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影歌》十年疯

2、第二章

　　“发生了什么？”气势恢弘的宫殿之中，窗户大开着，冷冽的风雪吹进内室，冻得一旁的下人与宫婢瑟瑟发抖，而他们二人却依然安坐如山。亚修抬眸看着喝着鲜血的面前人，再一次发问。
　　流迦的脸上带着一丝遗憾，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着问“你真想知道？”
　　血液的滋养让身为血族的流迦气色好了许多，刚才有些颓唐的萎靡之气也消失了大半。
　　秀美的容颜之上疲倦依然，脸色苍白异常。
　　亚修眼眸倒映着杯中那鲜红的液体，敛下了眼神，表无表情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喜怒。
　　“不愿说的话，那就算……”他缓缓开口，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
　　“你知道我杀了血猎协会的时夏么？”打断了少年的话，流迦对上他的眼睛，眼带笑意，而后者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
　　世间万物中一物克着一物，既然世界上有吸血鬼这样的魔怪存在，那么就会有吸血鬼猎人存在，他们是除了狼人之外的吸血鬼天敌。那是一个人类组成的围剿吸血鬼的团体，规模从十七世纪开始壮大起来。
　　但是在迈亚大陆并没有人类，自然也没有血猎。他三月前前往凡世去绞杀那些没有氏族且血统不正的贱民，不料却遇到了血猎。
　　亚修点了点头。
　　流迦勾起一丝笑弧，有那么一瞬间亚修以为他会笑起来，就像往日一样。但是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面容，仿佛要看透他一样。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杀他？”挑了挑眉，眸光之中带着一片深邃。
　　亚修冷然的面容之上闪过一丝诧异，不明白他这样问的用意，只要是任何一个血族面对一个吸血鬼猎人都要以命相搏不是么？
　　这是野兽的本能。
　　“因为他和我是朋友。”他又笑了笑，扫了一眼少年错愕的眼神与怔住的面容，拿起桌上的杯子，看着杯中荡漾着的液体，垂下眼睑，“只要我每次去凡世，不管我是吸了哪个人类的血又或是只是观赏罗马尼亚的风景，他都无不例外地出现，就像我的影子一样。他虽然向我发出了血猎枪里的子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能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想要杀我的意思。这样的次数多了，有的时候我们甚至在打完一场之后一起看风景。”
　　流迦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嘴角微微勾起的喜悦溢于言表，浑然不知亚修逐渐黯淡下来的眸子，继续说着，“那时真是一段惬意的时光啊……”
　　亚修看着坐在对面低着头缓缓叙述的流迦，冰冷的双眸扫过他唇边的笑容，呼吸一窒。
　　“一个人类？”
　　他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他们坦诚相待不会对对方有任何隐瞒，但是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事情，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这是他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见“朋友”这个字眼，而这友情属于一个人类，又偏偏是吸血鬼猎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被他成为‘朋友’的人类死在了他的手里。
　　仿佛是洞悉了亚修的思想，流迦抬起眸来，眼底莹莹有光，“没错，一个人类，一个有趣的人类。”
　　“你知道么，七日前，他说想要离开血猎协会，他说希望我能把他变成一个吸血鬼。”他说着又笑起来，明明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他却说得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我不知道一个身为血猎的人类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我们是天敌不是么？可是他又说还差一个契机，所以他让我帮他做一件事情。”
　　目光游移在面前人那冰冷而完美的面容之上，流迦眉眼如画，低声问，“知道是什么事么？”
　　“为他提供撒霸特的情报。”没有任何的迟疑，亚修冷冷地开口，目光如炬一般直勾勾地看着他。
　　流迦又笑起来。
　　站起身子，坐到他的身旁，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手交叉着惬意地别在脖颈处“他说他希望来迈亚大陆一次，作为一个人类来撒霸特一次。”
　　亚修一愣，脸上依旧一片冰冷的神采，但是心中却止不住的波涛暗涌。
　　呼吸一窒，心跳声让他的手不自觉的弯曲起来。
　　这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同样想要混入撒霸特吗？
　　但是那个血猎接近流迦的目的已经这么明显，虽然最后知道流迦杀了时夏，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被人利用，亚修的怒气也随之而来。
　　“那个血猎，根本不值得……”
　　“我知道不值得，而且我知道从他接近我的那之前，他就已经想要利用我接近撒霸特内核，然后把我们一举歼灭。”又是轻笑一声，“当然我也知道，是血猎协会会长让他这样做的，所以我答应了。”
　　亚修起身，走到窗户旁背对着流迦，看着面前辽阔的风景与纷飞的大雪。左手搭在窗棂上，如墨的发线染上了夜晚的深沉。
　　猩红的瞳孔里，沾染了几许寥落。
　　“人类果真是悲哀的生物，狡诈、阴险，却又做得不够狠。他似乎认为不该欺骗我，但是身为血猎的他又不能背叛组织，所以在启程前一晚，他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让我杀了他。”
　　流迦说完，顿了顿，撩起袖子抚摸着洁白手臂上那片诡异如咒文的胎记。那是能够召唤死亡骑士的钥匙，也是最不祥的印记。
　　亚修眼神一凝，暗沉的瞳光中一片复杂。
　　“我照做了。”流迦的嘴边溢出一丝情不可闻地叹息，语毕又道，“但是他真是我见过的最棒的人类，因为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站在窗边的亚修拂去衣上雪，那身黑色的服饰让他更加完美出众，沉寂如夜，黑色的发线有着一股无言的魔力。
　　两人终是沉默了下来，他未答话，他也再不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边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芒，日光缓缓升起，因为大雪的关系没有办法伤害到血族。室内的灯火也被侍女熄灭，他们依旧恭敬地站在一边听候主人的吩咐。流迦也不知道少年站在窗边到底多久，他向来寡言少语的性格让自己也习惯不说话。
　　破晓的光芒撒落在华贵的羊毛地毯上，把手中黑色的锦盒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拿起一旁的佩剑‘裂魂’。看也没有看那屹立在窗边的冷漠王者，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长袍，半眯着眼睛说道，“先走了，五天前你的生日我赶不回来，抱歉。礼物放在桌子上了，知道你什么也不缺，希望别嫌弃我送的东西才好。”
　　语毕，绕过巨大的柱子，走了许久，出了卡德殿。
　　亚修呼吸一窒，冷漠无双的面容之上一丝复杂掠过，看着面前逐渐亮起来的世界，瞳中依然暗沉一片。
　　破晓的那瞬间，他瞳孔里的黯淡依旧没有亮起。

　　※

　　漫天雪花刹那间落满流迦的发线，融化之后变成了雪水，把他的发线滋润的仿佛莹莹有光。他站在雪地里，那把长剑的剑鞘上刻着的六芒星标记暗沉无比。
　　流光转瞬之间，那把长剑发出了夺目的幽光，让门口的侍卫睁不开眼睛。光芒愈来愈小，最后飞跃到流迦右手的食指上，变成了一个银色的指环。
　　帕特洛家族之戒，同时也是名满天下的鬼剑‘裂魂’。
　　双手都隐藏在宽大的长袍之中，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纸伞，撑起来的瞬间宽大的衣袖也垂落在手臂上，黑色的指甲与褐色的伞柄处处透露着诡异。
　　伞沿遮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那银色的发现却能够让人一眼望见，远处天际的薄暮微光昭示着血族进入梦乡的时刻来临。
　　他撑着伞在风雪里前行。

作者有话说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