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仙四][紫苏/霄河]浴火》洛公子

2、chapter 1

　　法阵阵中。
　　狂风早已止息，只见雪花悄然落下，白衣蓝衫的仙人立于阵眼，微微叹息。
　　“是……苏苏的师尊？”雪花踏在少女的足下，发出碎裂的声响。她身后的焚寂猛然黑气大盛，丝丝缕缕缠绕。紫胤回过身来，灰蓝的眸子却是看向焚寂，“你果然还是来了，晴雪姑娘。”声音清冷，碎雪落在他白色的眼睫上，竟不融化，他轻轻眨眼抖落，整个人都似冰雕雪塑一般，无半分人气。“真的是……”风晴雪面带欣喜之色，“苏苏的师尊也来到这极北之地，可也是为了那复生之法？”回应她的却是静默，她有些不自在地踢了踢脚下的积雪，“我……我越往北边走，苏苏好像越有反应，我想……我想这儿是不是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苏苏活过来……”
　　紫胤微微颔首致礼，“因着劣徒之事，姑娘如此奔波辛劳，贫道理应多谢姑娘。紫榕林一晤，已过去百年有余，见姑娘音容笑貌宛如当年，贫道亦感欣慰。”
　　风晴雪捋了捋鬓边乱发，莞尔道：“我早已不是原来的我啦……苏苏和仙人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紫胤灰蓝的眸子看向她，不着痕迹地掠过她单薄的衣着和冻得微微发红的双足，“此处风雪环伺，不宜久留，姑娘请随贫道前往一处所在暂避。”“呃……”风晴雪愣了一下，“其实我……”话刚到嘴边便觉风刀割面，不过须臾紫胤已带着她掠出数百丈，停在一个山洞前。
　　木柴烧着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风晴雪好奇地打量着紫胤真人，暗忖他从哪里弄来这些木柴，明明外面都是冰雪，这山洞也不曾有过生火的痕迹。闭目养神的紫胤突然闻到了诡异的香气，睁开眼，只见冒着热气的青色糕点递到眼前，风晴雪笑得眼睛弯弯，“仙人，这是我做的糕饼，烤热了，你要不要尝尝？”视线再一次落在那青色的糕饼上，忽然发现上面似乎还有不少黑点，“……不必，贫道辟谷已久。多谢姑娘。”
　　风晴雪默默地吃着糕饼，焚寂被她解下放在一旁，这把上古凶剑早不是当年模样，用破旧的布条紧紧缠着，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长条包裹，可是紫胤却能看到剑身上翻涌的黑气，一如往昔。
　　一时无话。
　　风晴雪吃完糕饼，又掏出一把甲虫磕了几个，不时转眼看向闭目养神的紫胤真人，心道：“苏苏的师父生得真是好看，这么久不吃东西，居然都没有饿瘦。”她倒是明白什么叫做“辟谷”。百余年前紫榕林匆匆一见，她只觉紫胤真人威压迫人，一股凛然剑气让她不得不拜服，而今共处，便知他虽然性情清冷，待人却是极好，当年因着他将屠苏逐出师门，难免有些不忿，现下却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思及方才所见的霸道法阵，心中便已有计较。刚要开口相询，却吓得花容失色，只见紫胤执起焚寂，轻轻拆开剑上的布条。
　　“仙人不可以解开！”风晴雪急忙扑过去阻止，百年之间，百里屠苏之魂魄虽被收入玉衡，可凶剑焚寂煞气仍盛，不受控制，平日她以幽都法阵封印，倒也相安无事，数年前一时不慎，险些酿成大祸，是以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紫胤真人侧身避过风晴雪，安慰道：“无妨，姑娘莫慌，如今已近望日，煞力渐弱，贫道还制得住它。”
　　布条散落，乌黑的剑身慢慢显露，风晴雪想起那个如剑锋一般锐利的少年，不由轻喃他的名字。煞气腾起，瞬间便为清气所制，紫胤轻抚剑身，眉目间尽是怅然。
　　“你可还保有本心？”紫胤低语，“就算是上古神剑，剑灵若灭，也不过是段废铁，更是人人可诛的邪物。”
