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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四九、此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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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未亮,古道的百姓就在一阵骚乱中清醒过来。他们说,有犯人从天牢里逃出来了,可是一夜之间那人逃不出连城门都没打开的古道,所以王府派了人,同衙门的官兵一起挨家挨户搜查。
搜到老年住处时,老年因为守夜太累,坐在某个地方睡着了。那些人的砸门声将老年从梦里拉回来,老年匆忙跑进屋通知了张鹤,后来才去开门。
官兵蛮横,因为老年开门太晚,硬说他是藏了逃犯,先就让人将他擒拿住。
老年说自己一把老骨头,行动不便,所以才没来得及开门。官兵不听解释,只管四处搜查,结果进了一间屋子,看见床上躺了一个被子盖住了半个头的人。
“那是谁?”领头的人问。
“那是我儿子,前些日子得了病,现在都起不来了。”
领头的人不信,毫不客气地过去掀开被子,可也是那一瞬间,他吓得松了手。“他得了什么病,脸上那些是什么?”
老年回答:“大夫说,还不能判断是不是传染病,就先开了药,看看情况。”
那人赶紧离远了些,四处看了看,看见床头凳子上有一碗药。旁边有人在他耳边悄悄说,刚才在院子里看见了药渣子,而且看来不止一包药的分量。这一来,呆在屋子里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了。正好从其它屋子回来的人报告说什么都没发现,那个领队的人听完之后,很快就带着小队走了。
“人都是怕死的,他们或许再不敢来了。”张鹤从屋里出来,去井边打水要洗掉脸上的东西。
“保险起见,还是多呆几天比较好。”
“那是自然。”
太阳升起来,张鹤送饭去了晚月那里,说已经有官兵来过了,她们可以到上面来透透气。
吃饭时候晚月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是她昨晚半夜突然醒来时候想起的问题。一直以来,晚月心中都有个疑惑,那是关于张鹤。
若说老年尽心竭力为晚月做事是出于对晚月救命之恩的感谢,那么晚月绝不会有别的疑问。可是,为什么张鹤这么帮晚月?即便他与晚月的合作可以各取所需,却也有些说不通。因为挣钱有许多方式,何必要选择这样危险的一种?
其中原因,张鹤一直没告诉晚月。可是昨天晚上,晚月给了他那把匕首的时候,他想起了忆然说的那句话了。
——如果你犯了错,如今又有一个让你赎罪的机会,你会不会抓住?
为何不抓住?张鹤说,在自己将晚月救起来,在听说晚月的病几乎不能医治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借着这个机会来赎罪。
张鹤隐瞒晚月的不只是“贺章”这个本名,在卓然的时候,家里就他与娘亲二人,生活过得其实还不错。小时候张鹤就被送上山去习武,每年过年才会回家一趟。
虽说从小的梦想就是做大生意,但是张鹤很听娘亲的话,所以上山好几年,功夫也学得不错。二十岁那年,张鹤接到娘亲的信,准备回家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谁知回去之后发现娘亲让当地土豪欺负。
二十岁,张鹤血气方刚,为了给娘亲报仇,他竟失手打死了那打土豪的儿子和一个仆人。
土豪用大量的钱贿赂当地县令,两人勾结在一起,给张鹤判了秋斩。上报斩刑的文书将张鹤写得十恶不赦,只等送去上级,再由上级批复下来,张鹤就会在秋天去见阎王爷。
打死两条人命,张鹤自己也不好过,每日在牢里做恶梦。他再恨那些欺负自己娘亲的人,也不会生出害人性命的念头,可是当时情况太混乱了。
为了保张鹤一条命,他娘亲受尽了羞辱。对贺夫人来说,让张鹤习武,并非用来做这样的事情,张鹤实在让她失望了。所以费尽办法保住了张鹤的命,贺夫人却连见都没见他一眼,只叫人带了一句话,让他再不要回来,不想与他有关系了,甚至重新给了他一个名字。
做母亲的,哪有真的狠心能将儿子赶走,一辈子不见的?所以张鹤打算出去闯荡一番,有了成就再回去见娘亲。那时候娘亲见了自己的成长和成就,当初的事情也是可以化解的。
晚月,就是张鹤在谋生的路上救回来的。
就如同忆然问的那句话,如果有机会,要不要抓住?如果能照顾好晚月,能帮她得到千年雪莲的话,那么自己的罪过会不会减少一些?
一定会的——张鹤如此认为。
晚月听完张鹤说的,感慨的不是张鹤骗了她什么,而是她一直都将张鹤当恩人,当大哥,现在得知了张鹤的初衷,难免会有些失落。
“那你这几年不在家,怎么知道你娘亲过得好不好?”
“我有个朋友,他时常与我联系,会将家里的消息捎给我。”
“我们现在在卓然,你就没有想过顺道去看看你娘亲?”
张鹤沉默了一会儿,说:“先不去了。”
“为什么?”
“我想去丘城和余老板做生意,稍微稳定一点了再说回去的事情。你知道,锦国张老板的名声已经坏了。”
“对不起。”晚月有些内疚。
张鹤倒说:“其实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也不会变得有钱,也积累不了这些经验。”
谈到接下来的安排,张鹤说他要先去一趟瑶莱,然后就去丘城。晚月和忆然决不能去丘城,也不会和张鹤一起离开古道,所以他们从古道开始就会分开。突然走到要分离的时候,晚月不禁怅然。
晚月问他:“以后你会来找我们吗?”
