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人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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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州是偏南方的小城，一派水乡的景致，随处可见青幽的溪流，还有石板桥下悠悠荡过的乌篷船。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外，景年冲门口正倒水的小二问道：“这位小哥，可方便问些事？”
“客官可算找对人了，这泽州城，当属我消息最灵通，不过——”小二顿了顿，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熟稔地搓了搓，“老规矩，客官是聪明人，不用小的多说了吧？”
景年早已备好几两碎银，自袖子取出给他，道：“宁心霜这名字，可曾听说？”
小二拿银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收回手，换了一脸认真的表情道：“若客官打听的是宁小姐的事，那这银子小的不收也会如实奉告。”
“哦？”景年见他真没有拿钱的意思，便把银子收回袖子，随意道，“宁小姐有恩于你？”
“宁小姐可是所有泽州百姓的恩人！”小二道，“宁心霜小姐是泽州书香名门的大小姐，自幼饱读诗书，却没一点大小姐的脾气架势，对我们平民百姓也很是和善，在前几年闹饥荒的时候还发放救济粮，救活了很多人。小的原本也是外面逃难过来，差点饿死街头，最艰苦的时候就是宁小姐救了我的命，后来定居于此，多少也是因为想报答宁小姐的恩德。”
听了他的话，流水不禁惋惜，这么好的人却落得坠崖身亡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
景年问：“那肖辕可知道？”
“肖辕大侠也是大好人，一直游走江湖四处帮助平民百姓，前几年来到泽州随后与宁小姐相识相恋，不过——唉——”小二叹了口气，摇摇头又道，“可惜宁小姐的父亲素来不喜欢江湖中人，不许宁小姐与肖大侠往来，而后甚至要和宁小姐断绝关系。”
“这肖大侠或者宁小姐可有什么仇家？”
小二疑惑地看了景年一眼，道：“肖大侠行走江湖，为了帮助百姓恐怕得罪了不少人。宁小姐的话——应该只有泽州城外的匪帮。问这个干什么？”
“泽州城外的匪帮？宁小姐是怎么得罪了他们？”景年反问道。
“泽州一直以来都闹劫匪，商人来来往往难免有些栽在了他们手里，可是以前一年也就两三起，去年开始就闹得格外厉害，一个月有三四个商团被匪帮劫持。宁小姐看不过去，就和肖大侠招揽了一些江湖名士对城外的匪帮进行清剿，好像是杀了对方的大当家，后来匪帮就不敢再猖獗了。不过剩余的劫匪在二当家的带领下，一直扬言要报仇——”小二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莫非是宁小姐或者肖大侠出了什么事？”
景年想想迟早会知道的，便如实说了。
一听到宁心霜遇害的消息，小二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景年见他在大街上哭哭啼啼怕惹出乱子，索性牵马车到后院在客栈先住下，打算问清楚了再去寻找宁心霜的娘家。
流水和清玉一进客房就开始忙活孩子的事，清玉跑去大街上买来牛乳尿片之类的用品，忙着伺候他吃喝拉撒。
被双重无视的景年左右插不上手，默默地出了房间继续找小二问话。
在大堂挑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景年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抬眼看见小二眼睛依旧是红红的，便搁下水正色道：“关于清剿匪帮的问题，我一直弄不明白一件事——既然已经有能力杀了大当家，为什么不索性整个清了？”
小二面露忿忿之色，道：“公子有所不知，本州知府实在是昏庸无能！大家私底下都传言知府有收受匪帮的好处，官匪沆瀣一气。当初肖大侠快要剿灭匪帮之事，知府搬出了一大堆理由拖延行动，最后才只能这么不了了之！宁小姐遇害，知府也该担一半责任！”
“不知现在肖大侠身在何处，只能先把宁小姐的尸——把宁小姐送回宁府。不知宁府在哪？”
小二脸上又有了几分凄凄的神色，吸了吸鼻子道：“宁府不远，公子不嫌弃的话，小的领您过去吧。”
景年原想叫上流水和清玉，可刚一打开房门，她就同时收到了两道不满的视线。
流水和清玉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指床上熟睡的肖宇。
景年抽了抽嘴角，默默关上房门，默默下楼，默默跟着小二赶了马车去宁府。
“小妹的事——爹说他不想知道……”一听是有关宁心霜的事，宁家老爷死活不肯露面，出来接待景年的是宁家的长子宁心丰。他好像对自家这个“不孝”的妹妹也不是很上心，直到景年微微不满，直白了当地告知了宁心霜的死讯，他才有了点兄长的意识，脸色悲伤沉重下来。
