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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女女之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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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里深埋着一个朦胧的影子。
黑色的锦衣绣着金凤图案,面容模糊的那个影子总是喜欢高高坐在树枝上,晃荡着两只脚丫,提着酒坛仰头就灌下一大口。
是谁……究竟是谁……
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只听得那人欢快地笑着,一声又一声,由远及近。
最后,那人叫她,“清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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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昭一觉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她是被南玉书给打晕的,原本早该醒了,只是这些天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锦华,还得时不时提防着一群江湖人士的千里追杀,就是铁打的人也经受不住,一放松下来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睁开眼睛,她迷迷糊糊地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事情……她好像是在柴房找蓝漠算账来着,阿玉拦着不让她揍人,然后小妹来了,再然后她眼前一黑……他爹的,竟然是被南玉书给偷袭了。
傅清昭怒火丛生,猛地跳下床,趿拉着鞋子,凶神恶煞地冲出房间,一把抓住一个小厮的领子,轻而易举地把他给提了起来,拎到面前,“喂,南玉书呢?”
这个小厮长得倒是挺水灵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傻看着傅清昭,愣了老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啊……”
傅清昭这才彻底醒过来了,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堂堂大女子,怎可为难一个弱男子呢……当即咳嗽了声,放下他,好声好气地赔笑问道,“南玉书,就是晋王府的世女,她在不在这里啊?”
小厮瘫坐在地上,慌乱地从袖子里摸出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噎着指了指外头,“世女……世女和小姐都在花厅里……”
眼看着那小厮凄凄凉凉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垂着头,毫无淑男姿态地抹着眼泪鼻涕,傅清昭嘴角抽了抽,克制住了想把他再拎起来的冲动,弯下身抱起了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真是的,跟北楚焰那群人混久了,不自觉地对着男人都粗暴起来了,这样不好,大大的不好,得改,千万得改。
屋外阳光明媚,连着过了几日阴雨绵绵的日子,突然看到这么晴朗的好天气,傅清昭舒服地喟叹一声,伸了个大懒腰,心情也随着转晴了。
花厅里,傅清澜站在茶几旁,挽着袖子亲自动手泡茶,四溢的茶香芬芳扑鼻。
南玉书坐在旁边,一手摇着折扇,绢丝银线扇面上画着连绵起伏的水墨山峦,巍峨壮丽如鸿篇史诗,绘的正是连接南北两国的云隐山脉,旁边空白处是世女闲暇之时提笔写的八个字:壮我山河,天下归一。
傅清昭怔了怔。
她生性洒脱豁达,交友从来不看对方的家世背景,也不管对方是哪国的人,反正只要对了她的胃口,对饮几坛子美酒,就能勾肩搭背以知己好友相称。
但是阿玉和妹妹……
她甩甩脑袋,不愿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摸着还是有点酸疼的颈子,龇牙咧嘴地愤愤瞪了南玉书一眼。
南玉书温温笑问,“睡醒了?”
傅清昭摩拳擦掌,咧开嘴阴阳怪气地道,“托你的福……”
傅清澜沏好了茶,示意杏儿端一杯给刚进来的姐姐,也好缓和一下她和南玉书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主要是她俩万一开打了,花厅也得跟着遭殃,到头来还是自己倒霉。
傅清昭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口气喝干,末了还咂咂嘴,引得南玉书失笑,“清昭,你当是喝白开水呢?”
“去你的,我看见你就一肚子火气。”傅清昭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地假扮斯文,“古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南玉书,我可一直忍着没跟你动武,你倒是够狠啊,劈手下来一点都不含糊。”
南玉书不以为然,“我是看你累了,不忍你那么辛苦。”
傅清昭一拍大腿,怒道,“敢情老娘还得谢谢你了?”
“即为君子之交,何必如此拘礼?古人也有云,大恩不需言谢……”
世女逗弄傅清昭玩得不亦乐乎,傅清澜看了会儿热闹,见着自家姐姐真恼了,不由出声岔开话题,“南岚是谁?”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傅清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登时剧变,不可思议地望着傅清澜,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的话,磕磕绊绊地开口,“你……清澜你到底怎么了……”
傅清昭反应这么大,傅清澜反而有点莫名其妙,改口掩饰,“没什么,只是书房的几卷书上面都写着这个名字,一时好奇罢了。”
“南岚是我庶出的姐姐。”南玉书显然镇定得多,唯独眸色似乎暗沉了一些,平平淡淡地讲述,“十年前,她从北境战场上负伤归来,曾在傅宅住过一阵子,你也给她诊治过,但因为伤势过重,回天乏力,不久就去世了。”停顿了片刻,她对着傅清昭道,“清昭,你昨天刚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澜她失忆了。”
“不会吧……”傅清昭惊得脱口道,“可那是南岚啊,就算全部都忘了,怎么可能会忘记她……”
“清昭。”南玉书微微蹙起眉。
傅清昭闭上嘴,面上神情恢复平静,心里仍是七上八下,惊魂未定。
南岚在妹妹心中的地位,她最清楚不过,清澜就是忘记了一切,都不可能会遗忘关于那人的事情……
究竟什么样的毒,才能让一个人忘掉看得比生命都重要的记忆?
傅清昭忐忑不安,傅清澜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以确定的是,南岚是个女人。
她方才刻意隐瞒了一些细节,比如她翻看的那几卷书根本算不上是‘书’,只能算是抄写本,里面密密麻麻地重复写着相同的两个字。
南岚,南岚。
满满几本,全都是这个人的名字。
字迹端正,笔力苍劲,入木三分,确实是自己写下的没错。
如果真的像是南玉书说得那么轻淡,她有什么必要一遍遍写下这个人的名字,更何况有些墨迹竟是氤氲开的,仿佛被水渍浸透过。
仔细回忆一下,她身边伺候着的是两个丫鬟,她和夫侍们的关系都不好,秦怜生得如此香艳动人,她却鲜少去他房里……
结论已是昭然若揭。
她患有隐疾,名曰女女之好。
“清澜。”南玉书捧起茶盅,缓缓啜饮一口,温声道,“你既然忘了,那就不必为此徒增烦恼。这应该也是南岚姐姐的意思。”
南岚姐姐。
这个称呼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好似一阵潮湿的风吹过心房深处,拂落了积淀已久的尘埃碎屑,露出了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
皎洁的月光,银铃般的笑声,一袭墨色的锦袍,黑发丝丝缕缕散在风中,酒香四溢,那人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傅清澜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痛,不禁摇了摇头,晃散了那些意义不明的虚幻光影。
尘缘未尽……这难道就是她未尽的尘缘?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过于强求终究只能让自己心烦意乱。
她淡淡一笑,眼中迷茫的雾气散尽,留下一片清冽的光芒,“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