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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天机乍泄乾坤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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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月圆之夜。王城西陵,天机将军府。密室内一灯如豆,一老一少隔桌相对。
天机将军定千山摊开一卷发黄的羊皮地图,指着图上一条笔直的红线,对老人道:“父亲请看,这就是太祖黄帝用轩辕神剑劈出的密道,深入伏龙山腹地的古皇陵墓葬群。前些日国师玉矶子发现伏龙山龙脉王气外泄,执此地图请我出兵查勘。我派兵一查,竟然发现一条盗墓贼挖出的盗洞,直通伏龙山东麓的窑洞群。此洞打的异常巧妙,所过之处皆酥松土质,只需稍加扩整,即可成为一条奇袭敌军背后的秘密路线。我已令军队日夜扩建密道,这两日即可出兵,从密道出伏龙山,攻击窑洞群妖魔军团后方,待妖魔军阵脚松动之时,二弟千河将自南岸渡江夹击,力图一役全歼敌军。”
老人扫了一眼面前的地图,眼睛里有烛火的光焰闪动:“借道古皇陵,恐怕不太好吧。一则里面葬的都是华夏王朝历代帝王,你二十万大军闯进去,惊了先帝亡魂,当今王上太康帝第一个就不答应;二则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胜,伏龙山东麓遍地妖魔,你二十万主力作奇兵,如何藏得了形迹,万一兵出一半,已遭围袭,则华夏王朝危矣;三则古皇陵阴浊之地,所借又是盗洞,恐于军不祥。”
天机将军哈哈大笑:“父亲多虑了。华夏王朝军队乃正义之师,干的就是同妖魔鬼怪作战的活儿,何惧区区阴气。如今的王上太康帝,懦弱无能,整日花天酒地,沉淫后宫,已多时不理朝政,若妖魔军队不灭,西陵城都难保,城破之时,就不只是惊扰先帝亡魂那么简单了,恐怕先帝尸身都要被妖魔军掘出来制成尸兵,用来屠杀华夏子民。”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难过之事,天机将军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每日听到斥候探来的江北消息,忧心如焚,坐卧不宁。那些尸兵尸将,每日必须以活人鲜血为食,凡被咬过之人,尸毒即刻随血液扩散全身,一日之后,就变成新的尸兵。妖魔军已和我军隔江对峙一月有余,江北之地,已遍地尸兵,不闻人烟。相峙愈久,则妖魔愈强而我军愈弱啊。因此,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早与妖魔军团展开决战,早日结束这场荼毒天下子民的战争。一个月前,我已发出天下动员令,号召一切有志于反抗妖魔的力量齐聚西陵,共议抗敌之策。各地能人志士,纷纷来投,聚贤馆内,一时爆满。不仅翎羽山庄的遗部尽数投奔我军,连一向不服王朝教化的九黎荒火教,也派了教中的火云护法率领一百名火云战士前来助战。更令人惊喜的时,数百年来一直睥睨天下群雄、桀骜离群索居的魍魉一族,也派了五名高手到军前效力,这个善于隐身和暗杀的民族,一直是王朝军队力图招安的对象,数百年来未曾如愿,不想今日妖魔入侵、天下将崩之时,魍魉也能放下身段,俯身听命,真是难得啊。”
天机将军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喜色,继续道:“我已令魍魉的大师姐夜玫瑰,带领门下‘幽冥四煞’先行出伏龙山,探查窑洞群后的地形,择定大军秘密行进路线和聚集地,待二十万大军在窑洞群后秘密集结完毕,即刻燃起烟火,与南岸的将士前后夹击,围歼妖魔。希望此战之后,天下能够恢复昔日太平的日子。”
老人沉默地听完,终于点了点头:“为将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妖魔军凶残恶毒,早歼灭一日,百姓便能少受一日荼毒。千山,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有失。”
