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风筝（短篇）》美人风筝

2、芙蓉初长成

　　十五年后。
　　十三钱庄里的钱已经翻了一倍。身上的伤痕也多了一倍。而他的心却开始变软。似乎总在心灵的哪个角落里有那么一丝牵挂，他开始对自己的杀手生涯产生了疑问：我适合当杀手吗？
　　今天是中秋。十三骑在马上，不知为何，他心情有些复杂，每隔五年，他都要去那里，今天是第三次。
　　山脚的青瓦房前有一位少女，虽身着布衣，却掩不住她秀丽的姿容。少女轻咬着嘴角，向远处官道上张望。
　　渐渐的，一阵轻轻的烟尘在远处显现出来，少女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当马上的人影渐渐清晰时，少女禁不住狂喜起来，她向屋内大叫：“舅妈！舅妈！他来了！他果真来了！”
　　“十三叔！”少女一边喊着一边向来人飞奔过去。
　　马上的十三眼中露出了微笑，他停下马，等待少女跑近马前。
　　“十三叔！”少女的眼中洋溢着重逢的幸福与喜悦。
　　这种笑容让十三心中一紧，甚至是有些心痛。他伸出手将少女拉上马坐在自己前面，任凭马儿缓缓向前。
　　少女将十三迎进屋中，一个中年村妇系着围裙从厨房中出来，她约四十来岁，因为是在乡野的原因，所以要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老些，她看见十三有些激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连声招呼：“恩公！您来啦！快请坐，坐！”
　　方桌上已经摆上栗子烧鸡、红烧肉、清蒸白鱼、时蔬三道，还有一壶酒。
　　“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恩公不要见笑啊。”村妇笑着有些歉意的说，眼角的皱纹中都满是喜悦。
　　“十三叔你坐啊，我给你倒酒。”少女将十三按在长凳上，伸手去取酒壶。
　　“这里有。”十三将手中拎着的酒摆了上来。
　　“那我去给你热一下。”村妇接过来。
　　“不用，这样很好。”十三觉得自己有些紧张，甚至是有些愧疚。
　　“那筝筝你陪恩公喝几杯，我去厨房再烧几个菜。”村妇道。
　　“舅妈，不用烧了，你也一起来喝几杯，今天是中秋呀。”少女撒着娇将村妇也拖在了凳上，然后将三人面前的杯中都斟满，自己在十三对面坐下，“为我们今天的重逢干一杯！”
　　十三将酒一饮而尽：三十二年了，在他有记忆的日子里，这是第一次过中秋节，而且是和应该将他视为仇人的人一起过，他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悲哀。
　　桌上的菜可以说是粗野之物，比起他曾经吃过的酒楼食肆不知差了多少，但他觉得这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美的滋味。
　　酒过三旬，少女的脸上已经开始泛红。
　　“十三叔，我知道你今年一定会来的。”声音柔柔的，让人听了十分的惬意，少女的脸红红的，她看着十三的眼神不是一个晚辈对长辈应有的，那是一位怀春的少女看情郎的表情。
　　十三猛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女已不是五年前那个顽皮的孩童，她已经长大了，看着少女的眼神他感到有种凉意从脚底升起，他在怕什么？这么多年血雨腥风里他没怕过，为什么对面前这一柔弱女子的眼神却如此畏惧？
　　“我去厨房再去烧个菜。”村妇很识趣的走开了，她认为应该留些时间给这二人。
　　“十三叔你好狠的心啊，说五年来看我一次你就果真五年才来，”少女眼中有些忧怨之意，“我天天都在等你来，等的我好辛苦啊。”少女有些醉意，“但你今天真的来了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少女的眼中猛然放出光来。
　　她的心意十三难道会不明白？不，对十三来说这火热的眼光却好似一柄利剑，直刺进他的心里。他是不是应该把实情告诉她？还是应该享受少女的爱向她隐瞒下去？反正杀手的日子他也已经过腻了，是时候隐退享受一下平凡人的生活，况且面前还有这样一位女子在爱着他，可十三却做不到，这件事始终象一块石头压着他的胸口，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如果没有心软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他一时的手软对少女到底是恩还是伤害？
　　四）
　　“十三叔，这次你能呆久一些吗？我有好多故事要说给你听。我还想让你骑着马带我去放风筝，马儿飞跑起来，风筝能飞的很高很高，可以飘到天上，可以帮我带信给我爹娘，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好吗，我要告诉他们，我现在很开心，也很快乐，因为有十三叔在陪着我。”少女的言语变得有些混乱，眼神有些迷离，美丽的眼中隐隐闪着泪花。十三知道，少女有些醉了。
　　十三有些心痛：这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一家三口应当过着神仙般快乐的日子。
　　“风筝风筝，你飞高一些，不然我爹娘看不到。飞呀飞呀……”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头搭在胳膊上睡去。
　　厨房门帘一动，村妇端着一盆汤走了出来：“刚摘的菱角，和荷叶一起煮的汤，不知合不合恩公的口啊！”一眼见到趴在桌上的少女，“这孩子，不能喝还要喝。恩公不要见怪啊。”
　　“还是把她扶到屋里去吧，快夜了，凉。”十三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关心别人的冷暖，心中却有些甜甜的。
　　少女被扶进屋后，村妇坐在了十三对面。两人无语。
　　“她还好吧？”还是十三先开了口。
　　“噢，没事。睡一会就好了。”村妇说着，偏过头去，伸出有些粗糙的手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你看我，这大好的日子本不该哭的，我只是一想起我那苦命妹妹和妹婿，就忍不住了……”
　　十三深吸了一气猛灌了一杯。
　　“当年恩公抱着筝筝来时，我们夫妻真是……唉，可惜我们只是一群乡野之人，也不懂什么功夫，况且妹妹再三叮嘱不让报仇，也不能让筝筝知道，她只是想让筝筝过个平凡人的生活，我也能明白。可这心里就这么堵着，难受啊！”村妇的眼泪落了下来。
　　十三觉得那眼泪就如利刃直插到他心里，这件事何尝不象石头一样堵着他？这十几年来他心里难道舒服过吗？女人们可以流泪来舒解烦恼，而他不行，他排解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人，可每杀一人他心里却更加难受，这种感觉是以前从严没有的。
　　“恩公，当年你救筝筝时看到是什么人行凶的没有？我们虽无力报仇，可是总得知道仇人是谁啊！你放心，我不会让筝筝知道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原因，渐渐的，一个念头从十三心里萌发，他认为他应当把事实告诉这对可怜的女人，他不是她们的恩人，而是仇人。
　　十三喝了一大口酒，下定了决心，终于，他开了口：“其实，那个杀人凶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