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六章 ...
-
程谨之盯着一地的狼藉,眼中愤怒的像是要喷出火来,能摔的不能摔的,今晚都被她摔碎了,砸坏了,一肚子的怨气还像是无处发泄。侍从和丫鬟都远远的站在门外,没人敢靠近,也没人敢出声,她忽然觉得伤感,毕竟“孤独”是每个女人都害怕的深渊。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今天的事情,至少可以让谨之确定两点:一是尹静琬依然爱着沛林,但绝不会轻易的原谅他;二是凭着这个女人的聪明睿智,绝不会轻易的被自己摆布。她必须想出办法,在沛林插手这件事情之前,尹静琬必须走。
既然她不愿意主动离开,程谨之只能选择用手段逼她。站在窗边望着空中高悬的月亮,只是细细的一弯,虽照亮了朦胧的夜空,但总不是圆满的结局。她决不能动尹静琬本人和她的父母,慕容沣一直很能忍,但故意触碰沛林内心的底线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她从小就明白这一点。
一个个人影在谨之脑海中过电影一般的闪现,既能威胁到尹静琬,又能躲避沛林的责怪,那就只有一个人——许建章。房间中并没有其他人,程谨之卸下了平日里伪装坚强的外衣,无力的靠在窗框上,借着点点月光,细细的分析。
必须承认,除了对沛林的感情,她其实并不十分了解静琬的其他方面,她对这个青梅竹马的男人现在到底怀着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谨之并不确定。但她这几年间或对尹宅的打探,使她知道尹家二老将许建章视为自出,就算不再爱了,静琬总会顾及父母的感情。
既已打定主意,程谨之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女将军的霸气外露。她走到书桌旁,一把抓起电话听筒,一场好戏就要上演,她必须要保证自己是唯一的幕后操控者。
回乌池的火车上,静琬一直闷闷不乐的靠在床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总是压的她喘不过气。沛林昨日已经从乌池启程,返回承州,返回那属于他的城市、属于他的世界。被程谨之的这么一折腾,更让她确定了,这些年沛林过得并不好。
火车“咕咚咕咚”前进的声音在耳边挥之不去,承州,那座承载了美好回忆,也凝聚了无限泪水的城市被她抛在身后,再次以这种方式和他擦身而过,离开了,就真的能放下了吗?前方乌池是她熟悉的安详,有她的亲人、她的生活,但唯独缺少了他。这一去,是靠近了幸福,还是远离了?她想不明白,但路总得走下去。
迈入家门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心的气息。下人们都聚集在客厅,低着头不敢出声,连福叔和明香也垂手侍立在一旁。母亲用手帕掩着面容,不住的抹着眼泪,父亲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缓缓的吐着烟。
见她进门,明香赶快跑上前拉住她,朝屋里努着嘴,暗示她老爷太太正在生气。“发生什么事儿了?”静琬悄声询问。“许少爷被承军抓走了,说他的货有问题。”明香轻声的回答在静琬脑海里仿佛放大了无数倍,一瞬间百感交集,这件事显然和自己有关,对于建章,她内心还是有愧疚的。
看到她突然开始四处张望,明香当然知道她在找什么,“小少爷和小小姐当时不在家,没看见那一幕,我让人带他们去后院玩了”。见静琬稍稍放心,才又开口“来的人还留了一封信,说是给小姐,您没回来,我也没敢拿给老爷看”,明香显然有些委屈和无措。“去,拿出来”,静琬一边轻声吩咐她,一边强颜欢笑走进大厅。
看到她进来,老爷子站了起来,拐棍在地上敲得当当响,语气里满是愤怒,“还让不让人过了,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他”指的是谁,静琬当然明白,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一句话就冲了出来,“不是他,不会是他”。
话一出口,静琬就后悔了,自己急于维护的态度,会让父亲更反感。正手足无措之际,明香拿出了那封信。“尹小姐:听闻尹家故友许先生身陷囹圄,谨之欲尽微薄之力相帮,还望尹小姐鼎力协助。程谨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具体要怎么做,相信小姐比我更清楚。”
静琬捧着这封信,只有苦笑,聪明如谨之,怎么会变得如此疯狂。自己本来已经离开,她这么做,只是在逼她回去。默默地把这封信递给父亲,此刻,没有别的方法,只有靠她。“爸,你放心,建章不会有事的,我去承州。”