“唉，小妹就是不听我和爹爹的话，若是她不跟了那个人走，也不至于落得这样下场。”宁心丰连叹了好几声，缓了缓情绪方才叫人把自家妹妹的遗体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看到宁心霜几乎看不清五官的尸体，宁心丰悲痛之余，还是微微嫌弃地皱了皱眉，好似肮脏的东西玷污了他的院子一般。
景年抚了抚眉心，面无表情。
“对了，小妹有留下什么遗言么？那个肖辕跑哪里去了？小妹跟他任劳任怨，这时候他倒是跑了个没影？”宁心丰心有忿忿，问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小妹好像还有一个孩——”
“没有，什么都没留下。”景年打断他的话，用淡淡的口吻道，“悬崖上掉下来的，走得很痛快，孩子也没了，摔得几乎没了人样，我们把他埋在悬崖下一棵松树底下。”
宁心丰没有多大的情绪，只“哦”了一声，脸上看不出遗憾或别的什么消极情绪，反而莫名其妙地给人一种放心了的感觉。
“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那在下告辞，请好生——处理宁小姐的后事。”景年表情清冷，恭敬的客套话莫名听出一种倨傲和鄙夷的意味。
宁心丰正想着心事，没注意她的态度，支支吾吾随意应了几句，就叫管家送景年出去了。
回客栈的路上小二左忍右忍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公子怎么不告诉他小姐是怎么遇害的？小姐的仇——”
景年挑了挑眉，弯起唇角冷淡地笑了一下，瞬间凝固了小二接下去的话。
过了几秒，才听见她用一种缓慢而冰冷的语调吐出三个字：“他没问。”
就算问了，就算告诉他，宁心霜的仇这一辈子也报不了。
逐利虚伪的废物。
马车快驶回客栈门口，景年又临时改了主意，折去了知府衙门。
景年没多说话，在衙役大眼瞪小眼的呆滞中风一般快速而潇洒地刮进了正堂，在知府匆忙穿戴整齐官服出现的瞬间把玉勾啪地拍在桌子上。知府刚想清清嗓子大吼一声哪厮胆敢放肆公堂，一看清景年拍桌上的东西瞬间腿一软就顺势跪下来了。
知府一跪，原先嚣张着的若干衙役师爷也跟着战战兢兢地跪下了。
景年挑眉看下面跪着的一溜烟人，原先不爽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玉琢般白嫩剔透的纤长手指轻巧地把玩着玉勾，嘴角保持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不、不知大人光临本府，有、有何吩咐？”知府一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就这点能耐还和匪帮勾结欺压百姓？
真不知是他城府埋得太深了还是那帮匪帮太身强志残了还是这里百姓太好欺负了。
景年一时之间不甚唏嘘，感慨过后闲闲丢下一句：“也没什么特别的吩咐，就是奉上面的意思，要求你们办点小事。”
上面，这个词涵义无限，可以指圣上，也可以不指圣上。
至少，景年觉得目前她上面就一个人，就那么一个人被她视若珍宝奉若神明地捧着。反正她的要求应该也是那个人所想，那这应该也不算欺君罔上。
她可打一开始就没说这关君什么事了。
但地下跪着的若干人等明显偏离了她的意思，脑海里齐齐浮现金黄龙椅上端坐的身影。
知府哆嗦了一下，慌忙道：“大人请尽管开口，别说一件小事，哪怕让下官上刀山下火海下官也在所不辞！”
景年端着下人呈上的茶慢悠悠的啜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也不至于上刀山下火海这么严重，对知府您而言，应该是小事一桩。”
“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请大人尽管吩咐！”知府跪得更低了些，连带着周围一片都跟着压低了脑袋。
景年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黑压压的一片脑袋，然后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哦，其实确没什么，就是请知府大人您干净、利索、彻底、完全地——清剿了那群匪帮。”景年每用一个词，就刻意加重了语气，故意拖长了尾调，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与反驳的气势。
下面静默了几秒，景年拿玉勾的手略微不经意地敲了敲桌面，不满地挑起眉：“怎么？不会连这么一点小事知府大人您都办不好吧？”
“不、不会，下官一定办妥——一定办妥！！”知府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
“一个礼拜，会不会太长了一点？在下听闻贵地知府办事甚是有效——”
知府连忙应和：“三天！三天就好！大人您放心，下官一定把那些强盗莽夫清得一个不剩！”
景年勾起一抹笑，眼睛深处却不带一丝笑意，冰冷而渗人，像盘踞在阴暗角落没有温度的蛇。
“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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