　　“苏苏他，苏苏他一直都在的……”风晴雪眸色坚定，“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和当年他说的一般，和我一起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帮助过很多很多的人……”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当年幽都的剖白，风晴雪有些嗫嚅，“可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方法，可以让苏苏活过来……”她取出一直随身带着的玉衡，双眼盈盈似有泪光，“有好多次，我都觉得苏苏好像要消失了，心里空空的，难过得不得了，后来发现苏苏一直都在，我便觉得好受些……”透明的水珠滚落，被她迅速地拭去，又向紫胤真人展颜一笑，“我真是的，只顾着说这些做什么？”她递过玉衡，期盼地望着紫胤，“仙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好想让苏苏可以亲自走过他想去的地方，可以亲自去实现他想帮助很多很多人的心愿，我…我很想再见他一面……”
　　玉衡光华流转，流光碎影如有实质，看似仙气氤氲，其中却又隐隐夹杂厉鬼哭号，一如当年。轻拭焚寂，紫胤颔首接过玉衡，“不错，贫道确已寻得一法，三日后便是望日，天地灵气大盛，自当全力一试。”风晴雪听完，却有些怔怔的，许久方又流下泪来。
　　三日后。
　　极北之地终日白昼，这日又下起了漫天大雪，二人再次来到阵中，紫胤叮嘱道：“此阵凶险，晴雪姑娘只管拿好玉衡，不管看到什么奇像，都勿要在意，更不可催动灵力，否则你我二人均有性命之虞。”风晴雪轻轻应了一声，解下背后焚寂交给紫胤。百年之中，她不知尝试过多少种所谓复生之法，也曾数次上天墉城，却未曾见到紫胤，今次相见，她虽心中疑惑，紫胤却不愿多言，只嘱她不要担心，但她因着心中隐忧，总是有些惴惴。
　　风停了，雪却不见小，大片的雪花被阵中越发强盛灵力催动着乱舞，风晴雪握着玉衡站在坎位，担忧地看着紫胤手执焚寂走向阵眼，过往她也曾研究各种阵法，却也只知自己正站在符合自身属性的水位，甚至隐隐可以嗅到草木生发之气。紫胤立在阵心，轻拭焚寂，低喃：“此举是对是错，实难分说，为师只盼……”他微阖双目，却只轻叹一声，反手将焚寂掷向空中，竟划过自己的左臂，带起一蓬血雨！
　　“仙人！”风晴雪脸色惨白，“仙人你……”
　　“勿要乱动！”紫胤轻喝，右手飞快结印，那温热的鲜血丝毫不凝，源源不断结成一个个诡谲的印痕浮在空中，焚寂饮血，也是红芒大盛，腾腾黑煞也被盖过，还似当年神剑之威！玉衡也似有感应，鬼哭之声骤起，风晴雪心情激荡，险些握不住玉衡，“这是……这是……以血铸魂之术……”她想起曾经在幽都看过的古老记载，思念之人的血气可重铸魂魄，也曾见过有母亲因为思子心切，任妖物抽干了全身的鲜血，只愿再见到孩子睁开眼睛，她斩杀妖物，埋葬了母亲，孩子却也没有活过来……
　　“风晴雪！凝神！”紫胤断喝，他已有些气力不济，无暇分神护住风晴雪，只能时时提醒，好让她不至于被玉衡鬼力所惑。风晴雪如梦初醒，握着玉衡的手还有些颤抖，她看向紫胤，脸上犹有泪痕，紫胤已不再结印，只见鲜血顺着他左臂淌下来，染红了半幅衣袖，一滴一滴，凝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仙人……”风晴雪连声音都是抖的，“你……你要不要紧？”
　　“无妨。”紫胤面青唇白，气息也有些不稳，却柔声说，“傻姑娘，哭什么，屠苏得返生，该高兴才是。好了，把玉衡给我。”风晴雪擦了擦眼泪，将玉衡抛给紫胤，眸中是掩不住的担忧。紫胤接过玉衡道：“姑娘莫要担心，贫道好歹已修成仙身，并不会……并不会血竭而亡。逆天返生，以血铸魂不过是小小代价。”他低头看着手中玉衡，“只是这玉衡……既为屠苏魂魄所栖，而今非毁去不可了。”
　　阵法再次被催动，灵力流转，玉衡中鬼哭之声大盛，与焚寂上再次腾起的黑煞相应，紫胤催动清气灌入玉衡，一阵尖啸后玉衡顿化齑粉，与空中乱舞的雪花融在一起。没了玉衡束缚，万千魂灵骤散，风晴雪望着满天茫茫光点，不知哪一个才是百里屠苏。紫胤却已支持不住，轻咳着单膝跪倒在雪地上。