“是,父亲。”天机将军起立,行了个军礼。
烛火灭去,将军府笼入深沉的夜色,只有明月一轮,照得府内树影婆娑,似乎有万千鬼影重重叠叠。
那老人正是天机营旧主,上一任天机将军定八方。天机营是华夏王朝的第一军官学堂,乃太祖黄帝统一天下,创立华夏王朝后,派手下神将应龙创建,以传授武学和行军布阵之法为主,数百年来无数王朝名将皆出自天机营。按照王朝惯例,历任天机营主皆由王朝军队的最高统领天机将军兼任。定八方当上天机营主后,励武磨兵,天机营声势大振,后来大禹帝死后,大禹之子启废禅让,立世袭,自己做了帝王。原本被大禹指定为继承人的大将伯益不服,回到自己的领地东夷部,举起反旗,华夏王朝周边数十个昔年被太祖黄帝武力征服的属国趁机举兵叛乱,边疆顿时燃起熊熊战火。沧海横流的乱世之秋,正是天机男儿展示本色的时候,定八方率领天机营将士,带领十万精兵,横扫华夏周边,五年之内,平定了大小百十个部族叛乱,自此一战成名,名震华夏。他的三个儿子定千山、定千河、定千城也在平定叛乱的战争里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王朝大将。定八方在这次平叛之战后,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再加上年事已高,遂向帝启告病,要求卸甲养老,帝启见老将军心意已决,遂准了定八方的心愿,同时封定千山为新一任天机将军,接替父亲统领王朝军队和天机营,封定千河为天威将军,定千城为天攻将军,协助领兵,一时定家三子风头出尽,被称为“定氏三杰”。定千山虽然是新的天机将军,遇到重大决策之时,依然习惯请教父亲的意见。久经沙场的一代名将定八方,也常常会用自己积淀满千百场征战经验的眼光,提出一些不同意见辅助天机将军进行决策,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刚刚事隔一日,密室中的谋划已然败露到惊天动地的程度。
当西方天际的浮云染上第一缕红霞的时候,定八方正在将军府喝下午茶,同时指导自己的孙儿定勇练习天机营的基本武功“破阵刀法”,然而一眼瞥到那缕诡异的红霞,定八方的脸色变了,“啪”的一生,茶碗竟在失神的瞬间滑落指尖,摔了个粉碎。
太阳尚未移落至西山头,然而西方的天空已然镀上一层红色的云霞,霞光明暗不定地闪烁着,浓淡不均地飘移着,显得煞是怪异。
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立刻从那缕红光中嗅到了硝烟的味道。
“定勇!”老将军大喝一声,吓的正在舞刀的少年一哆嗦,以为自己哪里练的不对了。然而老将军紧接着喊道:“备马!”
一老一小纵马奔上王城西门。
火,冲天的大火,染红了西方半边天空,给青黛的西山镀上一层暗红的血色。火光起处,是连绵无尽的西山大营,华夏王朝二十万王城禁卫军驻扎于此,然而烟火缭绕的军营里,此刻却静静悄悄,不闻丝毫金鼓号角示警之声,反倒是东南方向吹来的风中,隐约挟带着暗哑的号角声。
定八方的脸色瞬间发白如纸:“定勇,立刻召集门人弟子,去西山大营救火。”说罢调转马头,出城奔向西山大营。
近了,近了,到了。
不祥的预感终于被眼前的看到的一切所证实,营中横七竖八倒伏着无数的王朝军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定八方马不停蹄,冲向中军大帐。
“千山!千山!”老人掀开门帘,心里咯噔一下子。中军大帐里卧倒一地高级将领,自己的儿子,天机将军定千山伏在帅案上,对老人的呼声没有丝毫回应。
定八方扑过去,板起爱子的肩头,只见天机将军面如金纸,嘴唇发青,显然是中毒之相,一探鼻息,还好,一息尚存,虽然十分微弱,若解毒及时,还有生还的希望。王朝军队储备有大量冰心堂的灵丹妙药---固本培元丹,能护心脉,解百毒。想到这里,老人霍然站起,出账上马,奔向粮草大营,那里,是军队储藏粮食、衣物、草料、药品等战备物资的地方。
然而老人瞬间意识到,他正在奔向火场,那起火的地方,正是粮草大营。老人心里霎时间升起一股寒气,是谁,竟然有这么毒辣的手段,暗算了二十万大军,还烧了所有辎重和药品,没有了固本培元丹,二十万大军指日间就要变成二十万具死尸。
身后,定勇已带领二百余骑赶到,还带来了两只传信的飞鹰。
定八方稳了稳心神,大声道:“立刻隔离火源,抢救伤者!”
