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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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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上命诸臣议盗马事。言辞激烈,面色不虞。
又理藩院题,盗马贼扎木苏拖克拖和议立绞。上问曰:“尔等之意若何?”
勒德洪等奏曰:“盗窃皇太子猎马,情罪殊为可恶!臣等众见,应照部议完结。”
上曰:“定例虽当正法,但所盗者系皇太子围猎遗下羸马。著从宽免死,鞭一百,给与
最贫之人为奴。”
诸臣赞陛下仁心。
胤礽静静听着身边的人禀告着,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时不时停下来,将身边的茶取来,喝上一口。看似正是毫不在意。
挥挥手让侍卫退下,胤礽轻轻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太小了,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朝中诸事,也只能了解到一些最表面的现象,对于最为关键的事,却是打探不到了。
不过,幸好如今他还不是当年风雨飘摇的境地,离他十六岁第一次遭训斥,还有整整四年,虽说日子也有些紧迫了,但毕竟还有回转的方式。
整整衣衫,缓缓起身。再过几天,皇太后的寿辰也快到了,只是究竟送些什么,却是拿不定主意。
这宫中上下,几乎每一样都是精品。螺钿镶嵌的黑漆书架上,鸡血紫檀百鸟朝凤多宝柜中,多的是精美绝伦的宝器,更遑论毓庆宫私库中满满当当的物件了。可惜,几乎都是御赐,或是他生辰时各个妃嫔公卿送的贺品,拿去送给皇太后,他还是不要丢这个脸了。看来,还是得出宫一趟啊。
太子爷幽幽转身,请旨出宫。
一袭宝蓝色缎绣云鹤纹袷便袍,外罩了湖色缎绣藤萝花琵琶襟袷马褂,除却那些零零总总的香囊朝珠,太子爷轻装上阵。高坐在骏马上,宫中戒律森严,没多少机会让他任意奔驰,好不容易出来趟,太子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直奔索相府。也幸好不是在市集喧闹处,要不然,也就没那么肆意了。
不过,勾勾嘴角,出来趟去玩一玩,不算过分吧?
眼见着就要到了叔公府中,胤礽勒住了缰绳,小侍卫上去,去叫门。
来之前,毓庆宫就让人传来了皇太子谕令,说皇太子今日莅临。索额图早早就吩咐了府中众人,一听禀报,立刻就出府迎接。
止住了叔公的行礼,胤礽忍不住瞧瞧还算得上正当年的叔公,正是春风得意,还不见当年的沧桑。一想起叔公为自己也曾精心谋划,只不过太过心急,疏于急躁,到最后落得个那般下场,胤礽对索额图贪婪过甚的怨气就渐渐平息。
相携进府,胤礽也不愿多说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言明,让叔公替自己寻找一份贺礼。索额图忙应了。
临别,胤礽见一眼望着自己,却还恭敬行礼的索额图,心中忽就一软,轻声道:“前日被人偷走的马匹,是差点掀翻了我的,叔公小心。”
第一天差点伤了皇太子的马匹,第二天就被人盗走了,其中种种不由人费尽思量。而皇帝却又隐而不发,可见背后主使并非一般,这是警告索额图近日要谨慎行事了。天威难测,唯恐是皇帝对太子或太子党的一次提醒,他们在出阁礼上,也许太过赞誉了啊。还是,小心为上。
扔下马鞭,太子爷施施然一整衣衫,向着东市而去。
东西南北四市之中,西市最为繁忙,大多是百姓买些普通物件的地方。北市人最少,是最冷清的,却是高门大户采买用品之处,民间最富盛名的店家,几乎都在北市。南市就是番邦胡人聚集的地方,若不是外国使节,大多数来自异域的商家都会选择在南市安居。至于东市吗,说好吧,有些也不过是卖最平常的东西的小店,说不好吧,也有好些名声口碑上佳的店铺,恰是太子爷最想去之处。
即没有那些闲得无聊,一整天在街上遛鸟听戏的八旗公子哥,一不小心让人认出了身份,又能好好领略一番民间风味,寻常百姓家日子。胤礽求之不得啊。
眼见着出了崇文坊,太子爷步履轻快,一心想着不久就会见到的热闹场景,不禁心驰神往,连步子也有些欢快起来。从背后看,活生生就是个富家小公子背着家中的大人私下出来玩。
咦?!大人找来了!!
胤礽抽抽嘴角,望着微笑着掀开帘子的皇帝陛下,木了。
皇帝陛下倒是神态自若,静静伸出手,等着皇太子殿下回过神来上车。见许久没有动静,索性亲自下了车。唉,安抚安抚这小兔崽子吧。皇帝有时候,也不是太忙的。自家孩子,还是有时间找的。
胤礽机械地往前走着,显而易见,这位帝国上下一片赞誉聪慧伶俐的十二岁少年,也有缓不过神来的时候。例如,第一次打着见亲戚的名号出宫游玩,就被自家亲爱的皇父抓个正着。
东市的吆喝声已经是真真切切在耳中了,胤礽总算是回过神来,不自觉地瞅瞅紧紧拎着自己左手的皇父,心中简直是五味杂成。
要说气吧,皇父还能想着自己说过要出宫看看,已经是一份惊喜了;要说欢喜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还带家长跟着,不自在得很。
这厢还乱七八糟想着这些,那厢眼睛就已经不够看了。他毕竟生于宫中,长于宫中,一辈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紫禁城中度过的。即使有过几次随皇帝出巡,也是正儿八经带着皇太子依仗出去的,又不比那些兄弟,能在宫外开府,这种经历,算起来,还是平生第一次啊。
胤礽兴冲冲想要多看一些,手却是被康熙拉着,转念默念,风度风度风度,太子爷暗自按捺下心中的急躁,总算是平息了些。
康熙一直都挂着微笑,感觉到身边人隐隐的迫切,那笑意就又浓了几分。这孩子向来稳重,多少次大典礼仪都下来了,没想到却是为了着一点小小的热闹激动成了这幅样子。
他毕竟是经历过许多风雨的人了,当年巡行江南,围猎蒙古,年少轻狂时也不是没偷偷微服游玩过,对于皇城这些热闹,也已经不怎么在意了。想想胤礽从小就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又见他满身的不自在,索性放了手,自己找了家茶馆休息,让胤礽带着人去逛逛了。想来,京师重地,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胤礽对那些卖珠宝物件的,实在是不感兴趣,宫中多的是极品,瓷器古董什么的,他也见得多了,反倒是那些卖各地风味的小店,更让他跃跃欲试些。不过他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倒是担心吃了凭空多出一桩祸事来,也就打消了念头。这般算来,还是去瞧瞧那些小玩意儿吧。
望着远处的汹涌人潮,那厢算命的老头子还朝着他笑眯眯的,又看看眼前人虽不少,却也不算太多的书馆,胤礽左右两下,抬腿进了店门。他由来好华服,好美食,好佳人,好梨园,也好——话本传奇。当然,因着身份,他也不过是看了寥寥几本而已,堂堂皇太子,总不能让人出宫专门给他带这些东西吧。也唯有亲自出来时,才会带上几本。这喜好,是只有亲近的几人才知道的。
已有了两年经历的伙计望着眼前的小公子,衣衫华贵,面容殊丽,虽是眼中带笑,却也是眉梢凌厉,就当下了然,得,不知哪家的小贵人,出来找乐子了。
胤礽满怀兴趣地翻看着各式传奇,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好像,都挺不错?手伸向不远处的另一本,也想看看。
指若削葱根的小手刚将那书轻轻拿起,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覆在了上面。
“小公子,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