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凉》张皇幽眇

3、生存即正义

　　“少爷。”旧意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溪睁开眼，天色已经稍晚了，温溶也已醒来，只睁眼瞧着他，然后笑：“我刚刚梦到娘亲了呢。”温溪看着他，眸里是伪装好了的温溪不会出现的忧伤。
　　“少爷。”宝筝糯糯的声音响起，“商大老爷来接您们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知道了。”温溪拉着温溶，“赶快整理一下，我们今晚得去桑城的琉璃楼，可不能掉以轻心。”
　　“哦。”温溶一跃跃起，飞速起来清整，宝筝踮着脚尖给温溶整理衣裳，温溶轻笑：“宝筝好像长高了呢。”“真的吗？”宝筝的小脸激动的涨红，“宝筝最近都有吃好多饭菜。宝筝要长得比曲阑姑姑还高！”
　　“那要加油啊！”温溶笑着拍拍宝筝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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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簸着前行，温溶有些坐立难安，时而握住佳期的手，时而撩开车帘望望。侧首见温溪正翻着后后一沓书册也不好打扰，只好又不停张望。
　　旧意见了：“少爷莫不是饿了？这儿到桑城还要个把时辰，少爷要不先吃点点心垫着？，我这儿有些水晶酥。”
　　温溶一听眼都绿了：“旧意还是你待我最好。”温溪听了施施然笑：“可别吃多了，要不待会到了琉璃楼，见了那儿的翡翠凤凰、酱味雀舌、美人指...少不得悔青了肠子。”
　　这下温溶犹豫了，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一张丽容皱成了包子状。引得一车人嘻嘻笑了起来。
　　驾着车的行风和御风对视了一眼，也笑了。
　　“月亮架那西风哟
　　青云换了衣裳呐
　　稚儿高声笑哟
　　爹娘静静瞅嘿
　　夕阳下了日山头哟
　　地里谷儿好又好哟...”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劳做歌在这静谧的小道上回响，夕阳映红了竹制的门帘，氤氤氲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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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琉璃楼时天已全黑，整个桑城却依旧处处繁华热闹。
　　“云城这个时刻早熄了灯火吧。”佳期叹。
　　琉璃楼虽说是楼，却占了小半个桑城，遥遥望去，竟是连皇宫也比不得的繁华，一些个小摊零星的散布在琉璃楼所在的朱容街，物什之新奇估摸着连皇都锦官城也是少有的。
　　琉璃楼大门附近却是无一处小摊。一排排辛夷花簇着红木琉璃瓦的琉璃楼，到不像远看那般热闹了，好像是林间仙府一般。
　　门口楹柱上用碎玉镶成的对联也甚为奇特，左边单一个“入”字，右边单一个“出”字，横批是“随意”两字，真真叫人咋舌。
　　“是温公子么？”眼前闪出一个穿了翠底金缕春衣的女子，低眉敛目。
　　“正是。”温溪答。
　　“奴婢芳容，引温公子前去映月阁。”
　　“那就有劳了。”
　　温溶一踏进琉璃楼便被眼前的景致惊住了，入眼处皆是辛夷花，各色的、小小的开着，若是遇到蜀葵，那就是要走岔路了。偶尔见着亭边白白一团的玉簪花，香气淡淡，倒真是仙人居所了。虽为青楼，这前院却是静静的，一会后才渐次有喧闹声入耳，但那也无甚影响，反倒更衬出清雅的味道了。
　　走了一会儿，又静了下来，这时路旁的花朵早已换成花中之相芍药，参杂着一些紫阳花与月季。却是与前院不同的富贵逼人了。正在温溶奇怪为何不见花中之王牡丹时，一抬首才发现这些阁楼游廊上摆放的皆为牡丹，各品种皆有。
　　“映月阁到了，公子上阁便是。”芳容说着，退下了。
　　温溶这才紧张起来。温溪不动声色的拉拉他的手。
　　一行六人入了阁，眼前豁然一亮，竟处处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得这阁楼亮如白昼。
　　“这，这也太有钱了吧....”温溶怔然。