尹老爷怎会不明白女儿的心思,盯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缓缓的问:“你可要想好了?”静琬抿嘴一笑,一只手搭在父亲的臂弯,稍稍用了些力气,“想好了。爸,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事到如今,她绝不会听从谨之的安排离开,要想救出建章,就只有去求沛林。细细想来,此事沛林未必不知道,只是他对许建章,有种复杂的介怀。柱子后突然闪出一颗小脑袋,“妈妈,我也去。”子建稚嫩的童声分外坚定,大人们竟都没发现,这孩子已经在一旁偷听了半天。
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静琬的心慢慢的就静了、定了。程谨之之所以敢这么做,就是咬定了自己不敢面对过去,不敢面对沛林。她逃避了六年,独自舔舐伤口,不招惹任何人,也不影响任何事,到如今,还是被人视为眼中钉。这一回,她不会再退缩了,摸着儿子浓密的黑发,暗暗告诉自己,“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走出承州火车站,静琬不禁抬头望了望这片湛蓝的天空,命运开了个大玩笑,不几天,她竟又回到了这个地方。臂弯里抱着的天丽睡的正熟,这孩子,一路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现在总算是累了困了,安静的趴在静琬肩上做着美梦。
另一只提着皮箱的手被轻轻的拍了一下,静琬低下头,看见子建微微的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皮箱。这次来承州,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毕竟还是沉了些,子建两只手拎着皮箱,走起路来也一摇一摆的。静琬有些心疼他,想拿回来,却看到孩子坚定地眼神,只得作罢。
临出门的时候,子建拉着天丽,又哭又闹的非要跟自己来承州,儿子从小就很少哭,即使摔得再痛,也咬着牙爬起来,不掉一滴眼泪,更是从来不会为了让她答应什么事而胡闹。静琬径自想着,可能是自己突然离开了这些天,好容易回来又要出门,毕竟是小孩子,总不太适应和母亲分离。
静琬在路边站定,伸手招呼了两辆黄包车,子建乖巧地先爬上了前面的一辆。这一路上,他都不太说话,天丽闹他,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子建这孩子,从小就不同寻常,若说是“喜怒不形如色”,那是沛林,子建远远做不到,从他紧蹙的眉头和嘟着的小嘴,还是能看出他有心思。但子建的身上,毕竟有太多慕容沣的影子,在他把脑子里的事情想清楚之前,他是绝不会开口的,现在就连静琬,有时候都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算了,既然两个孩子想跟来,那就带着他们来吧。慕容沣并不知道孩子的事情,承州这么大,未必能遇见,即使遇见,只怕也想不到。静琬找到一家宾馆住下,安顿好两个孩子,等他们睡着了,才静静的拧开床头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她需要一个能单独和沛林谈话的机会,这本不难,但她更需要一个和他单独见面后还能保持冷静,还能控制自己转身离开的机会。后天是慕容三小姐的生日,沛林会在督军府里举办舞会,那应该是她最好的机会。这些年,不知道三姐可好。静琬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块怀表表面细微的纹路,慢慢的竟也睡着了,一宿无梦。
慕容沣坐在大厅正中的主位上,盯着手中洋酒被摇出的殷红漩涡,三姐在门前招呼到来的客人们,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灯火星星,人声杳杳,歌不尽乱世烽火太平日。这种热闹的场合他一贯不会提前到来,但今天毕竟是三姐的生日,况且,听这些无关之人切切喳喳的祝福,总比听府里谨之和苏樱吵架打闹的噪音要好。那两个女人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整个下午吵得督军府上下不得安宁,此刻正在各自的自己的房间生气,慕容沣倒是乐得清静。
督军府很久没有举办过舞会了,自从静琬走后,沛林就不再跳舞,那曾经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都因为她的离开而消逝了。知道这其中缘由的人当然不会招惹他的痛处,不知情的外人自然也不够邀请总司令的身份,时间久了,沛林潇洒飞扬的舞姿也随着那婉约曼妙的身影渐渐被人们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