“会的。你们安顿下来就给我写信,我会在丘城呆很长一段时间,可以收到。”
忆然问他:“你可以帮我照顾我父母吗?”
“当然可以。更何况余老板待我也不错。”
张鹤说:“让老年跟着你们吧。你们两个女子,要长途跋涉去南方小国家,害怕路上有什么困难。有老年跟着,一方面可以保护你们,也可以帮你们做一些事情。”
“我也这么想。”忆然说:“特别是到了靠近丘城的地方,我们不能进城,自然是要走林间小道的,要是遇上什么,我们怕应对不了。”
其实晚月想让老年选择过自己的生活,她觉得,老年四十多了,若是再耽误他的时间,可能会害他孤独终老的。可是忆然这么说,晚月立刻也考虑到了她说的问题。
忽而晚月笑了,想起香云说她很自私的那些话,所以为忆然着想,晚月干脆抛开了最初的想法,直接决定了要让老年再跟她们一段时间。
过了几天,街上的官兵不再那么积极的时候,晚月让老年先离开古道,到一个镇上做安排,过几天她会带着忆然去与他会合。老年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了张鹤,若是那些兵又来搜人怎么办?
“那就办场丧事吧。”张鹤说。
于是第二天,老年一早就离开了古道,而张鹤就易容成了老年的样子,买了些白布挂在了房子里一些必要的地方。
听说那个染病的人死了——
负责去搜查过那房子的官兵个个自危起来,一些忙着去看大夫,一些又领了命令去抓那老翁。可是到了门口,看见门口飘着的白布条子,又没人敢进去。这时候张鹤从外面回来了,上前询问:“官爷有事吗?”
“你上哪去了?”
“医馆。”张鹤神色忧伤,说:“我怕儿子真是死于传染病,决定去找大夫看看。大夫看完说没事,我这才回来。”
一个比较胆小的人问他:“哪个大夫诊的你?”
“长命街的陈大夫。”
“既然是陈大夫诊治的,那我们也就放心了。你儿子的尸体昨天也烧了,他用过的东西这两天也都赶紧处理掉,丧事做几天就把这些东西撤了吧。”
“是。”张鹤应了,目送这几个人离开。
张鹤办的丧事虽假,可这房子以前确是死过人的。忆然看着前头挂着的那些白布飘啊飘,心里跟着就发毛了,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愿意一个人,死命都要拉着晚月的手,晚上要让晚月一直抱着她才能睡得着。
终于忍了三天,忆然受不了了。“我们不如去客栈住吧,反正这些天他们没找到人,都搜到城外去了,城里很安全啊。”
晚月吻在她耳鬓处,哄着说:“再两天那些东西就能撤了,忍忍就过去了。”
“不行不行!”忆然想起那些飘扬在风中的白色都觉得不舒服。“反正最后我们也不能从这个地方出门再离开古道,不如现在就住到客栈去。”
晚月若是说,住在这里总比住在外面安全,那么忆然一定会说,那不如就再也不要离开,常年在这里住下去好了。何必要让她闹别扭?更何况,晚月自己也有些害怕这样的环境。
那就离开吧,明日一早收拾东西,夜幕开始的时候从后门出去,找个客栈住下。
越是到了可以离开的日子,忆然就越是兴奋,有时会将同样一句话连续说上好几遍以表示自己的高兴。
她们要早张鹤一天离开古道,离开的头一天张鹤牵了一匹骏马去客栈。将马交到晚月手上时,说:“听说玉弘文带着一些随从去锦国了。”
“去找忆然么?”
“我想他的目的是这样的,不过王府里面出来的消息,是去找余老板谈生意的。”
“怎么玉王府还和余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
“过来前我在周围打听了一下,没问出什么。你不如去问问忆然,她们家的事情,或许她知道呢?”
“还是不问了,我怕她想起家里,心里难过。”
“随你吧。”张鹤递了一张银票给她,说:“明天你们自己走,不用等我过来。出城的时候还是小心些,不要仗着易容了别人不认识你们就大意了。”
“好。”顿了顿,晚月唤道:“张鹤!”
“还有事?”
被这个问起,晚月竟垂下了头。有时候晚月觉得自己很笨,应该说些话来表达自己情感的时候,却变得不擅长表达了。
张鹤虽不是很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却也懂那些离别的愁绪,只是这大街上不便过多交流,而晚月此时又是男子装扮,不好表现得太脆弱。
“路过丘城的时候,你可以让老年弄些信鸽。到时候让它们给我送信,我收到之后会抽时间去你们新家做客的。”
“真的吗?”
“除了我的自身的那些事情以外,我骗过你什么?”
晚月摇头,不过还是觉得不够安心,于是伸出了小手指。张鹤却轻握拳头击在晚月肩头,与她说:“我不会骗你,你现在是男人,不要做这么娘们儿的事。”
“那,还有一件事情,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你说。”
“你去了瑶莱,若是晶晶愿意跟你在一起,你要待她好。”
张鹤没想到晚月会提起施晶晶,一时就无语了,沉默片刻才答应她。“你赶紧回去吧,忆然还在等你。”
晚月点点头,转身之后却迟疑了,回头又看着张鹤,有些不舍。“我走了,你……保重。”
“去吧。”张鹤轻轻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