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作尘（清穿）》友筱岩

9、中秋

　　中秋前，康熙下旨要在御花园里举办一次大的家庭聚会，嫔妃阿哥，福晋家眷，都被列在其中。于是宫里开始张罗着，妯娌之间也又开始活跃的走动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对于这样的活动很心虚，面对这些地地道道的福晋们，很怕自己一不小心什么事情说漏了嘴。不过好在有桑竹在，她总是会在我耳旁提醒我迎面来的是谁，该怎么称呼。
　　那天一早桑竹就给我梳宫装，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她把折枝碎玉簪花插在头上，忍不住问着：“今天文毓随着一块去吗？”
　　桑竹看了我半响，不禁一笑：“格格怎么问的出这样的话，毓主子位分不够，是不能进宫的。”
　　听着她这样的话，心里猛的一惊，怎么忘记了这是一个这样的时代，她比我在八阿哥身边更久，更了解，更懂他，可是仅仅因为一句位分不够，就什么都没有用了。
　　我一直刻意去忽视和放纵她的存在，却从来没有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过，她付出的时间是我无法超越的，而那样轻易的用最理所应当的身份跟他站在一块的人却是我。

　　轻轻一叹，便什么都没再言语。

　　这场宴会也是定在晚上，可是刚用过早膳八阿哥就拉着我入了宫，宫里也是一片大好，宫女们在御花园出出入入的，热闹的像是过年一样。
　　这就是帝王这个位子的诱惑，一句话就可以让全天下的人为他奔波，为他忙碌。
　　八阿哥带着较好的兴致陪我在御花园逛了近乎一天，他特意让桑竹在储秀宫那里等我们，整个过程只有我们两个人。

　　走到御花园一处假山旁边的时候，他顿了步子，指了指旁边的一棵不是很大的树：“瞧见那个树没？”说着，偏过头看了看我，我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充满深意的眼神到底想说什么。
　　“啊，看到了。怎么了？”
　　他随即又呵呵一笑：“是啊，你都不记得了。”
　　原来他在想凛雪。
　　他继续说着：“小的时候有一次下了早课，你拉着九弟跑到这边来玩，你非要摘树上面的小鸟窝，最后九弟说你不过正打算爬树，正好被我看到就给拦了下来。你气的不行，非要摘不可，最后拼命的摇那棵树，把宫女太监们全都给惊动了，你这才没办法住了手。从那次开始你就跟我过不去了。”
　　我问道：“那后来呢，那个鸟窝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九弟半夜偷偷的去爬树，结果还摔了下来，被宜妃娘娘骂了好一阵子。”
　　我淡淡一笑，看着他的神色进去回忆的沉思，我忍不住想，这个故事他是讲给谁的，我，还是凛雪？他现在想的又到底是谁呢？

　　有的时候我会侧着头看他带着浅浅的笑容里给我讲他在这里发生的每一个小故事。我甚至会产生是和他在这个爱情无望的世界里谈恋爱的错觉。
　　因为他会让我走在有树荫的地方，他会无论何时都小心的护着我，他会在走了很久的时候让我坐下来休息，而他则负手站在我身边。
　　心里的那种不知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很怕会沦陷在他这样的温存里。

