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蕾堪德斯》南宫海

22、浸食

　　天色已亮，阳光从窗帘外透射进来，铺入了本来十分昏暗的房间。
　　格兰蒂亚从朦胧中清醒过来，他用手在脸上轻轻揉擦，待完全回复了意识，便准备起身下床。突然腰间传来一阵酸痛，他皱了皱眉，迅速拿起外衣披在了身上。
　　哗——！窗帘被拉开的时候，强烈的光线立刻涌入这个小小的空间，些许的刺眼，使床上的人微微发出不满的声音，如同梦呓般，然后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早上好，我亲爱的王。”格兰蒂亚微笑着在床边坐下，丝绸的衣裳包裹着光滑白皙的皮肤，脸上红唇白齿，疲倦的笑容中透出娇美的神色。
　　床上的人正是黑暗精灵族最高的统治者，亚克西斯特·绯赛兰。他看着格兰蒂亚，突然伸手去揽他的腰。因为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格兰蒂亚很轻易的便倒在了床上。
　　“这么快就到早晨了……”亚克西斯特有点无奈的说。手轻轻抚在格兰蒂亚脸颊。
　　格兰蒂亚只是笑，不语。
　　面前这个人不仅是暗族的王，也是自己的父亲。在格兰蒂亚眼里看来，亚克西斯特是一具浑身充满欲望的躯体，他和无数的女人有过关系，但在发觉女人将要生产时便残忍地把女人杀死。这个王似乎并不喜欢身边有太多子嗣，这样才能把权力集中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格兰蒂亚不禁轻笑起来，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些女人之一，只不过母亲不是纯血统的精灵，而是没有灵力的西尔芙族，于是在亚克西斯特没有注意到她所在的低等种族时，便偷偷把格兰蒂亚生了下来。当亚克西斯特记起了还有这个女人的存在，打算杀死她时，她早已重病过世，而格兰蒂亚也已长成了一个绝美的少年。亚克西斯特在第一眼见到他时十分惊讶，他不敢相信，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亚克西斯特没有杀死格兰蒂亚，而是把他接进了宫殿，让他成为了第三位皇子。
　　即使很多人不承认这个只有一半血统的人成为皇子，但亚克西斯特一直很袒护格兰蒂亚，久而久之，便不敢有人再多言此事。
　　“听说，你昨天又杀了一个女人？”格兰蒂亚深紫色的瞳仁中发出魅惑的光线，他趴在床上用手玩弄亚克西斯特乌黑的头发。
　　王没有回答，而是把格兰蒂亚一把抱住。
　　“那我呢？为什么不杀了我？”似带着笑的问。
　　亚克西斯特拨弄着格兰蒂亚金色的长发，眼里十分温柔。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说：“我不会放开你……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
　　快到中午的时候，亚克西斯特才下了床，穿好衣服，然后看了看窗外，对靠在床头轻喘着气的格兰蒂亚说：“去洗个澡吧，一会儿赫斯就会过来接你了。”说完便走出了房门，留下格兰蒂亚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也许是天热的缘故，格兰蒂亚感觉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有一点难受。他披着外衣慢慢踱步到窗边，看见刚刚出门的父王，遇上了正巧到达的赫斯，他们没有交谈多长时间，父王便离开了。赫斯透过正对的玻璃窗，发觉格兰蒂亚只穿了一件外衣正站在那儿看着他，有片刻愣神，然后迅速朝格兰蒂亚的房间走去。
　　原本的好心情全部被毁了，就在与赫斯四目相视的那一刹那。格兰蒂亚转身，看了看一片混乱的床，之后缓缓解下外衣，走进了浴室。
　　…………
　　赫斯是亚克西斯特送给格兰蒂亚的侍从，是接近于贴身随从的那一种。除了在卧房的时间，格兰蒂亚全天的大多数时光总可以看到这个男人跟在自己左右。如果是个风趣的人倒也罢了，可这个男人的脸上除去冰冷似乎再没有什么表情，成天一张冷酷的脸让格兰蒂亚觉得十分讨厌，偶尔想逗一逗他，故意往他身上靠，也会被他满脸严肃的从身上拎到一边。
　　格兰蒂亚仔细地盯着赫斯，但眼前这个男人好象完全无视格兰蒂亚的存在，只默默任他盯住不放。最让格兰蒂亚受不了的是，他居然发现赫斯与哥哥奥非洛极为神似，而且都是整天的没表情。格兰蒂亚不喜欢大哥奥非洛，所以自然也不会对赫斯有什么好感。
