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忆晞

6、第六章 风波

　　康熙实在没有可拆解的法子，正想着如何措辞的当口，梁九功进来禀道：“主子，前头索中堂说来了察哈尔蒙古的八百里加急，主子……”
　　这八百里加急来得倒巧！康熙笑着起身，“原本还说好好跟你们聊聊，得！烦心事儿来了。这事儿，改日再议，你们跪安吧！”疾步从乾清宫暖阁出来，就见梁九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奴才该死，奴才奴才方才没……是奴才诓主子出来的，主子……这事儿……”
　　“这事儿蹊跷！蹊跷得很！好端端的，他吴世霖怎么就安这么好的心给耿聚忠做媒？你去让曹寅在外头悄悄的探访探访，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等等——倘若让太皇太后听见一个字儿，你的命也到头了！”
　　谣言，历来就是长了脚的。康熙好容易使劲儿摁下了宫里的，不想“佟府格格要指给靖南王弟弟”的流言在宫外还是尘嚣日上。
　　一日莹琇用了早饭，就带了几个丫头往佟夫人那边去，请了安，又亲自伺候了汤药才离开。从佟夫人的上房出来走了几步，见是秋高气爽的，也并不着急回自己的住处。只是随意的在园子里走走解闷儿。刚走到园子中一处太湖石砌成的假山跟前，就听见山石后头两个小丫头说话儿的声音，她也只当是府里的丫头有心事在这儿发泄发泄，笑了笑正想往别出去，偏生听见一个小丫头说道：“原想着太太这一病还能得清闲的，谁知道反倒更忙了些。”
　　“咱们还是好的呢，没见那些个老嬷嬷，这一阵儿连喝酒赌钱都一发的不敢了。好在明年就是选秀大挑了，咱们府上这小姑奶奶九成九是要……”
　　这是说到莹琇了，她身边的大丫头琳琅皱了皱眉，就要去喝住两人，却被莹琇一抬手给拦了，只丢给她一个“不准去”的眼神儿。
　　“诶，你还别说，我爹常跟老爷在外头走动，听说啊……”说到这儿，声音猛地一低，莹琇听着自然也就费力了些，“听说平西王的孙子保了媒……要把咱们这小姑奶奶指给靖南王的弟弟……”
　　“这是哪儿吹的风啊！怕是不真吧？这话也是随意传的？”
　　“你还别不信！老爷都知道了呢！没见老爷这几天儿背着太太、格格就长吁短叹的么……”
　　莹琇听了这话心里直似是打了一个闷雷，直到两个小丫头都远远的去了，还站在原地不敢动。琳琅素琼两人见她这架势，说不敢说，劝也不敢劝，“格格，咱们回去歇着吧？”
　　“可不是，是该回去了……找人递牌子，我要进宫。”
　　“格格！”
　　莹琇笑着转过身，“就是想进去给娘娘请安罢了。让人递牌子去吧。”

　　这次进宫，莹琇却不向几年以来的习惯先去坤宁宫，而是直奔坤宁宫前头的乾清宫。吓得接她进宫的坤宁宫太监贾金璐一个劲儿的给她作揖，简直就差跪了磕头了：“格格……咱们回坤宁宫吧……格格……”
　　“要回你回，你怕什么！”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甩在贾金璐怀里，“出了什么事儿，自然有我担着，又不与你相干！”
　　穿过廊庑走到乾清宫东暖阁前头，梁九功远远的瞧见是她，还当是自己眼花了，飞奔到她跟前儿搀了她“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来这儿了？”
　　“可有外臣在？”
　　梁九功苦笑两声，也不敢瞒她，“没有……没有没有，主子在批折子呢……”
　　“那就好，”莹琇甩开梁九功的手，跪在地上，“劳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内大臣佟国维之女有事启奏。”
　　“格格……”梁九功笑着打了个哈哈，“有什么事儿，您起来说……您这样，奴才……”见莹琇一跪下就再不说话，梁九功也只得给她打了个千儿，自己进去给她通禀，不多会儿就转了回来，“格格，主子让您进去呢。格格……主子这几天儿心情，嗯……不大好，您……”
　　康熙听见她进宫有事“启奏”，心里就一阵不是滋味儿。他是费尽心力想摁着这件事的，可谁知道太皇太后还是知道了……倒也没逼他把莹琇指给耿聚忠，只同他说：“你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吴伟业《圆圆曲》里有那么几句‘常闻倾国与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红妆照汗青。’听说后来吴三桂愿出千金，请吴伟业删了这几句，吴伟业领情么？这几句话很好听么？你们家这爷儿几个啊……玄烨，我老了！史笔如铁，你自己掂量吧！”——“史笔如铁”这四个字砸在他心里，让他觉得太皇太后这段话更甚过疾言厉色的逼他送出莹琇。
　　“奴婢佟国维之女佟氏叩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莹琇和往日大不相同的声音让他回了魂，“你……平身吧，坐。”
　　梁九功极有眼色的撵出了暖阁里的几个宫女，殷勤的给莹琇搬过一个绣墩才退下。
　　“你……知道了？”
　　“奴婢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奴婢今儿无礼，是‘闯宫’，您要怎么定我得罪我都认了！您当我是来求您别让我走的么？不是！我虽小，不懂事。可您若是让我走，难道我就没有王嫱的心性？嫁到三藩的公主好几位，我算……”她说到这儿，到底忍住没哭，“我又算什么……我……就真是去了，耿家孝敬您一天，我就数一天的日子活着，要是老天可怜我，就让我早些死了，来世再……；耿家若是，反了，我就先一步拉上个垫背的走在前头，难道，难道我还能让您为难么？”
　　“你！琇儿……”康熙心里一酸，叹道，“谁让你走了！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你就在这儿死啊活啊的。”“不让您为难”，不过五个字，他此时才知道这个小表妹是下了多少决心来见他，原来她都想着要……他记得自己一刻钟之前明明还狠了心想和她说“你比不上这万里江山”的，可万没想到她是这么想的。三藩迟早要反，她……她是自己要……“琇儿，不准再胡说了，天还能塌下来不成？三藩那个贼窝子，犯不上！”
　　“您，不让我走？”
　　康熙咬咬牙：“谁都不能让你走！这事儿，朕来想法子。你别……你在家，好生伺候你额娘，她病着，不能让她再着急上火的，这事儿好歹要瞒了她。”
　　那天两人说了话，康熙一直将她送到殿外，看着她走远，才招手叫过梁九功：“上午你说什么？曹寅查出什么端倪来了？”