　　我们俩正走着，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一对人，我隐约看着其中一个似乎是十阿哥。果然，见到我们，两个人快走了几步，八阿哥也走过去：“十弟，来的够早啊。”
　　十阿哥笑道：“不还是没哥哥早。怎么，陪八嫂逛园子？”
　　“是啊，许久不这么走了。今日到了托了她的福。”
　　我闻言，笑道：“可不是，八爷打算怎么谢我？”
　　十阿哥笑了起来：“八嫂要什么，八哥还不乐颠颠的给你弄去，哪还用得着八嫂开口。”
　　八阿哥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我这才注意到十阿哥身边的可人儿。一张瓜子脸，细眉若蹙，皮肤白皙，眼睛中透着清澈见底的水灵，尽管有芷卉的事在前，但这个弟妹看起来让人忍不住喜欢，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心无城府，开朗乐观的人。
　　我走过去：“这就是十弟妹吧。真真是水灵的人。只怕这天下找遍，再找不到第二个。”
　　她闻言，樱红的小嘴笑了起来：“这是当然了，我阿玛额娘可就生了我这一个！”她说完，自己似乎也突然觉得不该这么说话，忙闭了口。她这话说的完全不是那些客套的官腔，声音也干脆利落，让人听了心里舒服极了。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被宫里的东西改变自己。
　　两个男人走在前面，我和十福晋走在后面。
　　我问道：“十弟妹闺名可是唤作静玉？”
　　她规规矩矩的点头：“正是。”
　　我看她的样子异常可爱，轻声道：“以后跟我一块不必这么拘束，我还是喜欢你原来的样子，放心，十阿哥听不到。”
　　她闻言，愣愣的看了看我，随后抛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正走着，只见迎面三福晋和四福晋风风火火的往我们这边走，见了和八阿哥十阿哥寒暄几句，就过来到我们面前道：“就说不见你们俩个的影儿，咱们妯娌几个每到这个时候啊，都在御花园西道上的假山上聊天，显见你们新福晋不知道这回事儿，这特地和四福晋来接你们。”
　　八阿哥道：“原来你们还有这么一说，倒是我和老十不懂事，乱了嫂子们的规矩了。你们快去吧，我们兄弟还有话说呢。”
　　我和十福晋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两个走。穿过了半个御花园，果然远远的就看见假山上的凉亭里几个福晋坐成一圈说说笑笑。三福晋四福晋领着我们上去，步子才踏上就道：“瞧瞧，我就说，我们这啊是越发的热闹了。”
　　我和十福晋对着大伙一蹲身：“让嫂嫂们等着，实在是我们的不该。”
　　三福晋笑道：“哎呦，瞧你，客气什么，快坐。”
　　于是我和十福晋找了个空坐下。四福晋对坐在角落里的大福晋道：“对了，大嫂怎么今个不见你那两个格格？”
　　大福晋有两个女儿，一个十一叫惜萱，一个十二叫惜涵。我之前给惠妃请安的时候见到过，两个女孩长得水灵灵，可爱的不得了，惠妃也很是喜欢。后来大福晋又得了个儿子，叫弘昱，今年三岁，也被惠妃当成了掌中宝，天天让大福晋带到宫里去。
　　大福晋浅笑道：“她们两个领着弘昱玩去了，孩子也不懂事，在这没得扰大家兴致。”
　　“大嫂说哪的话，那两个孩子我们可都疼爱的紧，也许多日子没见着了。这天马上要黑了，当心别再走失了，还是唤人找回来得好。”
　　大福晋想了想：“弟妹说的是，我这就跟人去找她们回来。若是开了席各位不必等我，先往那边去吧。”
　　说完，起身刚要走，我也跟着站起来道：“大嫂，我陪你去吧，这会子你也抓不到什么人，多个人也快些。”
　　大福晋点了点头，于是我便跟着她下了假山。果然，一下假山就看见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过来：“大福晋，不好了，奴婢……奴婢找不到惜萱惜涵格格了！”
　　大福晋一惊：“什么？！你们怎么办事的！”
　　那丫头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福晋赎罪，福晋赎罪。”
　　我拉着刚要发作的大福晋道：“大嫂先别气，找到她们人要紧。”我低头问道：“格格是在哪不见的？”
　　那丫头道：“在御花园东路那头。”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带路去找？！”
　　那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来战战兢兢的带着我们往东路去。到了那里，天越发昏暗，这假山小林的实在乱的很，于是我便和大福晋分头找。
