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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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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叔,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一起安静的吃顿饭了吧?”餐桌上虽是各色美味,一旁坐着的人确是各怀心事。“老夫已经卸甲多年,难为四少还挂念”,程司令已是一头的白发,这些年的生活也不甚如意,精神大不如从前。出了这么大的事,这顿饭明显是场鸿门宴,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叹了口气,慕容沣的语气缓和了些,“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我沛林吧”。“是,四少”,虽是答应,却并未改口,慕容沣也不在勉强。“程叔,我很久没这么叫过你了。沛林是程叔看着长大的,不管我和谨之这些年发生过什么,您在沛林心中,仍然是亲人。”
程司令看了眼慕容沣的表情,他了解这个霸道的年轻人,看得出他这句话是真诚的。“哎,老夫年纪大了,这些年,也总是反思以前的事情,是我太纵容谨之的任性,让你们这些年都过得不好,老夫后悔啊!”
程司令倒是真心的后悔,女儿这几年的生活,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原以为慕容沣对尹静琬不过是一时迷恋,没想到竟是多年不变的真爱,可现在的总司令早已不是当年可以控制的少年,心疼女儿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不管是谁的错,现在成了这样的结局,沛林还是欠程叔一句‘对不起’。”慕容沣低下头,盯着眼前的餐具,毫无表情的看不出任何心理变化。程司令心中有些不安,慕容沣一直在降低姿态,这不是沛林的风格,他越是这样,反而让程司令更加担心。
和对面的儿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程司令谨慎的开口:“老夫已经是个土埋了半截的人,半生戎马,自恃也有几分苦劳。不料忽视了一对儿女的教育,没有一个成才,老夫心里也是万分惭愧,只求四少看在我大半辈子跟随老督军和四少的份上,日后多多关照犬子。”
“程叔放心”,慕容沣抿了一口杯中的洋酒,“沛林说过,您永远是沛林的亲人”。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漠绝情,“谁敢动我慕容沣的亲人,就是自寻死路”。最后的四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个个都重重的敲击在程司令心房上,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句话是一个警钟,程司令当然明白,慕容子健是他唯一的儿子,何况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尹小姐唯一的儿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只怕不只是整个程家,连程家军上上下下都得跟着陪葬。盯着慕容沣凌厉的眼神,程司令只觉得冷汗直冒,眼前的这个子侄辈,手段之狠,比起老督军当年,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沛林”,信之在一旁轻轻的提醒一声,慕容沣收起了方才的尖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微微一笑,向程信之举杯示意。信之叹了口气,这些年,沛林变得更加霸气,唯我独尊,要是谨之真的不知轻重,保不准沛林不会真杀了她。
“四少”,程司令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老夫有个朋友,住在南方多年未见,现在正病得厉害,我想带着信之前去探望,特别时期还望四少给一张通行证行个方便”。谨之此刻正在对面的敌军里,要想跨过交界线前去,也不是这么容易,但愿这孩子还没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
“程叔客气了,沛林会派车护送程叔”,慕容沣仍旧不动声色,神情淡淡的品着他的洋酒。“不劳烦四少了,老夫还是自己去吧”,程司令对他有些忌惮。“那也好”,慕容沣并不勉强,“程叔慢走;信之,你留一下吧,咱们兄弟很久没好好谈谈”。
花园中的幽径伴着淡淡花香,可走在其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去观赏两边的风景,他们小时候常常一起在花园中奔跑追逐,这些年,中间隔着太多人和事,确实是有些疏远了。“沛林”,信之犹豫了半天,还是先开口,“你刚才的话有些过分,毕竟……”
话说到一半,就被慕容沣打断,“你知道静琬吃了多少苦吗?”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像是在自言自语,“她一个人生活在异国他乡,独自拉扯两个孩子,没有亲人,没有经济来源。若是伤心了、生病了,都是谁在安慰她、照顾她?我真的不敢想象,当年那个纯真的大家小姐要去面对这些不堪,可这一切,竟是我亲手造成的。”
信之沉默了,沛林难得流露的脆弱彻底刺痛了他。他对静琬的感情至今没变,一边是挚爱,一边是亲妹妹,却都为了自己唯一的兄弟、知己,在爱情的海洋里痛苦沉浮,他还能说什么?只是苍白无力的解释,“谨之这样做,也是因为爱你”。
“爱?”慕容沣冷笑,“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信之,“你知道吗?我用尽了各种方法,冷落她、无视她、故意刺激她,吵架,甚至是动枪;我并不想刻意伤害她,只要她肯放手,我愿意像你一样把她当作妹妹去呵护,可她就是执迷不悟。一想到静琬因为她受过的苦,我就根本没有办法对她好,我们只能互相折磨,这难道就是她所谓的爱?”
