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五五、身份 ...
-
仿佛就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吸气间忆然只觉得时间慢得仿佛痛苦煎熬,呼气时却让她开始尝试放那下一颗悬吊的心,因为那些人最终从她身边过去了。
忆然拍着心口,谢天谢地。
“你站住!”
突然一个尖假的嗓音叫出了这三个字,被叫的对象竟是以为自己平安无忧的忆然。忆然想装作没听到,一味向前走,可这时就有个人几步冲到她跟前,将她拦下。跟着,那尖假嗓音的人便走了过来,吐字慢慢悠悠地与忆然说:“叫你,你没听见?”
忆然努力低着头,也竭力用手掩好面纱,生怕它在这关键时刻掉了下去。然而这样的努力似乎都是白费的,因为那个人正仔细地打量她,仔细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为何带着面纱,隐藏样貌?”那人问。
头低得更低了,忆然鼓了鼓喉咙,用一个变得不太像自己的声音去回答说:“奴家脸上长了疹子,不便露出来。”
“疹子?”那人故意疑问,实则对面纱下的那一半样貌充满好奇。“莫不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害怕被人发现吧。来人,将她的面纱摘下来。”
“大人这是作何!”忆然不禁出语反抗,说:“即便奴家真是染病了,却也是个女人,男女有别这样的道理,难道大人不懂?是不是染病,去大夫那里验一下便知了,大人硬要让人当下就摘了奴家的面纱,是何道理?”
“你一口一个大人,眼神倒是好使,不过我今儿就非得看看你那张脸。若是你长得好,或许我能包你以后荣华富贵呢。”说罢,那人便尖着嗓子笑了几声。他的随从便在他话语落音时候,上前强行将忆然的面纱摘了下来。
皇帝下的命令,一定要尽快将皇后找回来,若是找不到皇后,便在国内寻找一个与皇后长得相似的人。一面寻找皇后,一面寻找与皇后相似的人,锦国的大好江山便因此遍布着那腐朽朝廷的走狗。
拦下忆然的,便是皇帝的忠犬,是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入宫时候舍了名字,只留了聂这个姓氏。
聂总管拦下忆然的时候,仅仅是觉得她那眉眼,那身形看来与皇后极为相似。想起皇帝圣旨上后面一半内容,他便对面纱遮住的另一半样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若是她与皇后真能似到九成九,那么皇帝的忧虑就会减少九成九。
当初丢下皇后在响水城的时候,皇后病危,于是无数人猜想,皇后早就香消玉损,所以才拦下忆然的时候,聂总管真真只是想到了她与皇后相似的这一点。谁想忆然的反抗终抵不过两双大手的拉扯,丢了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那层面纱时,聂总管的脸色便随着那面纱的掉落而变得惨白。
“皇后娘娘饶命!”
一句饶命的喊出,忆然面前的人便跪了一地。
是了,刚刚那些人对待忆然的方式和态度,或许足够他们死上好几回了。
忆然举足无措,心还怦怦的狂跳,看见这些人突然就跪在了自己面前,似乎都被他们吓掉了半条魂。“你们起来,我不是你们皇后!起来,不要跪我!”
若是平明百姓,此时见了这阵势,若非吓得方寸大乱,便是跟着一起跪下磕头了。可看看忆然,她虽显得慌张,却只表露出一脸厌恶。她是站着,站得那么理所应当,即便她叫他们起来,也不过只是动了嘴皮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所以那些人跪她,也是跪得理所应当的。
忆然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讨厌自己这一身好教养。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像村妇一般,在那一瞬间就跟着跪下去了,可是她的自尊和骄傲哪里允许她做那样的事情!又在此时,老年竟然出现了,他是那么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五六个男人,他们统统都跪在了忆然面前。
其中一人见了老年,即刻斥道:“大胆狂徒,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跪下!”
聂总管却更是恶毒,说:“是哪里来的狂徒,竟敢这般放肆地注视皇后娘娘!你,将他拉去院子里,挖了他的眼。”
这一切发生的,老年看着一头雾水,只是无意识时听了这种命令,便不自觉会随着别人说的去做,于是将要跪下了。可惜又晚了,他又听人说要挖掉他的眼,他这才醒悟过来,那些人说的忆然,竟是皇后娘娘!
“慢着!”忆然终于说话了,她指着老年,说:“不过一个百姓,何必为难他?”
聂总管赶紧附和。“娘娘说的是。”
“我说了,我不是皇后!”
“您若不是皇后,那么这个刁民见了奴才这狼狈样子,奴才定会让他死。您若是皇后,您说的话便是我们需遵守的旨意,您要他活,他便死不了。”
忆然嗤笑出声:“不过一个太监,何时也掌了生杀大权?”
聂总管却说:“皇后娘娘自然之道做奴才的人手里没有生杀大权,可是平明百姓怎会知道?娘娘若不是娘娘,那么奴才此刻即便杀了他,娘娘也不能拿奴才怎么样。”
聂总管口中一口一句娘娘,分明是要让忆然承认自己是皇后,即便她真的只是一个与皇后十成相似的平民,她也必须是皇后。
忆然看着老年,一时间都不知自己应当如何是好。而她疑惑的,为何老年回来了,晚月却迟迟没有出现。
此时聂总管看见老年还在那里站着,便又凶道:“还不赶紧拜见皇后娘娘,然后滚!”
