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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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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逸俊秀的少年,有着如月般明朗的眼目,眉间淡定沉稳,丰神俊朗。
他有着和薛尚珏无差的眉眼,墨色的瞳中星辰暗夜般朦胧却又冷冽,将不为人知的一面偷偷掩藏。
那个少年安静的低头跟在一个白影身后,恭敬而从容,目光坦然的看向视线前沉沉委地的白衣,偶尔抬头去看身前人的背影,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灵均。”白影转身唤他,是女子清冷淡漠的声音。薛尚珏无法看清她的脸,脑海里只是浮过一张模糊的脸庞。惟有那转过来的目光,清冽纯净,瞳色浅淡,清晰无比,是他曾感知过的熟悉的味道。那双眼睛。
她似在看他,又似在看他身前的少年。然而他低眼,却又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处,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形体。
梦里不知身何处,惟有在那双眼看来时,只觉天大地大,第一次心中安然欣喜。
如捉摸不清的烟雾,又恍惚是久远年光中已经泛黄的往事。或是前身,或只是幻念。
“灵均,今日就到这里吧。”那女子淡淡的道。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得到,那女子是如何的一种高渺而悲和的神态,三分慈爱,七分淡迹红尘的漠漠。
她浑身似泛着纯白的光华,举手顿足间温暖如天地灵华,如此的引人入胜,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一种深深的折服倾慕,夹着莫名的失落慢慢的萦绕着胸臆冉冉升起。属于薛尚珏的意识慢慢的没了归属,似一缕青烟冉冉浮起消逝于天尽头,他低头,看到的是自己一袭白衫,面前的女子,浑如珠玉的眼,淡漠迢远。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薛尚珏的灵魂潜在陌生的躯体里,沉默。
少年沉默的跟在那个白衣女子的身边,不远不近的隔了一步之遥,他恭恭敬敬低头,满怀敬意守礼的回道,“是,师父。”
白衣的女子顿了顿,似乎微微一笑,泛开了万丈温暖的岚光,她温淡的嘱咐了一句,“灵均,你已经是很优秀的弟子了。不要太急进了。”
白衣沉默的少年垂了头,微敛的眼睫下漆黑的眼静静看那一袭洁白飘远。
纤细的人影投递到冰冷的墙壁上,似一缕青烟渐渐淡去了。良久,那少年依旧定定地站着。
寂寞,阴郁,痛苦,压抑,挣扎的眼神剧烈。
月光从缥碧山峰顶普照而下,一面洁白的墙壁边,少年斜了身子,慢慢的靠上那片纯净的冰冷,颤抖着眼睫将脸贴近,如汲取温暖一般绝望的亲吻。
那面壁,曾经一晃而过,一道纯白身影。
有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人呢?默默地,卑微的,竟是祈求的。不敢奢望。
“师尊……”
时光不肯给我停留的机会啊,师尊,我不想,就这样困囿在凡人的苦劫里,再也触不到你的衣衫。
空荡的黑暗里,薛尚珏听到那绝望的声音穿透风声而来,凄冷偏执。
渐渐长成光风霁月的男子有冰冷的神态,优雅的礼仪,淡定的眉眼,只是那藏于从容温淡的壳子下的,原是难逃的心魔。他眼底忧郁阴暗,而那个女子,却似毫不知情,依然如九天浮云般高渺虚幻。
他十四岁,遇上了神祗一般的女子白华,她神态悲悯安然,眼神清冽,杳远不可捉摸。这个缥碧山幻池一般清澈的女子,她成了他的救赎。
二十六岁,他长成了高额朗目的风华,凡人眼中的俊逸溢美之词不足以形容的蛊惑之姿,在她面前,他只觉得自卑和罪恶。她依旧是初遇时的面容。
而立之年,他是成熟的男子,沉默从容的是表象,不敢言出的奢望被深深压在心底,那渴盼在对上她十多年来丝毫未变的容颜时,变成了深深的绝望。
凡人生生不息,徒有轮回去上演千般万化的苦果,而神祗永生不灭,他那些流浊于世俗的情感,如何有勇气开口,如何有勇气企图去触碰?一旦开口,那便是连贪恋隐藏的资格也无。
渎神一般的罪恶交加。
甚至是那么一丝丝绮念,都会是一种深深自责的不敬。
蜉蝣一般的生命对上永恒,如此无奈而绝望。
不是没有希冀,所以他如此不知疲乏的修行顿悟,几乎突破了凡人可以想象的极限。可是他依旧是凡人。生老病死,挣扎困厄的凡人。
他两鬓斑白的时候,仍旧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绝望而近乎疯狂的看她的背影。永远只得仰望。
尘缘已尽。他悲悯的师尊如是说。可他至死也不愿离她而去,明知只会越来越绝望,却偏偏选择饮鸩止渴。
我想陪你到最后一刻,我的师尊。
可是多么的不甘心啊,没有永恒……
他一直在成长,越来越稳重成熟,少了清澈天真,多了从容内敛。时光如此不愿宽待于他,垂垂老矣之时,岁月却始终停滞在那女子身上,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
“我愿化身苍山青柏,但求永生相伴,可是师尊……我的心里藏着另一个魔咒……”他忧郁而充满沧桑的脸刻着难以磨灭的痕迹,霜白的发下,眼睛有掩藏不住的疯狂和阴郁。
“您一定很失望吧,这样大逆不道的弟子……”
如同感同身受一般,黑暗里的薛尚珏心中陡然剧烈的翻腾起来,绝望,无奈,强烈的爱与失落纠结缠绕,让他缓不过气来。
“你难道不曾于这镜中窥见你的前尘么?”——鸾华。
不曾。可我已知有执念。
地道里死寂一般的冰冷,黑灰一样的影子抬头,一如往昔的面容,眼底却阴郁而痴迷。那气息,已然不是薛家尚珏。
那么,后来呢?我的师尊,你在此处么?我犯下了何等的罪孽啊。
他停下脚步,站在石壁面前思索。
到了,又到了门前。这一次,会看见后面的东西么?
