好时节,这万物萌生的时候,老病根子也往往跟着再次发作起来。立春之后,爷爷已经好几年没犯的支气管炎又卷土重来,睡在老人隔壁的顾文影好几次半夜听见老人的咳嗽,哄着这倔强的老人去常看的老中医家里问了个诊。这老中医是正宗的祖传医术,也保留了中国传统里中医的私密性,把脉之后没有开方子,倒是叫顾文影过两天来家里拿配好的草药。
这天顾文影拿了药,在老中医家里坐了一回,便带着药回家了,车子行到一半,才想起把手机落在了老中医家里,偏偏倒回去的路上遇到极长的车龙。
这时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顾文影开了雨刷,往车载唱机里放了片CD,正想按下播放键的时候,“梆梆”响的敲击声把她吓了一跳,她透过还流着水珠的车窗,就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冒失鬼,正在用右手敲着她的车窗,左手指着后座的车门,示意她开门让自己上去。
她解了车门锁,冒失鬼便极其敏捷地钻进了后座去,“我是梅芳姐的朋友,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在关姐家我看到过你的,我叫李文清,你呢。”
梅芳是三嫂的名字,这冒失鬼,正是几个月前有一面之缘的那个小狼崽子一样的孩子。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文清说话有着淡淡的南方口音,普通话到了她的嘴里也变得多了些软绵绵的意味,顾文影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十分舒服,又觉着这声音跟李文清的样子一点也不配,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看起来相当野性的人,有个斯文的名字,又有如此清软的嗓子。
“我叫顾文影,上次我也看到你了,那天太匆忙,没能跟你说上话。”她从后视镜里打量着这个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她居然记得自己,又是出乎意外的一桩事。
“是熟人就好办了,这么大的雨,巴士太挤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家就在XX大学里,”
“正巧我也要去那儿。”她在后视镜里对着李文清一笑。
“太好了,”文清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用褐色的纸和草绳包捆好的草药,眼睛一亮,“说不定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人家里呢,你是不是去文大夫家。”
“你也去文大夫家?拿药,问诊,还是?”她觉着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难道你是文大夫的徒弟?”
“都不是,你都猜错了,”拥有“文清”这样干净名字的人说着便拉直了身子横躺在后排的车座上,扭动着身体在绒布的车座套上擦着雨水,一直到水差不多都被车座套吸收完,便翻了个身对着椅背,闭上了眼睛,“我睡觉了,到家叫醒我啊。”
真是没礼貌的行为,顾文影摇摇头,可是行为倒是符合了她的样子,顾文影从后视镜里看着她后颈上那条小指头粗细的银链子,这样的链子,非常容易让人把她误认为是□□份子呢。
到“家”了叫醒她,她是文大夫的亲戚吗?
可是关于这头没规矩的小狼崽子,问题的答案总是出乎顾文影所有的意料之外的。
“妈,姐姐,我回来了。”
“瞧这淋得,”坐在桌子后面的文大夫站起来,几步走到李文清的面前,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用疼爱又责备的口气道,“你这孩子,老是乱来,下雨了就让你姐姐接你去,怎么自个儿淋着回来。”
李文清那透着野气的脸上全是不在乎的神气,她挣开了文大夫的手,“没什么啦,我又不是三岁,哪有那么容易生病。”
文大夫的女儿,也是文大夫的关门弟子,已经从屋子里拿了条浴巾过来,李文清看到姐姐,就忽然好像收敛住了性子一般,乖乖地走到了姐姐面前,低下头,任姐姐拿毛巾擦着她的头发。
“洗个热水澡,我帮你放水去。”李文清难得低眉顺眼地跟着姐姐往屋子里走去,走到快进里屋的时候,还不忘回过头,扬起眉毛对她喊了一句:“顾文影,谢谢你送我回来啊。”
“这孩子,还是没大没小的。”慈眉善目的文大夫笑着叹了句。
看起来,李文清是这一家最受宠的孩子,然而那野气的脸和铜褐的肤色,顾文影还是难以相信这样的野孩子会是面前这个保养得很好的文大夫的孩子,李文清就像是在荒地里被捡回来的动物,永远带着些吡牙咧嘴的凶狠气势,
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文清的情形,为什么这样中医世家的孩子,会小小年纪就去做那样的事,她又想起李文清那淡淡的南方口音,好像面前多了片雾,让她看不清也猜不透,关于李文清的事情,仿佛都不符合逻辑和常识。
“谢谢你送文清回来,那孩子性子不好,肯定给你添了麻烦。”虽然是说着文清“性子不好”,可文大夫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疼爱。
“没,文大夫您客气了。”
“你手机落在沙发上,文慧见了就给你收到抽屉里。”文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了顾文影的白色诺基亚手机,递给她,“这雨也不见停,都快十二点了,你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于是,她就这样认识了文大夫,或者说是李文清这一家人。
午饭的时候,文大夫的丈夫也回来了,他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年纪,戴着黑边框的大眼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色裤子,头发整整齐齐,纹丝不乱,看起来是斯文但不文弱的一个人,他是这所大学文学院的教授。
这顿午饭,让她认识了李教授和文大夫一家,两口子有三个孩子,她没有见到李家的长子,李文杰,据说正在城市另一头的著名学府里面读土木工程的研究生;毕业于中医药大学的李文慧是文大夫的祖传中医手艺的正式继承人;而最小的女儿李文清,在这所大学里的文学系读书,颇有点要女承父业,跟着李教授走上文学研究道路的意味。
最小的孩子往往是最受宠的这一点,仿佛是一条不变的真理,李家的所有人都明显地把李文清像几岁小孩般地溺爱着,看起来有点古板的李教授,在听说文清淋到了雨之后,也跟文大夫一样,责备了文清几句,也伸出手去要摸文清的额头,正在嚼着一块炖牛肉的文清居然拿着筷子就去敲父亲的手,李教授尴尬地缩回手,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却还叮嘱着文大夫和李文慧要照看好李文清。因为李文清凶猛的吃饭方式,饭桌子上李家人说得最多的不外乎是“慢点儿吃。”,“别噎着了”,“没人跟你抢呢。”。
她看着这样的场景禁不住想发笑,虽然李文清的确是个跋扈叛逆的性子,这一家人仿佛因为这样一个“异类”的存在,而更有了家的温馨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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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胡老三舒展了身子坐在一张宽大的老式实木椅子上,他有一米八几的个子和黝黑结实的身板,坐直了看上去很有几分威势,他把长长的旱烟杆子往地上磕了磕,把烟嘴含进嘴里吸了一口。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瘦小精干的年轻男子,这个男子叫陈平,跟胡老三是一条村子长大的好兄弟,陈平前几年就离开了村子,如今回来了,第一个就找到了他当年最敬佩的“三哥”胡老三。
“三哥,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你三个娃儿啊,现在的世道,留在村子里就是穷一辈子。三哥你要是愿意出去跑货,肯定比我有出息的,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赚大把大把的钞票。”陈平一脸的殷勤,继续对胡老三劝道。
“兄弟,我知道你的心意,那我就跟你出去见见世面。”沉默了半天的胡老三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旱烟杆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