　　“皇子，需要去吃午饭么？”赫斯跟在格兰蒂亚身后出了门，忽然问道。
　　格兰蒂亚没去理会赫斯，径直朝实验室的方向走去。在诺大的暗族城堡里，大概只有实验室是唯一能让格兰蒂亚心情愉悦的地方。今天好象又送来了一批实验品，是从监狱中挑选出来的囚犯们，有犯了罪的也有从战争中俘虏的。他们一个跟着一个缓缓走进了实验室的大厅，脸上充满担忧与疑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将要干什么。等犯人全部到齐后，格兰蒂亚立刻走到了他们面前，虽然不说话，却掩饰不了脸上的兴奋。他用如同猎人审视猎物一般的眼神扫视着大厅里的人们。
　　忽然，在这些人中有一名老者因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格兰蒂亚见状，马上走到老人面前，扶起了他。
　　“您没事吧？”微笑着问。
　　“……”老人迎住格兰蒂亚的笑脸，忽的一怔。金发，紫眸，一张清秀美丽的脸庞让老人惊讶不已。格兰蒂亚温柔的笑容让老人完全没有了戒心，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少年像是阳光一般温暖的存在。
　　“请小心保重身体。”格兰蒂亚继续微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会尽到我身为医生的义务。”
　　其他人看到这样的格兰蒂亚，也都大吃一惊。他们和老人的反应差不多，大都放松了警惕。
　　“好了，大家，相信我的话就跟在我后面，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完全没有痛苦的地方。”
　　全部的人都像是被格兰蒂亚所吸引一样，由慢到快，一个个跟在他身后，来到一个封闭的房间门口。
　　有半晌的沉默，那些人们在犹豫着。
　　“进去吧，让我来救赎你们。”格兰蒂亚依然温暖地笑着。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人慢慢踏进了房门。是刚才那位老者。
　　“……我，我相信你说的话。”老人回以微笑。
　　“嗯。”格兰蒂亚笑着眯起了眼。
　　不多一会儿，剩余的人也一个接一个走进了房间，有自愿进去的，跟着别人进去的，也有被迫的，除了进入这个房间，没有别的出路。随着侍卫将房门关上，格兰蒂亚还在向里面的人挥手告别。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在关上门的一瞬间，杀机终于浮现出来。
　　“相信我吧，我没有骗你们……只要死了，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如同在默颂一样，格兰蒂亚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的好。
　　“皇子，现在可以往房里灌入溶液了么？”一个侍从问。
　　“嗯，可以了。”格兰蒂亚满意地转身，然后微笑着走出实验室。
　　有的时候，格兰蒂亚真觉得自己是个恶魔。他可以笑得明眸亮齿，可以柔弱得姣美可人。笑容满面的将信任他的人们送入实验室，看他们死亡，满足的用他们的器官做各种实验，得到最大的快感。
　　“真是愚蠢。”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侍从们打开了阀门，往房里注入液体。
　　只是因为对他们态度好一点，对他们表现出友善的笑意，便可以这样轻易的杀死他们。
　　但是，有多少人能看到微笑的背后恶魔的本性，真正的黑暗呢？
　　格兰蒂亚舒服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坐在椅子上。
　　“皇子，您该吃午饭了。”赫斯从刚才就一直跟在格兰蒂亚身边。
　　“……赫斯，我美么？你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很美么？”格兰蒂亚心情很好，看着自己的随从。
　　“……”赫斯仍是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够了。你这个无趣的男人。”格兰蒂亚站起身来，打算回寝宫。突然不小心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下去，幸好被反应快的赫斯从腰间抱住。