　　“仙人！”
　　“师尊！”
　　风晴雪以手掩口，才没有惊叫出声。流光碎雪，凝成一个看起来略显单薄的少年，玄衣长辫，正是百里屠苏！他急急跪倒，意图扶住紫胤，却只抱住了一抹虚空。
　　“师尊……”少年微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的是……苏苏……”风晴雪只觉得这一生的眼泪都要在这几日流完了。
　　少年仍跪在雪地上，抬起头看着她，“晴雪……谢谢你……我……”
　　“我，我没……没帮上什么忙，”风晴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啊，仙人，仙人你怎么样了？”她仍不敢乱动，担忧地看着紫胤。
　　“无妨，晴雪姑娘莫离坎位。”紫胤看向百里屠苏，少年乌黑的眼眸中波光流转，满是焦急。
　　“师尊……”
　　“为师无事，稍作休息便可。你……你去看看晴雪姑娘。”紫胤说完便阖上双目，径自盘坐调息。
　　半空中，血印仍绕着焚寂打转，丝丝缕缕的黑煞却已不见，仿佛那亘古久远的煞力都已被仙人之血涤净。
　　“苏苏……”风晴雪轻喃，微微抬头看着身前的少年，忍不住张开双臂，在虚空中环上少年的腰。“太好了……”她梦呓似地低诉，眼泪仍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又见到了苏苏，这么多年过去，我几乎要绝望了……可是，苏苏真的回来了……这样便……没有遗憾了……”
　　“晴雪……抱歉，我……我让你伤心了……”百里屠苏有些僵硬地安慰着，他本就不擅言辞，此时除了说话，却连为风晴雪擦擦眼泪都做不到。“哪有……看看苏苏可以活过来，我不知道多开心呢……”风晴雪吸吸鼻子，“是我太没用……这么多年，好像只有流眼泪变得比以前厉害了……”她轻轻转头，似在百里屠苏衣襟上轻蹭，“可惜不能真的抱着苏苏……但是苏苏你别担心，你的身体在不周山保存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坏，你一定可以像以前说的一样，踏遍万里河山，帮很多很多的人……而我，也应该回去属于我的地方了。”
　　“！！！”
　　“我向女娲娘娘祈求漫长的生命，只愿代你踏遍千山，直到……我再次见到你……”风晴雪轻轻松开手，拭掉眼泪，“对不起，苏苏……我要回幽都了，我的生命虽然漫长，可是留给我亲人的时光却太少太少，以前，我总是想着，我要把苏苏放在最前面，但是，这最后的时光，我……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晴雪……”
　　“嘻，苏苏还是和以前一样呢，”风晴雪眨眨眼，“我不会马上就走的，好歹，也要看个够才行，苏苏，你也可以来幽都看我呀，只是……不知道婆婆会不会让你进去……。”
　　百里屠苏默默扶额。“还有……苏苏……”风晴雪偷偷瞄了一眼紫胤，见他仍背对着他们打坐，方悄声说：“这铸魂大阵，异常凶险，我担心仙人他……他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并不是。”紫胤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
　　“啊……”风晴雪满脸通红地捂住嘴。“对不起……”
　　“有劳姑娘为贫道守阵。”紫胤微微施礼。“以血铸魂，不过是权宜之计，贫道也不知如此做，可维持多久魂魄不散，只得勉力一试。贫道寻访多年方得布阵之法，幸而得晴雪姑娘相助，以水灵之力固守生门，否则实难成功。”
　　“师尊……”百里屠苏再次跪倒，轻叩雪地，“师尊再造之恩，弟子……弟子实在无以为报……”
　　紫胤轻叹，“说什么傻话，你既唤我一声师尊，我又如何舍得让你……让你满心遗憾，化作荒魂……”不期然，他脑中浮现了那抹红衣倩影，当年曾言：“若是以我一命，能换她一命，定然毫不犹豫！”当年未践之诺，而今终复。

　　chapter1 雪暖晴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