　　好在这个凛雪没有近视眼，否则这种环境下只怕累死也找不到。路过一片竹林的时候，我隐约听见竹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接着微弱的光看去，似乎有人蹲在那，我小心道：“惜涵惜萱，是你们吗？”
　　里面顿时安静下来，我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下，这定是她们了。
　　“惜涵惜萱，我是你们八皇婶，你们额娘不在，出来吧。”
　　两个小女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于是我慢慢走进去，终于看到两个弱小的身影蹲在那，互相依偎着，果然是她们。我蹲在她们身旁：“惜涵，惜萱，你们这是怎么了？来跟八皇婶说说。”
　　我这不说还好，一说惜萱顿时哭了起来：“八皇婶……我们把弘昱弄丢了……”说完，哇的一声扑到我怀里，惜涵也跟着哭起来。我心里一寒，本来有她们两个在，我还不怎么担心，但是弘昱毕竟才三岁，若是在这里走丢了，或是玩到假山上去……我实在不敢多想，只能先安抚着这俩孩子：“没事，有八皇婶在呢，一定找得到弘昱，你们额娘也来了，婶子带你们……”
　　我话还没说完，惜涵顿时拉着我：“八皇婶，惜涵求你千万别跟额娘说，额娘向来疼爱弘昱，万一知道我们把弘昱弄丢……我……我……”原来她们是在担心这个，我看着她们哭着的小脸，只好道：“好，你们也别躲在这了，出来跟婶子一块找，赶快找到不就没事了。”
　　她们俩这才点了点头，跟我从竹林里走出来。我吩咐她们道：“你们去外面找，一定要有宫女跟着你们，你们俩个也不许分开，若找到了，就在东路的池塘边等着，若找不到也在那等着，明白吗？”两个丫头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把她们送到明亮的地方，抓了几个宫女交代好了跟着，便分头小声的寻。
　　天越来越黑，我拿着从宫女那拿的灯笼，也越来越担心，我让她们在明亮的地方找，自己只能往山石洞里钻。
　　在一个山石道里，我隐约听见小石子磕碰的声音，我小心的拿着灯笼进去，就看见一个小孩在蹲在地上玩着石子儿，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弘昱。他拿着石子儿，脸上满是开心，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他有多担惊受怕。我走过去：“弘昱！”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道：“八皇婶！”
　　我看他满手的灰尘，鼻尖上都是，我蹲在他面前，拿出帕子帮他把脸上的灰土擦去：“弘昱怎么一个人在这，知不知道姐姐们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他嘟着小嘴：“姐姐们在抓蝴蝶，也不陪我玩，我就只好自己玩了。”
　　“弘昱，姐姐们不是不陪你玩，是你不说，姐姐怎么知道你想玩什么呢。下次记得，自己玩也要跟姐姐说，不要让姐姐们担心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
　　我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忍心过多批评他，于是站起身拉着他的手：“走，跟八皇婶去找姐姐。”于是，他胖嘟嘟的小手扯着我的食指，一步一步的跟着我。我才一出走了没多远，就看到惜涵惜萱和一个看起来是侍卫的样子的看到我和弘昱忙迎过来：“八皇婶！”两个丫头看到弘昱马上脸上恢复了光彩，跑过来拉着弘昱的手：“你跑到哪去了，让我们担心死了！”
　　弘昱的小嘴又是一厥：“弘昱知错了。”
　　那个侍卫见我，半跪下去：“奴才见过八福晋。”
　　“起来吧。你是……？”
　　他起身：“回福晋的话，我叫马尔塞，负责这次宴会的安全，正在巡逻的时候便看到两位格格似乎很着急的在找什么，便来询问一下。这才得知是小阿哥不见了。”
　　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说话却落落大方，有条有理，我点头赞许：“劳烦你了。如今人已经找到，麻烦你送她们去宴会那去，我自去找大福晋，告知她一声。”
　　“回福晋，奴才刚才已经见过大福晋，奴才派了人跟大福晋去西路找，八福晋往那边去就好。”
　　我笑道：“好，我知道了。”
　　于是我在往西路的途中遇到了大福晋，跟她说明了情况，又嘱咐她千万不要怪罪惜涵惜萱，这段插曲才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