　　一瞬奇特的感觉如电击一般流入格兰蒂亚的神经，他愣了片刻，立即推开赫斯站起来。一定是因为身体太累，加上没有吃午饭，才会这样。
　　“我要回卧室了。”格兰蒂亚发觉自己竟然有一丝慌张，说完就匆匆转身进房，关上了门。
　　很快的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格兰蒂亚慢慢走到床边，被子与床单早已被女佣们整理好，雪白的映着窗外射入的阳光。他松软的坐在床上，后来干脆整个人躺了下去，一股清爽的香味顷刻从新换的床单上扑面而来，是风信子的味道，舒服的甜味，极适合安神和睡眠。格兰蒂亚喜欢这个香甜的气味，每天早上都会有女佣特意给他的床单上洒下这种气息的香精，然后会给房间里放上用蜡烛烘烤出风信子香气的醺炉，使整个房里都充满放松身心的味道。
　　盯着天花板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周，终于又收回来看着白色干净的被子。华丽到奢侈的装潢，使唤不尽的侍从，享受不完的食物，这是他贵为皇子的象征，是他一夜之间成为皇子之后才得到的优待。回想起在几年前，他还挣扎着生活在那个仿佛贫民窟的地方，过着绝望无助的日子。西尔芙一族因为没有灵力，常常遭到精灵们的歧视，而回到族群里，格兰蒂亚仍会受到族人的排斥，只因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母亲不知道与谁的私生子。他曾多次问自己的母亲，父亲是谁人在哪里，可是母亲像是受了极度惊吓一般一次也不敢说出真相。她怕被那个威严的王知道，知道她生下了他儿子的事，她很可能会被处死，所以怎么也不肯说。最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在疯狂中死去，在临终时，才终于让格兰蒂亚知道了他是精灵王亚克西斯特的儿子这个事实。在黑暗和排斥中度过了童年，此刻的格兰蒂亚心里只有扭曲和病态。跟着父王进了城堡，并得到父王无比的疼爱。在一次次欲望中寻求着满足。格兰蒂亚默默的接受这一切，想着被别人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也没有任何损失，所以装出十分享受的样子伸出双手，在疼痛中慢慢微笑着，徘徊着。
　　等待着……
　　不知睡了多久，格兰蒂亚醒了过来。他看看窗外，已渐近黄昏，夕阳血红的染上云朵，似不灭之火一般招摇。他起身下床，开门走出了卧房。
　　外面很静，没人似的没一点声响。格兰蒂亚正准备出宫殿，却被人一下从后面拉住了手，顿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是赫斯。
　　格兰蒂亚不高兴的闷哼一声，看着这个麻烦的男人。
　　“怎么了？不让我出去么？我只是想去实验室。”格兰蒂亚说道。
　　“皇子，您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赫斯回答道，然后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回来时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粥还有糕点。
　　格兰蒂亚有一点震惊，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因为没有力气，而且头十分昏沉。他看着高过自己一个头正微微俯视自己的赫斯：“难道你一直在等我……？”即使不敢相信，却也还是不由得问出来。
　　“这是我的责任。”
　　又是这样没劲的回答，格兰蒂亚早就该料到了。他彻底无力了，怀疑着赫斯的心是不是用铁或是石头做的。
　　“看到你，我的食欲都没了。”说是这样说，可格兰蒂亚还是接过粥喝下去，想一想毕竟是侍从的好意，而且也用不着和自己的健康过不去。
　　趁赫斯离开去放碗筷的空隙，格兰蒂亚快速走出宫殿，去了实验室，计算着那些中午被关在房间的人大概已经变成浸泡在液体中等待他去处理的实验品了，不禁兴奋起来，加快脚步走进了实验室。
　　可是，让格兰蒂亚没有想到的是，当他进门的一刻，看到的情景使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