　　翌日，噶布喇的夫人进宫探望自己女儿，刚一进暖阁，就觉得气氛不大寻常，自家姑娘盘膝坐在暖炕上，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噶布喇夫人笑着上前给她捧了一碗参茶：“娘娘有着身子，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赫舍里氏冷笑道：“我嫌他们伺候的太好了，都打发下去了！”
　　“娘娘这话儿……娘娘身边的奴才，都是咱们千挑万选的，愚笨的好心办坏事的或许有，成心的——怕还真没有呢！”
　　赫舍里氏按了按太阳穴，给噶布喇夫人指了个座，“好一个好心办坏事！眼前，我可真遇上了呢！额娘，有一件事儿，您可不能瞒我。我三叔背地里做什么了？”
　　噶布喇夫人被她问的神色一慌，“还……还能做什么，你三叔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忙得很，你阿玛和我，哪能打听的……”
　　“额娘！都到这个时候了，您还同我打什么哈哈！我三叔要是什么都没做，吴世霖能想起来什么‘保媒’？皇上要把莹琇指给耿聚忠的事儿是打哪儿传出来的！莹琇的娘也姓赫舍里，是阿玛的堂妹啊！”
　　噶布喇夫人这才知道是这事泄了底，“娘娘……虽说是亲戚，可莹琇今年也十二了，眼瞅着明年就要选秀，你三叔也是急的……就不说那孩子的相貌，单是她跟皇上的情分在那儿放着，佟家嫡出的闺女，皇上的亲表妹，她要是进了宫，娘娘……咱们……你三叔正发愁的时候，吴世霖恰好进京，你三叔就让人跟吴世霖提了一提柔嘉公主才殁了的消息，又说……又说了下儿……”
　　赫舍里氏听了，怒道：“糊涂！你……你们！你们糊涂啊！只想着不让她进宫，想把她远远儿的打发了。殊不知，她要真是入了耿家的门儿，三叔操纵的事儿被皇上知道，那才……不过，好在还没糊涂透顶，撺掇了吴世霖要莹琇！嗨，就算是吴世霖要莹琇也还好办些，建宁公主那个做额娘的也定要和他说说明白，瞧瞧他——人挑的倒好，耿聚忠！能和他说上话的，也就是他老岳父安亲王岳乐，偏偏这个褃节儿上安亲王还病了！你们！我三叔做的好事！”
　　“娘娘……这……而今皇上是死命的压着这事，到现在都没下旨。你三叔也是骑虎难下，万一被皇上知道……”
　　“这会子才知道急了！而今连我都知道这事儿是打三叔那儿起的头儿，皇上能不知道？因着这事儿他连太皇太后都给顶了回去，额娘，三叔他……这事儿只是他一人？还有旁人搅和进去了不曾？”
　　噶布喇夫人战战兢兢的回道：“好像……明珠也掺和了一脚，不过也是为了他侄女那拉氏跟大阿哥么……他也寻人在吴世霖面前透过风儿……嗯，在太皇太后那儿提起吴世霖保媒这事儿的，似乎……似乎是明珠的夫人……”
　　赫舍里氏险被气晕过去：“我竟不知，三叔几时跟明珠穿一条裤子了！如今这事儿能顺顺利利压下来，皇上念着亲戚情分估摸着也就罢了，要真是……哎，我三叔还有明珠，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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