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浮云之爱(黑瓶)》月照千江

28、轮回

　　医院里，两个人沉默对坐。黑眼镜刚才小心翼翼地溜了进来，他是真的怕再碰上那个被他吓到的小护士。看着对面沉默不语的人，他很想再跟以前一样，耍耍贫嘴打趣他几句，把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缓解一下，努力了半天，他沮丧地发现自己做不到。

　　是谁说过，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以前的他，玩世不恭、言语轻佻。不论什么时候面对什么境况都可以随时抽身出来，置身事外。跟张起灵在一起以后，他虽然依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变了；而现在，对着这个遗忘了自己的人，他甚至连维持表面的潇洒都做不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掌控在那人手里，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左右。

　　看着那低垂的脑袋，乌黑的头发，黑眼镜眼神变得更加柔和，真想伸手上去摸两下。起灵，你这家伙知不知道黑爷现在所有的情绪都抓在你手里，都要看你的意愿，你的遗忘让我连开个玩笑的勇气都没有了。

　　此刻张起灵若是抬头，就会发现黑眼镜眼中流露出的，是多么浓的宠溺与疼惜，只是可惜，最终那堪比昙花难得的神色终究无人发现！

　　张起灵没有抬头，不是如黑眼镜所想的那般因为生气，他现在根本是有点手足无措。昨天黑眼镜被轰出去的时候，他其实已经知道，那是自己以前的爱人无疑。在他的怀里，他只想沉迷，当他深深的吻住他时，他的理智虽然想尽力抗拒，但他的唇舌却只想回应。虽然记忆失去了线索，但身体却忠实地负责提醒。所以在当时，那进来查房的小护士着实是把自己从尴尬的境地中解救了出来。只是现在，要怎么面对他？吴邪和胖子是朋友的身份，即使想不起来以前也没有影响，能自然地对待。对他，要做到如听说中一般地相处真的很有难度，不过不管怎样困难，他都决定要尝试一下。

　　“我要走了，裘德考松口了，我先把唐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去。”黑眼镜故作轻松地说着。

　　张起灵猛地抬起了头，“你是不是真的要跟裘德考合作？”

　　“嗯。还有吴邪的二叔。他们的手里有关于你的资料。”黑眼镜没想到他会这么大反应，笑了笑。“对了，他还有意瞒着吴邪。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过你小心吴家。”

　　“没事。吴邪不会骗我。”话音刚落，张起灵就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他微微有些尴尬，不做声了。

　　黑眼镜暗叹一声，勉强笑了一下，转了话题。他把看见的拓印和吴二白的一些话都告诉了张起灵，张起灵茫然地摇摇头，他想不起来。“你是说，让我去找一颗不知道会在哪里的珠子？在此之前，你会跟他们一起？”

　　黑眼镜无奈地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不过他更坚信以那两个人的精明狡猾，不会浪费十几二十年的时间去追查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其实跟他们一起，咱们也只是两个分组而已，到了最后，我一定帮你！”他的手对着那头黑发已经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轻轻落在了上面。

　　张起灵身体微微震了一下，却没有再动。

　　柔软的黑发在指尖缠绕，如同两人同样纠结的心思。

　　临出门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询问，有些迟疑，仿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问，“你说的、咱们以前的家，在哪里？”

　　黑眼镜后背一下子变得僵直，“长沙！”，他没有回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报出了详细地址，“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来了，欢迎随时回家！”心砰砰地仿佛就要跳出胸腔，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了，“实在想不起来，只要你不再觉得别扭，什么时候想回去，就让胖子打我电话！”

　　“哦。”走出房间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回答。听在耳里却有如天籁。

　　唐的护照证件都不知被扣在哪儿，黒眼镜也懒得再跟裘德考计较，他找到走私的货船，从海上辗转偷渡到泰国。两个人想到他们与一般人正相反的偷渡路线，都觉得好笑。

　　来接他们的沙提中等身材，身体粗壮。他是个传统泰拳高手，打过黑市拳，当过职业雇佣兵。他曾跟黒眼镜受雇于本地同一个武装，就是那次的任务中右腿重伤，彻底结束了卖命的生涯。当时之所以没有死，完全得益于黒眼镜的搭救。沙提捡回条命之后，答应把泰拳的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黑眼镜，黑眼镜挑了其中杀伤力最大的反关节术。后来他觉得自己相当明智，因为无论是在床上床下，这都曾让他在跟某人的贴身搏斗中受益良多！

　　匆匆安顿好唐，黒眼镜第二天就要回国。他已经在海上漂了半个多月，不能再耽搁下去。唐看着黒眼镜，这些天两人天天呆在船舱里，没事做只能闲聊，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直到最后长途航行自己身体累得说不动话。他已经从黒眼镜口中得知张起灵失忆了，看着这个四处奔波却被爱人遗忘的男人，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墨龙，其实你可以一起留下！你有没有想过，起灵失忆了也许是上帝在教你放手。”