“是!”众人轰然散去,围着火场进行隔离灭火。
“定勇!”老人叫住正要随众去救火的孙儿,“你即刻修书,一封发给沧漩渡你二叔,告诉他西山大营有失,约定计划取消,务必严守沧江防线,不得擅自出击。另一封发给流光城你三叔,令他马上派兵护送手头上所有的固本培元丹来西山大营救人,务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刻不能耽搁。”
“是!”定勇俯首应答。
两只飞鹰振翅而起,腾空飞去。
飞鹰翅膀下的旷野上,老人正疾奔回西陵向朝廷示警,半路上正遇到赶来救火的荒火战士,火云战士听完老人的叙述,主动请缨,仗着座下奔行如飞的火云驹,去取固本培元丹回来救人,一团挟着炽烈火焰般热情的红云带着老人的期盼,飘然远去。
定八方马不停蹄驰向西陵城,撞响王宫广场上钟楼的大钟,悠扬浑厚的钟声,声声击打在王城子民的心头肉上,撞得人人心颤肉跳,胆战魂惊。这是王城最高警报,意味生死存亡的时刻,已然来临。
“所有人!立刻去西山大营救火。”老人对聚拢到广场上的热心民众大声喊道,满脑子在冲天大火中遍地倒伏的王朝士兵的老将军,此刻已然顾不得考虑百姓们见到军队瘫痪后是否会产生民心浮动的问题。
“老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将军!妖魔军队要攻进城来了吗!”……
搞不清楚状况的王城子民们纷纷询问着这位昔日王朝名将,老将军正要选择合适的解释来答复民众,忽然被眼角瞥到的景象惊得呆了一呆。
一队黑衣蒙面人自南城急速奔来,速度快的令人匪夷所思,刚刚还是遥遥相望,眨眼已至眼前,疾风般掠来的影子拖出一道如梦似幻的血痕,熏染得空气中也开始散发起诡异的味道。
“魍魉门下夜不悔,应天机将军之邀,率弟子二十名前来军前效力!”听到眼前站着的老人是位将军,领头的蒙面人抱拳行礼,慨然说道。
“夜不悔魍魉弟子”老人心里一震,失声问,“前些日,不是已经来了一个叫“夜玫瑰”的魍魉大师姐,带着四名弟子,号称什么“幽冥四煞”的”
“夜玫瑰魍魉大师姐”领头的蒙面人眼里闪过一丝迷惑,“魍魉门下没有这号人物!幽冥四煞更是闻所未闻。”
老人大吃一惊!糟了!莫非整件事情就是这个叫夜玫瑰的大师姐搞的鬼如果是这样的话,伏龙山古皇陵密道此刻很可能已经成为妖魔军队进军的路线。
“夜义士!”老人凑到夜不悔跟前,俯首在他耳边将目前的危机简短叙述了一遍,最后郑重地说道:“眼下王城军力全失,如果妖魔军队从古皇陵密道穿山而来,奇袭西陵城,王城将毫无抵抗之力。请夜义士率领门下弟子,速去东门之外的碑林,从帝王祠进入古皇陵密道,据险扼守,稍后我将组织义军前往增援。”
“没问题!”夜不悔爽然道,眼里含着傲然的笑意。“不用援军,我们二十人,扼守一条窄窄的山洞,绰绰有余。”说罢,一声唿哨,二十一名蒙面人瞬间远去。
空气中,只留下淡淡妖异的血痕,和天机营旧主诧异的表情:“这些江湖人士,果然不能以军人的常理来揣度啊!”
当第一只飞鹰降落在沧漩渡的时候,天威将军定千河正端坐在沧江的战船之上,瞭望对岸窑洞群妖魔军的动静。数日前,大哥定千山发密函,告知他奇袭妖魔军后方的计划,约定白日升烟、夜间举火,见信号则率军渡江,夹击妖魔军团。不料信号未起,蛰伏了一个多月的妖魔军中忽然吹起号角,遥见妖旗招展,异动大起。天威将军立刻传令,三军严阵以待,并亲自登上战船,莅临战线最前沿,观察敌情。然而对岸旌旗飘摇,尘烟四起,却并未有强渡沧江的迹象。妖魔军不善水战,大队过江必先搭建浮桥,然而宽阔的沧江之上,搭桥着实不易,因此精擅水战的定千河以十万精兵,拒五十万妖魔军于沧江北岸,一个月来敌人不曾前进一步,定千河因此成为华夏王朝幸存子民眼中的神将,大有焚香膜拜之势。每念及此,天威将军禁不住颇以为傲。
天际翱翔而来的飞鹰带来王城惊变的消息,天威将军刹那间额头沁出冷汗。二十万大军啊,一夕之间全部倒伏不起这意味着自己全然失去了后援。妖魔军团此刻异动,难道竟是要绕道古皇陵密道奇袭王城若如此,自己将陷入腹背受敌,孤立无援的境地,那,可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啊!
天威将军再也坐不住了,豁然立起:“斥候何在!”
一个瘦削精悍的汉子立刻上前:“将军!”
“何统领,你即刻率领手下斥候,渡江探查妖魔军动向,一有消息,马上回报!”