　　一声爽朗的大笑从楼上传来：“可是溪弟？快上来罢。”此人正是白日户部侍郎第三子林润清。
　　一入房内，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俊朗男子握住身侧一娇艳女子的柔荑细细把玩，见到他们进来只是略略抬眼。
　　旁侧坐了约莫五六个人，皆做商贾打扮。独角落里坐了一着旧蓝色长衫的男子，身着朴素、神情散漫，不似商贾。但这男子的容貌却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引得温溶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溪弟。”林润清迎了过来，“你可算来了，这席间单我年幼，真真无聊至极。”
　　温溪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领了温溶至那俊朗男子跟前，行了一礼：“商，此乃吾胞弟溶。”
　　商景挑眉，突然有了笑意，生生让人生出不适感：“阿溶？我早就像见你了。阿溪如此聪慧，我想阿溶定也是不弱的。”
　　第一次被称为阿溶，温溶满心满身的不舒服也只好“嗯嗯啊啊”的应着。
　　商景又笑：“阿溶，你可要跟你哥哥学学，这琉璃楼可是你哥哥用他的头脑给我送的大礼呐。”这一句看似无心却把所有人的目光引至这穿着玄色长衫貌如朗月的单薄少年身上。连温溶也惊讶的回过头。
　　温溪在众人探究、怀疑的目光里淡淡抬眉，并无反应。
　　“这孩子不过才十四、五岁的模样吧，怎么可能....”一商贾犹疑的开口。
　　“怎么不是。”商景端起茶盏，“他，可是个宝啊。”这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阿溪、阿溶，你们入座吧。少寒，你也过来罢。”角落里那散漫男子才幽幽的移过来。
　　男子不经意的抬眼，突然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温溶、温溪瞧。
　　“怎么了？少寒。”商景疑问。
　　“没。”那被称为少寒的男子怔怔，“他们长得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女子？”商景调笑，但那男子已不再回话。
　　于是商景一一向众人介绍，这位男子是桑城首富司少程之弟，也是琉璃楼现任管事：司少寒。又让大家互通了姓名，这才叫人上菜。
　　温溶午饭吃得少了些，车上又没吃那水晶酥，现正饿着，一听要上菜，两眼都冒出了光。“噗。”结果一抬头，窥见那司少寒扬着嘴角看他，尴尬的低下头。
　　温溪端着茶不经意的打量着满桌的人。目光对上也正打量着他的商景。商景的目光让人想起遇见猎物的猎豹。温溪的目光淡淡的，却让人想起眼镜王蛇。两人的目光错开。
　　商景轻笑，这孩子如若再长个一两年，估计整个延昌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吧。
　　桌上觥筹交错，各地的商贾在酒饭之间便定了生意。
　　“饭席是谈生意的好地方，但所谈之话不可悉数当真。”温溪轻声在温溶耳边说，“真正定字据还是找清雅点的地方好。”温溶一面盯着眼前的玛瑙酥虾一边应着，温溪也不恼，他心知他这个弟弟越是看上去吊儿郎当心中的弯弯道道越多。
　　只是，那个叫司少寒的男子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御风前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温溪眸色一沉，笑着立起：“在下先且离席一会儿。”待商景点点头，便领了御风、旧意出了映月阁。至抄手游廊处，有一男子早在此处等候。
　　“驰风，结果如何？”温溪言。
　　“禀少爷，夏明竹乃夫人少时贴身侍女夏荷之子，其父身份不明。那位楚楚姑娘全名雁葭楚乃雁氏三子雁远之之遗腹子。其母于十年前逝世，现由夏荷代为抚养。”
　　“雁远之之女啊。”温溪笑叹，“那个与素茵勾结出卖雁家的三少爷啊。我记得他的妻子也是我娘早先的婢女吧。”
　　“正是，奴名春禅。”
　　“她肯定很恨我娘吧，害她家破人亡，害她丈夫背上千古骂名。”
　　“夫人之风姿岂是他们寻常人等能够明白得了的。”
　　温溪摇摇头，轻笑：“我娘她除了那具上好的皮相，其实与寻常女子又有什么不同呢。她不过是想躲起来罢了，却也无法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