　　黒眼镜看着唐，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歪头朝着唐笑笑，眼眉上挑，“对着这么美丽的褐眸说抱歉还真是件遗憾的事情。”神色间慢慢认真，“唐，抱歉！你知道，以前的那个起灵一定还在等我回去！”说完上前拥抱了一下唐，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不用过多的担心这小子，唐有的是本事给自己找乐子，那本质上就是个恶魔博士！说到担心，他也许更应该担心沙提接下来要面临的糟糕生活。

　　“一路顺风！”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觉自己并没有多少沮丧。看来墨龙是对的，他们两个还是适合朋友一样地相处。刚才那瞬间的心疼让他鼓起勇气，冲动地说出了那些话，只可惜，这个风一样的男子，心之所系，永远是那个迷雾一般的人！

　　转身看向旁边的人，沙提心思很单纯，一直以为这两个恋人在依依惜别呢，安静地在旁边等着。现在估计是怕他觉得难过、孤单，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唐立刻显露出一副爱人刚离开、天地很昏暗的沮丧表情。然后满意地想，这样子应该是借酒浇愁的一个好借口吧，昨天沙提招待他们那酒可挺对自己胃口的！

　　黒眼镜赶回来时，不意外地得知张起灵已经出院了。这小子交朋友的眼光值得自豪，吴邪和胖子不但当初没有扔下他，居然真陪着他又一次循着线索出发了。当天他就从吴二白那里知道了，这次他们去了广西。

　　广西，那就是他第一次找到他的地方。现在好了，什么都回到了原点，他又失忆了，又开始再次追寻，不同的是，这次身边的人，换成了别人。黒眼镜觉得这个事实冷酷到几乎让他觉得讽刺！

　　回到家，他把手里的黑金古刀小心地放置在墙壁的架子上，从蛇沼带回来一直保存在伙计那里，现在他才有机会取回来。吴二白他们已经到了广西，在催他赶快过去。他没有马上走，因为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替那个人去完成他的承诺，虽然那人自己已经忘记了。

　　陈皮阿四的院子依然花木繁茂，真没看出这老头儿却是个爱花之人，什么时候来都是花繁叶茂、树木葱茏。黒眼镜看着独自坐在石桌旁边研究象棋的陈皮阿四，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像想象的那么了解这个人。

　　“四阿公，别来无恙啊。我又来了！”口里笑着，想到之前站在这里曾说过同样的话，呵呵，又是一个轮回啊。

　　陈皮阿四眯细着眼睛打量对面毫不客气坐下的人，猜不透他来是什么意思。

　　“别这样啊，四阿公，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我的消息说不定您会很有兴趣。”黒眼镜两条长腿伸直，架在了桌上的石棋秤上。

　　陈皮阿四利落地伸出手，把那双腿扒拉了下去。“什么时候我跟你黑瞎子的交情这么深了，还能主动给我送消息！”说实话，他想不到黑眼镜找他会有什么事。

　　“呵呵，那这个呢，您认识吧？”他手一张，一个系了红绳的金锁片垂了下来。

　　“你看见文锦了？！她现在在哪儿？”陈皮阿四忽然一反常态，神色大变，伸手抢过了那锁片，带着疤痕的眼睛大睁着，激动地打断了黒眼镜的话。

　　黒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果然，她真的是你们陈家的人。。。”

　　“她是我的女儿，我二哥他们死的早，所以她被过继给了我。从那次西沙考古后就没了她的消息，我一直以为她已经。。。你在哪里看见的她？她现在怎么样了？”

　　面对陈皮阿四这一连串的问题，黒眼镜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张不开口，面前这人第一次让他感觉到这已经是个年过古稀的老人了，也许，自己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似乎是太残酷了。他斟酌着开口：“嗯，文锦曾在青海的一个疗养院待了多年，这次跟我们去了塔木坨，嗯，，她，没有出来。”

　　“为什么！她怎么会在那里？什么叫没有出来？”陈皮阿四声音有些颤抖，他从黒眼镜的话里听出了不详的预感。

　　黒眼镜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文锦怎么进了陨石，包括最后她自己解开绳索，消失在了里面。说完后，一阵沉默，只听见陈皮阿四牙齿轻轻磕动的声音。

　　良久，陈皮阿四像是猛地醒了过来，“黑小子！带我去塔木坨！价钱你定，咱们马上就走！”

　　望着这个激动的老人，黑眼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塔木坨让自己遗失了爱侣，让他失去了女儿，难说谁比谁更不幸！终究这也只是个跟他一样，伤心地难以自控的人！“四阿公，塔木坨只有在雨季才可能找得到。现在去了也没用。我答应你，等我的事情完了，我会帮——我会陪你进去一次！”

　　陈皮阿四目光中的狂热渐渐消退了，情绪恢复了平静，那个狠戾精明、运筹帷幄的老头子似乎又回来了。他看了一会儿黑眼镜，话里难得地透出了温和，“多亏你让我知道这消息，我不说什么了。以后万一遇到为难事，别忘了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

　　黑眼镜笑了，“四阿公，我难得做回好人，你不要一句话又把我弄成势力小人。”

　　陈皮阿四瞪了他一眼，摇摇头也笑了，突然发现原来尽释前嫌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