“得令!”斥候统领转身而去,片刻之后,扑通扑通数声,一队斥候泅游过江,消失在对岸长草之间。
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有斥候陆续来报:“禀将军,妖魔军大队人马往沧江下游蜂拥而去,不知何往!”“禀将军,有数万妖魔军往伏龙山方向而去,不知何往!”……
糟了!伏龙山即古皇陵密道所在,果然被妖魔军利用了么。
“来人,放飞信鹰!”
看着飞鹰携带妖魔军已进入古皇陵密道的消息,展翅飞向西陵王城。天威将军这才继续寻思,那么奔向下游的妖魔军主力,又干什么去了
下游……下游……
一道灵光闪过心头,天威将军一惊。下游水流平缓,极易搭建浮桥,难道妖魔军绕道下游,是要渡过沧江,沿江岸袭击我漩河东岸的大营
“来人!靠岸!”天威将军想通了这一点,立刻返回东岸大营。命令将士们弓上弦,刀出鞘,严防东面来袭之敌,并派出斥候,沿江打探!想了一想,又将西岸大营里的神弓营士兵尽数调到东岸,列队于营地东寨墙下,严阵以待来犯之敌。
调度完这些,天威将军轻轻舒了口气。肮脏邪恶的妖魔军,尽管来吧,让你们尝尝天威将军战刀和利箭的滋味。
然而,黯淡的长夜里,不见丝毫妖魔军队的影子,唯有明月当空,夏虫啾啾。
真正的梦魇,是从午夜之后开始的。
当轮休的士兵在帐篷里酣睡的时候,当轮值的将士也熬不住长夜纷纷轻轻打盹的时候,无数雪白的骷髅战士从营地内的地底破土而出,挥舞起雪亮的骨刀,肆无忌惮地斩杀帐篷内的士兵,鲜血喷溅到帐篷上,雪白的营帐被染成了红色,红色的溪流从帐篷底部汩汩流出,血流漂橹。
列队待敌的弓箭手们瞬间被地下涌出的骷髅战士包围,骨刀高高扬起,在月光下泛出冷艳的寒光,潋滟的刀光带起一蓬蓬血雨,把月亮染成鲜红的颜色。不擅近战的神弓营将士转眼间尸横满地,东岸大营的寨门也被骷髅战士打开,不知何时已悄悄掩近,伏在寨门外长草之中的牛头战士狂嚎着冲进寨门,大队的尸兵随后汹涌而来,东岸大营瞬间成为修罗场。
伏案小憩的天威将军被刀锋裂体的声音惊醒,提刀出门看时,大营内已经乱成一锅粥。无数的骷髅挥舞着奇异的骨刀,和王朝军人混战一团,满地都是王朝士兵的尸体,寨门处,大批牛头人正嘶吼着冲杀进来。
大营,已经失守了么天威将军胆战心惊。才不过打了一个盹的时间啊,怎么突然就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然而,来不及多想什么,身经百战的将军条件反射般举起战刀。
“列阵!”凝聚了将军真气的吼声远远传了开去,传遍了漩河两岸。各自混战着的王朝士兵刹那间有了主心骨,立刻十五人一队,列成各种阵型。军阵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如蛇之毒辣,如虎之霸气,如鸟之轻灵,如龙之威猛。战斗力在军阵中瞬间得到百倍的膨胀,刀盾滚过之处,白骨飞扬,骷髅战士纷纷散架。
战局瞬间得到扭转,骷髅战士纷纷钻入地底躲避,千百个军阵刹那间直面蜂拥而来的狼骑兵和尸兵战士。骑着巨狼的牛头人战士天生铜头铁额,寻常刀剑斩之不入,其手中所持利斧,沉重锋锐,一斩下去,精铁所铸的盾牌也被劈出一条裂缝。那些尸兵战士更不用说了,无知无觉,一刀砍下个把肩膀,他们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有削去头颅和剜出心脏,才能杀死尸兵。这样难缠的两个兵种,纵使强大如王朝军阵,也倍感吃力。然而强敌环伺,身为王朝军人,惟一的选择只能是:战斗!战斗!!战斗!!!
“天机营只有战死的兵,没有逃兵!”从进入天机营,成为王朝军人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记住了这个宿命一般的营训。没有人可以逃避,直至倒地死亡。
天威将军大喝一声:“结龙阵!”十四名将领围拢过来,组成飞龙的阵型,把天威将军烘托在阵前,宛如昂首咆哮的巨龙之首。巨龙咆哮一声,当先冲入妖魔军的洪流之中,巨龙身后,千百奇形怪状的军阵变幻着各种奇异的形状随之而来,在滚滚而来的妖魔军激流中,宛如逆流而上的千百条银褐色鲨鱼,逆袭起滔天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