忆然即刻道:“不必了,我说了我不是皇后!”
可她这句话似乎并没起作用,一人起身,硬是将老年摁在了地上,而此时聂总管又与忆然说:“奴才知道,自打娘娘在响水城与皇上走散了之后,您就受了许多苦,娘娘在怪皇上没有立刻将您找回去。可是娘娘也应该替皇上想想,那个时候,应当以大局为重。”
走散?这词可真让忆然笑都不好意思笑了,亏他能将这个词说出口。“大局不大局的,我一个女人哪里懂?我只知道,我并非皇后,你们认错人了。”
忆然话才完,也不知摁着老年的人是受了谁的眼神指示,竟在忆然眨眼间就拉起老年,以一把刀指在他脖子上。忆然那霎急得脸皮之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猛喊出一声“住手!”这一声,无疑惊动了楼下那些尚不知楼上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们。
一群人围观过来,不知楼上发生了何事,只拥在楼梯口纷纷议论。此时有人跑了下去,并未拿出任何可证明身份的东西,直接是一把快刀出鞘,吓退了围观群众,并守在了那里,不让人再靠近。
既然忆然说她不是皇后,那么聂总管和其他人也不再跪她,拍拍身上的灰从地上起来,他说:“只有皇后可以保他,您可要想清楚。”
忆然受着眼前这个太监的威胁,双眼死命保持镇定与他对视,却是咬腮颤喉地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慌与愤怒。
刀口泛着将要嗜血的白光,老年不禁微扬头,想要离它远些,却又发现自己这个动作让自己的脖子与那刀口更为亲近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心都跳到了嗓子口,竟不自觉就向忆然求救,从口中唤出了一句“皇后娘娘救命”。
聂总管听了他的话,喜悦之情瞬间由心间生出,只等着忆然承受,更是承认了自己的这个身份。
皇后,忆然知道,自己似乎是逃不过了。她看看聂总管,看见他在笑,区区一个太监,竟能用如此挑衅的笑容来面对她。
“聂总管。”忆然媚眼一撇,却传达着极为不悦的情绪。可无论如何,对聂总管来说,从她口中出来的这三个字,远比她那带着一些威严的眼神具有影响力,因为她知道他姓聂,她是真的皇后娘娘。于是他立刻毕恭毕敬凑到了忆然身边,等待忆然发话。
忆然一开口,说的绝不是要饶了谁,而是叫聂总管身边一个人过来,毫无血性地说:“聂总管,身为奴才,无礼直视本宫,给本宫挖了他的眼。”
聂总管万算千算,绝没算到忆然下的第一道口谕竟是要挖了他的眼,于是如同猫狗一般,即刻跪趴在地上,大叫皇后娘娘恕罪。此时其他几个人也一同跪下求情,对他们来说,一个尚未回宫证明身份的皇后,必然没有一个从宫里领着皇命出来的公公重要。
一旁的老年却似乎比刚才更加茫然了,他不过是想让忆然先利用皇后的身份来救自己,结果这下却发现忆然真是皇后!忆然,真是皇后?
“你们都跪着听好了,既然你们如此想要本宫承认身份,本宫便依了你们。”忆然依旧愤愤不平,而她浑身上下散发的完全是老年从为见过的气势。可是看见老年,忆然又在自己心中觉出了不少无奈。
“本宫在响水城与你们走散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流浪的时间。后来多亏一位姐姐好心收留,更是答应要带着本宫去丘城寻亲。既然你们在这里找到本宫,本宫也当与你们一道回去,不当麻烦他人。只是那姐姐毕竟帮过本宫,既要分离,就必须好好与人道别。”
说话时,忆然一直看着老年,她让那些人跪着,那些人便不敢抬头。于是忆然向老年使了眼色,让她去通知晚月,让晚月赶紧回来。待忆然跟跪在地上的人说完一段辛苦的流浪史,便又与老年使了眼色,然后指着他,斥道:“你为何还在此处,还不赶紧走,等着被人挖眼么?”
老年像是回魂了一般,猛地清醒过来,赶紧离开了。
聂总管生怕忆然再提挖眼之事,规规矩矩地跪着,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娘娘的恩人此时在哪里?”
“她出去办事,晚些自然会回来。”
“你们起来吧。”那些人不知跪了多久,忆然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不少。“本宫累了,需要回房休息,你们不许来打扰。一会儿本宫那位姐姐回来,你们不许阻拦,让她直接进来就是了。”
“奴才遵旨。”说着,那些人便又跪了下去。
忆然看着心烦不已,极不耐烦地低斥着:“别跪了,烦不烦!”
那之后,忆然便在五六个人的跟随下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直到关上门,终于又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软了腿脚,扶着桌子瘫坐在了凳子上。
若是一早她便与晚月一同出去了该多好?那样她就不会遇上这一群人了。晚月回来又要有多么失望呢?忆然苦涩失笑,想着晚月的努力,努力带着她远离丘城,努力想要将她藏好,带她去南方,带她离开锦国,到头来,她还是被宫里的人找到了。到头来,她们还是要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