他定了定,毫不犹豫的再次踏出脚。
*
白光倾泻,他睁不开眼,直觉的督促着自己的脚步向前。已经过了那道墙。光芒渐渐褪去,薛尚珏恍若一道透明的幻影,怔立当场。
纯白的世界。
白色的石桌,白色的棋子,白色的树木,白色的阶台。连那小径上的石子也是白色的。
石道通向的,是一个异样虚幻的世界。
绵长的玉阶尽头,如祭坛一般的高台。庄严而令人肃穆。彷如那人一直在心里的位置。
有个声音,督促着,在那里。
所有缺失的,所有迷惘的,所有渴望的,所有痴迷的,都在那里,去吧。
他控制不住脚步一般,惶惑的,心焦的,匆匆的,急不可耐的,又欢欣的,奔向那里。
你在这里么?我的愿望。
心间有梦幻花一般的轻盈绽放。
纯白的神祗。她被洁净的颜色冰封,平静安然的躺在那里,双手叠交着姿态优雅,面容若白莲一般缥缈高华。
“师尊……”
不受控制的吐出叹息,隔着那层冰棺,昔日的灵均抑或是今日的薛尚珏,他伸着手,犹疑的停在虚空的姿态,不敢触碰。
良久,颤抖而膜拜的,他抚上那透明的冰棺。指尖冰凉,像那段记忆,昔日总总,潮水般覆来。
是多少岁?五十岁,或是六十岁?
他鬓如白霜。命运的轮盘在他的不甘与贪欲中无情的转动。
偶然的机会,下山伏魔的灵均得到了那面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镜,却不知时光洪流覆盖下的圣物,早已被污浊邪气所染。
那镜中白发妖异的女子浮出来脸来,漆黑的眼若地狱一般的阴暗,乌黑的烟霭下覆盖掩藏的是白森森涔人的鬼魅。徒有神祗一般惊人的面容。
“你是谁?”灵均捏诀,眼中放出杀机。
“我是婪。可以实现所有隐秘愿望的婪,可以窥探一切灵魂深处的婪。”那女子笑的妖然,勾魂夺魄,“包括你的……”
“那又怎样,恶,即诛。”苍老的灵均风华毕现,指尖绽放白光,清风古松般清隽却冰冷。师尊的教导,一日不忘,济世,慈悲,除魔。
“呵呵……”那妖物笑的更加肆意,不以为意的看苍老的人结印欲击,“旁人之事与你何干呢?妖有恶念,那么你呢?身为白华山主弟子的你呢?你想要永生,还想要……”那白发的女子微转了滴溜溜的目子,妖气盈然,充满蛊惑,“如此大逆不道的弟子啊,若是你的师尊知道你……”
“住口,魔物!”灵均的指尖微颤,光芒斗涨,眼神冰冷肃杀。
“咯咯……”灵力相撞,那妖镜挣脱浮起,镜中女子娇笑,“多么天真的凡人啊,以为凭你,就能制住我么?”
白衣的灵均不语,缓缓抬首看虚空镜中的妖女,五指微张,掌中凝力。
“呀,这么认真啊,凡人啊,六十阳寿,你的大限近日快到了哦,就这样化为尘土归入轮回,你甘心么?”
大限!
灵均沧桑的脸突然一变。时间要到了么?
“呵呵……我可没有骗你哦……”
那面镜子轻轻沉下来,正对着不动的灵均,女子笑的快意,“什么都不做,这样好么?”
白发苍苍的灵均沧桑的脸不动波澜,伸手握住诡异的镜子,微垂着眼,不置可否的看那镜中的妖物。他眼中浮起细碎的寒光,看小丑一般凝向镜中自说自话的女子。她邪气凌然,若不是之前一直刻意收敛,恐怕早已惊动师尊。
即使不是近日,他也没有剩下太多的时间了。六十岁。凡人的生命到了六十岁还能希冀多少光阴呢?
“那又怎样?”他幽幽深沉的眼目似穿透镜中邪气肆意的眼。
“我是妖,镜中之妖,侵袭剥蚀灵境神力而成长。”她笑,“凡人,我可实现你的愿望……”
灵均笑。“你妄想迷惑我铸错?”他微用劲,捏住镜身,“自刚才未与我直接相拼,我便已看透你。我奈何你不得,然你,也不见得能将我如何。困于此镜中不得出,无混迹于世的形体,你虽自诩了得,却也只能靠蛊惑幻迷人心。”
“处置不了你,但我信回了缥碧山,你自难逃伏罪。”
“缥碧山主弟子果然了得。”白发的女子低敛了眉,微微勾了唇角,一片诡秘。微挑着眼角,她魅惑迷离,“可是,你不怕我向你敬爱的师尊告发你的秘密么?”
灵均一怔,微眯了眼,杀意电闪雷霆般溢出。抿直了唇,他未发一语。
“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怎样?”
白发的妖物妖媚的眼光婉转,蛊惑诡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