信之当然知道妹妹的偏执,他也不赞成谨之的做法,可现在,除了解决问题,化解仇恨,还能怎样?他只能尝试着劝慕容沣,“谨之是有不对,可是……”
“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慕容沣显然是一肚子的火气,“趁我不在承州,带走子建。孩子还这么小,我的心里……”他顿了顿,“你看到静琬眼神里的无助了吗?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我怎么就没能事先预料到?我应该阻止这一切发生。你看看静琬现在的状态,要是子建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不敢想象……”
“子建不会有事儿的”,信之连忙打断他的话,“谨之再糊涂,也不会做这种事”。“哼”,慕容沣冷笑一声,“这些话你留着去安慰静琬吧,我还不明白吗,战场是个什么地方?就连我都不能保证每次都活着回来,何况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必须尽快接他回来,你明白吗?越快越好。”
“沛林”,信之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谨之只是一时糊涂,你真的会 ……”这句话他问不出口,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找不到安慰。“我不知道”,慕容沣对他没必要撒谎,“我不知道我会怎样,只是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东西比静琬和孩子更重要。”
这分明就是回答,信之突然感受到一阵凉意,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祈祷,他那个倔强的妹妹这回能够听从劝告。
南方的六月已是入夏景象,空气中的浮尘弥漫着几分燥热,再加上近日来不间断的战火,使得各处一片人心惶惶。承军不过是昨天才接到四少的命令停火,两军交界处还是能感受到硝烟弥漫的紧张,程家军驻地的指挥部更是浮现出几分忐忑的气氛,
程谨之一身军装倒是有些当年的飒爽英姿,此刻正在门口徘徊,神情中有几分不知晴雨的焦虑。一辆黑色轿车快速驶来,掀起弥漫的尘土在空中飞扬,谨之的脸色瞬间缓和了,期待的望着刚刚打开的车门。
关叔从车上走下,轻手轻脚的想抱出里面的孩子,没接到任何指示之前,他毕竟不敢把这个宝贝少爷怎么样。不料却被一把甩开手,子建自己跨出车门,在车旁站定,又机警的四处张望,直到确保没有紧迫的危险,才抬头向程谨之望了一眼。
谨之盯着他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心中冷笑了一声,“不愧是慕容沣的儿子,有些处变不惊的气魄”。朝关叔使了个眼色,她转身先走进指挥部,关叔赶快领着子建跟随其后。“坐吧”,程谨之指着对面的沙发,向子建示意。
子建毕竟个子还不够高,慢慢爬上沙发,转身看到谨之玩味的眼神,坐正了身子,有些不甘心的瞪着她。谨之突然觉得这孩子有些可爱,不自然的挤出一抹微笑,“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尽量让声音显得不那么可怕。
“记得”,子建只是这么简单的回答,孩子气的大眼睛依然盯着谨之,让她有些不舒服。仔细回忆一下,三姐生日那天尹静琬曾带着他到过督军府,自己那时见过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记得。“你不害怕?”谨之紧紧注视着他的眼睛。
“不怕”,子建摇摇头,这个动作倒是像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爸爸会来救我”。这声“爸爸”叫的清脆稚嫩,在程谨之听来却是十分的刺耳,两只手握着拳头,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响声。“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她挑了挑眉毛,明显是在刻意忍耐着。
“你敢!”子建瞪大了眼睛,小胸脯气的一上一下的浮动,头骄傲的抬着。这一刻,仿佛让谨之看见了二十多年前的慕容沣,倔强的脾气,不服输的性格,连语气和神态都活脱脱是沛林的翻版,愣了愣神,谨之陷入了沉默。
“报”,门口传来通讯员的声音,“紧急电报”。程谨之从回忆中收回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关叔,交代着:“我去处理一下军务,你先看着他”。“大小姐”,关叔试探的问,“这孩子要怎么处理?”
“我没打算处理他”,谨之幽幽的望向远方,突然又有些发狠,“我只想让尹静琬尝尝失去心肝宝贝的痛苦”。她抬腿向门外走去,只甩下一句话,“我回来之前,不许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