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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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凝觉得阴风阵阵。
檀香燃了很久很久。
自己和仲晴已经在千秋楼的隔间里喝了一个时辰的茶。
书上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怎么就没有怀疑过自称南凉国世子仲晴的少年会是坏人。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若与少年硬碰硬怕是也占不到什么好处，既来之，则安之，这几天免不了都是危机。
其实最重要的，怕是书上烟那一句清清泠泠的“姐姐”罢。
“——仲先生，这帕子是不是你的？”
“——清凝姑娘好聪明。”
洛清凝握着淡蓝色的帕子，神色冷冷：“怪不得，南凉国的世子，原来你见过我。”
“不是因为这个。”仲晴笑了笑，“是那把剑。”
“你说霜境？”
仲晴不否认，十指轻轻梳理着书上烟的长发。
“洛小姐知道东辰叛军首领么？”
“书成墨？那个罄竹难书，以下犯上，为了琉璃青玉血洗东辰的——佞臣贼子……？”
仲晴目光涣散地注视着青竹窗格外飞扬的漫天风雪，却始终茫然。
良久，叹息一声。
“原来清凝少主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还没有说完！”她话锋一转，“此人胸怀天下，敢作敢为，极有军事才能，据说在东辰霏月时期曾经当过大将军，也立下过赫赫战功。后来竹青绯将他调入澜州任州侯，其间百姓安居乐业，亦无动乱。书成墨若是能当上皇帝，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她洛清凝是好学生，最好的就是记忆力！九阙歌怎么能是白看的！
青衣少年垂眸，每一个字都让洛清凝心跳加快。
他说：“柳千秋居然是这样写的啊。”
“我没有读过《九阙歌》。清凝姑娘尽管放心。”
“可是——书成墨为什么要屠尽东辰军民？又为什么如此迷信琉璃青玉的传言？而且，而且他完全可以起兵反了竹青霓，又为什么攻打北越的羲和城？我娘是哪里惹到他了？”
“在你看来没有理由。”他不置可否，“对于一个昏庸无能优柔寡断的统治者，难道没有推翻的必要？……当然，如同你说的，书成墨有极大的野心，而且在辗转征战的过程中，人心是会变化的。你们长离不也是如此？”
“他所追寻的，当然有他的理由。”
“一个字。恨。”
“如果没有恨，谁能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书成墨是因为恨屠尽东辰军民，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残忍，这种一般人做不到的残忍，他早就被推翻了，因为他能够做出别人做不出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坐在那个位子上驱使别人，所以才会有人害怕他敬佩他敬仰他。你的母亲洛颜绝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她是如何当上北越国女王的罢？她的手中比谁染的血都多……你不也是么？因为恨，所以来到这里，因为恨，所以要去往西陵国……当初你不恨洛颜绝么？是她囚禁你，赋予你沉重的使命……”
“只是书成墨，他恨的是苍天啊……”
“不对！！”少女一双清亮的大眼蕴着怒气，直直瞪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不对！不是因为恨！绝对不是！只是因为我想保护！我想保护那些无辜的人！想保护他们至少不会因为我而死去……我承认，当初我恨过洛颜绝，可是再刻骨的仇恨都抵不过亲情。这一切也都不能怪她……我即便再恨她，都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只是希望我成长，成长到足以保护自己和想要保护的人。仇恨只会让人失去自己想要追求的美好，就像书成墨……”
“以前在长离的我只会空想，从来不懂得责任为何物。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这如果都是梦就好了……可现在若有人告诉我，这真的都是一场梦，我决计不愿意醒来！这梦如此真实，我看见杀戮和流血，以前从来没有真实地接触过死亡，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的我才觉得生命愈发珍贵……我会在这里活下去，却不会是像你说的，因为恨而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活着，是因为我有梦想，我活着，是因为我还有要做的事情。”
“而你呢？你是南凉国世子，又为何要来为书成墨当说客？”
仲晴并不回答，眉目间的笑意突然有些惨淡了。
“不愧是在长离长大的。那个据说连天帝都害怕的长离……那么……如果你知道她是谁，你会不会杀死她？”
洛清凝诧异地看向仲晴所指的方向，“书上烟？书上烟、书——书成墨……”
“原来如此。”她苦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他微微地笑起来，“因为你很善良。”
“洛小姐又为何不一剑杀了我？”
“一样的。”她笑，“因为你也很善良。”
“书儿很小就得了病，而且怎么也治不好。也许随时都可能会死掉。”
“书成墨是为了救她……我亦是。”
她没有问为什么。
可少年静默地开口，却是回答了前一个问题。“我并不是为了谁才来的……和你一样，我也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清凝姑娘……也许现在你还觉得你心里可以装下千千万万，终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才是属于你的无可替代。”
“书儿……就是那个属于我的……无可替代的人……”
洛清凝不是傻子，再怎么也听得出来仲晴语气里浓浓的宠溺。
可洛清凝不懂。亦不愿懂。
“仲先生，我一定会前往西陵，一定会保住北越国。”洛清凝笑得纯净不掺假，“雪快停了，清凝在这里也无法再耽搁。今日就多谢仲先生了。”
一袭蓝衣在霜境冷蓝色的剑光下映得愈发浓重，少女明丽清稚的脸庞上有无比坚决的神情，长剑再一次架在他肩头，“仲先生，下一次再见，希望这把霜境上不会染上你的血。”
“Good-bye.仲先生。”
他默默地看着蓝衣少女站起，整理好鬓边碎发，微一弯腰，走出门去。
“但愿你真的能如传言般，一统江山。
“但愿，我和书儿，还都能看见那一切。”
不得不说，洛清凝是我见过的，最倔强的一个人。
书成墨也非常倔强，只是倔强不过她。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最后一统江山又逆天而行的，是她，而不是书成墨。
白皙修长的手微微一抖，青瓷杯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青绿色茶水在地面上蜿蜒开来。
在少年眼中，彷如鲜血。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